“嘶—”
“摔的不轻吧。”
孙道长幸灾乐祸的将手里的药酒均匀涂抹在魏宸紫青的皮肤上,因为屁股是受灾严重区域,原本他想自己来抹,可却被孙道长无情的镇压在床上。
手腕的挫伤比较严重,已经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只能用药酒不断进行的揉搓,让血液流通起来,孙道长手法十分熟练,揉、推、聚、捻一气呵成,魏宸咬着后槽牙尽量不让自己疼出声来,但仍然还会不受控制的抽冷气。
“这一天下来感觉怎么样。”
孙道长轻轻放下他的手,趴在床上的魏宸没有吭声,脸埋在枕头里,墨途摇着尾巴跳上床来,用鼻子嗅了嗅魏宸涂了药酒了地方,随即非常嫌弃他似的逃走了。
“感觉还能怎么样?一天下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子了,从早到晚、从上到下全身没有一块不在痛,如果不是从小就在剧痛之中成长过来的,他绝对坚持不下来。”
“有没有想过放弃?”
见他不肯说话,孙道长坏笑一声继续问道。
“父亲说让我听您的话,而且...我知道这是为了我好。”
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声响,这时一只干瘦粗糙的大手按在了魏宸的脑袋上,胡乱的揉了揉,下一秒便唏嘘的说到:
“即便是这样的痛苦,也许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吧!或许可能还不太够格!”
“哎......”
“你的体质是天生的,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它从你出生那天起就不断的给你带来巨大的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让你每天只能活在那片狭小的天空下,不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肆意到处玩耍。”
“从你来到道观第一天,我就发现你似乎不再主动和外界进行沟通,而是逐渐封闭自己的内心世界,每天都是在沉默中度过。”
“但我想说的是...即便命运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你,你也绝不能因此而向命运低头,其实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它给你带来巨大痛苦的同时,同样也带给你一个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既然你已无法选择,那你就只能咬着牙,去负重前行,再也别无他法。”
“怨恨、不甘、哭泣这些负面的情绪对于你来说根本毫无用处,放弃更是死路一条,不然随着你渐渐长大,只要你无法压制体内日益增多的阴气,你终将会因为你的体质变成为一个半人半尸的存在。”
“你的灵魂将被锁在一个腐烂的身躯里,灵台被死气污染,心中情绪就仅剩下单纯的杀戮,要么被人诛杀要么被业火彻底吞噬,化为灰烬。”
“所以,坚持下去吧,只有坚持下去你才能活,这些话我从未和你的父母说过,毕竟我这个人真的不喜欢看到他人绝望无助的样子,尤其是父母,人世间还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不是吗?”
“但是...你不一样!你必须清楚自己的处境!退缩的后果将比死亡还要可怕!”
孙道长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为何要让这么小的孩子背负这么重的命运呢?无奈啊......
“嗯!!”
魏宸声音中带有一丝哽咽,未来可能面临死亡的命运并没有吓到他,毕竟死亡又不是第一次离的这么近,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眼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正的哭过了,从小他就知道一个道理,哭,是没有任何用的,但这一次不知为何,泪水不经意间就汇聚到了眼眶,无声的打湿了身下的枕头。
“呵呵,给你的书看过了吗?”
“还没...里面的字,我...我有些看不懂。”
很快魏宸的声音便已经恢复正常,只不过说话时还有点害羞,孙道长听后神情一愣,大手一拍脑门,无奈的摇头笑道:
“我的失误,那今天我先教你书里的那些字,你先知道怎么读,明天我再给你细细的讲解一番。”
孙道长在魏宸的屋内待到很晚,屋内一直传来孙道长教导魏宸读书的声音,一直到深夜的某一刻,屋内忽然只剩下孙道长一个人的读书声,他的声音渐停,随后灯光熄灭,孙道长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魏宸再度被敲门声吵醒,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看着门前的圆寂苦着脸点了点头。
“看样子伤都已经好了吧。”
魏宸听到这话后先是迷茫了一下,之后瞬间清醒过来,明白他说是什么意思,随即看向昨天扭伤的位置,轻轻活动手腕,竟然一点也不痛了,屁股在刚才走路的时候也没有其他感觉,已经完全好了!
“这药酒好神奇!”
他不禁赞叹起来,平日里这种伤一周都不一定能好利索,现在涂完药酒后,竟然一晚上就治好了!这东西要是放在山下无论哪一个药铺,都肯定会当做镇店之宝供着吧!
“那当然!这东西可是很珍贵的,师傅平日里看的可紧了,小伤根本不让我用!”
“既然你的伤已经好了,一会到大殿去做早课,我先过去了。”
魏宸想起昨天晚上孙道长倒药酒时的动作,丝毫不像是对待这般珍贵的东西该有的样子,心里不禁感觉热乎乎的,他握紧了拳头,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赶紧回屋迅速洗漱了一下便往大殿赶去。
当他来到大殿时,孙道长早已打着哈气等待了多时,看到魏晨后招了招手,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每天魏宸就像是一个时钟一样,周而复始做着相同的事情,一遍又一遍,早上练拳,上午打扫道馆,下午去摘桃花,晚上则是孙道长的讲经时间,后来圆寂也加入了进来,虽说他都已经听过好多遍了,可耐不住师傅的要求,讲着大道理。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孙道长讲的很细,《回光清心经》内容并不多,但仍然讲了很长的时间,因为他几乎是逐字逐句的进行讲解,等讲完这一段之后,又会从整体来阐述其中蕴含的大道真理。
道法高深,魏宸还无法全部理解,但孙道张却笑着告诉他,不要急,慢慢来,先将这些道理记在心间,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等你遇到了更多的人和事,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懂了。
魏宸在墨途和圆寂的陪伴下,将每一天的时间都安排的满满的,虽然身体上十分的劳累甚至还有些痛苦,但内心极大的满足感和充实感,却是魏宸从未曾体验过的。
而墨途就逍遥多了,没人管也不需要练拳,平日里也不常呆在道馆里,白天自己会跑出去玩,直到天黑了才会回来,晚上甚至有时候也和会魏宸一起听孙道长讲经,看那专注的小眼神,似乎真的能听懂似的。
“嘿!哈!”
一周后的清晨,大殿前的广场上,孙道长轻抚胡须,双目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情,才经过这么短时间的教导,而眼前的魏宸已经完全能跟得上圆寂的打拳速度,而且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十分的标准,甚至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了一丝“神韵”蕴含在其中。
这让一直表现得沉着稳重的圆寂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当初自己累死累活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着才将这整套拳法标准的打出来,又花了很长时间才达到这样的熟练速度,而魏晨才练了多长时间,这进步的速度也太吓人了!
圆寂心中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并不是魏晨他进步太快了,而是不是自己太笨了的缘故。
每天清晨做早课,圆寂都能非常明显的感受到身边魏宸的进步,刚开始一套都根本打不全,动作也歪歪扭扭很不标准,可短短两天过后,动作就记住了!之后又过去两天,就已经能独立正确的打完一套,一直到现在已经丝毫不比他差了。
而与之相对应的,到下午摘桃花的时间,摔下树的次数直线降低,到现在已经能像灵猴一般在树枝上腾转挪移,这也多归功于练拳时打下的基础,下盘稳健,平衡力也有了极大的提升,让他的脚下抓地更稳身形也更加的轻灵。
这让圆寂感到备受打击,无论是做饭、打扫道馆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而就在昨天晚上,圆寂苦着一张小脸找到自己的师傅,用从未与此失落语气问道:
“师傅,你说我天赋是不是太差了,我学了这么长时间的拳还不如魏宸一个星期打的好,给您老丢脸了......”
听到这句话后的孙道长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控住不住的放声大笑,笑声根本停不下来,捂着肚子直在床上打滚。
过了好久好久,终于在圆寂情绪彻底爆发的前一刻,他才好不容易制止下来,不断做着深呼吸,揉着自己的腮帮子。
“诶呦快笑死我了!我的脸快要抽筋了!”
“就算我资质不好,也不用这样嘲笑我吧,大不了为了不给你丢人,我自己下山去!!”
说完,圆寂委屈的眼眶里含着泪,作势就要朝着外面走去。
“诶别别别!师傅不笑了好不好,为师不是在嘲笑你,真的,我发誓!”
“真的?”
“我不信,那为什么我学的这么慢?”
圆寂不太相信,嘴上怀疑的问道,自己则侧过身偷偷地擦掉眼角的眼泪。
“其实并不是你慢,而是他...太快了,当然也不是说你的资质并不如他,而是他这些年所承受的磨炼、承受的痛苦,所积攒下来的底蕴,通过这种方式慢慢释放出来了而已,而这些磨炼与痛苦远远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到的。”
“他现在身体内蕴含的气血之力,早已经到达他现在身体所拥有的极限,如果不是体内死气压制,恐怕他早就突破到炼体境了!”
“但得到的越多,同样失去的也越多,你现在只看到的只是他得到的,身后的痛苦你却并不知晓,所以你的心才失去了“平衡”。”
孙道长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圆寂的眉心,无声的翘起了嘴角。
为了挽回自己徒弟的信心,孙道长拉着他讲述着魏宸因为天生的体质导致他从小到大遇到的种种经历,越到后面,圆寂就越发同情魏宸了,为他所背负的命运感伤不已。
“所以说,死亡之力,也就是人们所常说的“阴气”、“死气”侵入到了阿魅的体内,常人遇到这样情况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生命垂危甚至会转化成嗜血的游尸,而阿魅因为他自身的特殊体质,阴气入体虽然痛苦,但不会对他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反而会淬炼他全身的骨骼经脉,其实最危险的一环,还是死者记忆的入侵与同化,一旦抵挡不住,那只有灵魂被污染,变成疯子这一个下场!”
“所以你也不用羡慕阿魅,也不用感觉心里不平衡,这是他自己用命换来的,你只要专心练功,日日勤奋苦练,做好饭打扫道观环境,他日的成就也不会低的。”
“我明白了师傅!不过最后两个条件和我练功没什么关系吧......”
时光快速飞过,自打从那日起,孙道长就不再一早过来传授拳法,而是全凭两人的自觉,而自己则是蒙着被子睡大觉,晚上倒是还会坚持按时给魏宸讲经,讲的经一直也没换过,都是那本《回光清心经》。
通过那一晚的疏导,圆寂恢复到原来的精神转态,甚至练功变的更加努力认真,每一招每一式所蕴含的精气神都异常的饱满。
住在道馆期间,孙道长有一次带着二人一大早就离开了道观,到城里来采买东西,不仅是日常所用到的柴米油盐,还有一大堆奇怪的东西,朱砂、香烛还有很多魏宸不认识的东西。
“师傅,这些东西道观不是都有吗?为什么还要买?”
“那点库存不够的。”
当他们将该买的东西采购完,几人还去了魏家蹭了一顿中午饭,魏母许久未见到自己的孩儿,自然是非常欣喜,拉住手就不肯放开,爷爷也十分高兴和孙道长中午就开始喝起酒来,魏母发现魏宸这次回来后饭量变大了太多,心头不由的担心是不是在道观吃的不好。
今夜未在魏家留宿,当天就回到了道观,孙道长回去后将所有东西放到自己屋内,把门一关,并说这段时间没有太重要的事不要打扰他,饭菜按时给他送到房间内。
时间一晃来到了魏宸八岁的生日前一天。
按照惯例圆寂和他正在大殿前打拳,刚打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闭关许久的孙道长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过来,胡子拉碴眼袋深陷,头发变得更乱了,像是被电过了一样。
“师傅!”
圆寂见此情境,顿时心里一紧,吓得惊叫了一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跑了过去查看。
“没事!师傅无碍!今天你吃完饭就下山去吧,去找魏家住下,晚些为师再去接你,我已经和魏老爷子说过了,让你在那住上一晚。”
“为什么啊?”圆寂挠挠头。
“去吧,以后会告诉你的。”
“好吧,那我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