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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中年女人咳嗽了一下,“这是什么烟?”

何厚仪慌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烟盒。

“广博,一种薄荷烟。”

“都带着薄荷两字,这茶是苦后甘,这烟是甘后苦。”

“烟只是香料,比不得茶里薄荷叶的真切。”

“或许是的。”

她把薄荷烟横着放在烟灰缸上,也没有弄熄灭,然后站起来走到一个壁柜前拿出另一个烟盒,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不喝酒,本也不喝茶,因为这烟终于还是戒不了,医生让我多喝茶,慢慢便接受了香茶,现在喜欢变着材料换不同的香味尝试,倒成了一种乐趣,不过,我始终以为,茶越喝越低,香味便会变淡,烟越吸越短,可这云雾却会越来越浓,我就钟情于这种感觉。”

不知为什么,何厚仪总想看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可是她却变得模糊,就像这烟雾一样,飘忽不定。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连忙低下头,有那么一阵子不敢跟任何人有眼神的接触。

“我带大家去书房看看。”回到大厅的李欣雨说。

曾舒三人纷纷站起,却见李欣雨径直走向大门,正疑惑着这书房的位置,原来她只是推开了大门,然后才转身领着大家走上二楼。

书房又是一个大书房,虽然没有别墅那个大,也不比这里的客厅小。当他们进入后,何厚仪和徐炜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虽然李欣雨说作家每年的夏天和前半个秋天都会在老家这边生活,有一部分作品是在老家创作,可能也有不少手稿和资料,但现在看到的书房几乎没有什么书,反而更像一个收藏室或者展览室,除了陈设着一些字画和几件古玩外,大部分地方都是摆放奖状、证书以及聘书等。

“李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曾舒看着一张名牌大学名誉院长的聘书感叹道。

“爸爸说,一个人得到名声之后再得到的东西,连过眼云烟都不算。”

李欣雨指着一个书架说:“应该都在这里了。”

他们在书房坐了不长一段时间,就听得楼下开门的声音,一会儿,中年女人就敲门说医生来了。

阿姨此前介绍过,医生姓雷,是心脑血管病领域著名的专家,在北京军医担任首席教授40多年,享誉盛名,几年前终于得到批准退休回到老家肇庆,但只休息了三个月就在本地第一人民医院出山供职,他自己说因为耐不住寂寞,而且突然不用工作,身体反而差了。雷老复出后,省市已经不下十次拨款,第一人民医院单单医用楼就增加了两栋。

4个人赶到病房,李跃武的病床前坐着一个满头白发腰板挺得笔直的老者,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衬衣,不知是否先入为主,曾舒感觉那便是一件白大褂。

雷老似乎并没有感到病房多了人,专注地对李跃武做了一番检查后,转过身来首先对中年女人说:“有好转。”

“现在算是醒过来了吗?”

“不算,只能说有苏醒的迹象,他的眼睛虽然偶尔能睁开,但是眼球的转动并不明显,而且对外界施加的刺激仍然未有反应。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的生命体征一直非常平稳,包括血压、心率、呼吸和体温等都很正常,因为前天才到医院做过全面检查,我认为今天暂且不要搬动他了,施护理刚才已经抽了血,我会带回医院做血液检查。这段时间,你可以尝试多和他接触,例如说话和握手,尤其握手,就像这样。”雷老说着便抓起作家的手,把自己的两根手指放在病人的掌心上,然后再合上他的手掌,“手指用力按他的掌心,同时感受他有没有发力的回应,最好是一边说话一边按压,说一些他最上心的事。先观察两天,待血液检查报告出来后,我再酌情安排核磁共振。”

“雷老,爸爸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这个我也说不准,你们耐心点吧。”

整个检查过程都在旁边看得很仔细的徐炜忽然插嘴问道:“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眼皮跳动或者张开眼睛,是很多昏迷的患者……”

“不,不,我是问中风病人眼睛都会这么浑浊吗?”

“没有必然关系,导致眼睛浑浊的原因很多,李跃武的情况大概是因为眼睛周围的皮肤松弛干燥造成的,你们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作家的昏迷能确定是中风所致的吗?”

“这位小友是?”

徐炜的问题连何厚仪、曾舒都觉得愕然,更别说医生和中年女人了,两人顿时都疑惑地看着他。

李欣雨知道他的意思,但也不由得瞪了他一眼,笑着对雷老说:“这是爸爸的朋友。”

“忘年交。”徐炜不忘补充道。

“我和他做了几年的朋友,也跟他检查了几年身体,他并没有动脉瘤之类的肿瘤问题,可他患有高血压,而且血管已经有一定程度的闭塞,加上作息时间不规律,劳累且压力过大。3月份的时候,他在电话里跟我提过总是有种睡不醒的感觉,偶尔又会头痛,我就提醒过他这是脑卒中的先兆,他去医院做了检查,选择了用药物治疗。这次发病其实已经累积了这么一个过程,根据此前的造影结果,加上药物控制,按理说即便突然中风也不至于这么严重,但不幸的是,他因为运动过量与泡澡不当,才导致一发不可收拾。”

雷老的解释相当详细,雷老的修养更是非常好,但何厚仪真的怕徐炜还会问出什么问题来,按他的性格,直接问医生信不信有鬼也是做得出的,于是悄悄站到他的身后,一旦他还要发问,便捅他一下,所幸徐炜没有再说话。

“谢谢雷老。”

“不客气,耐心点。”

医生和护理交待了几句,便提出离开,主人也没有留他吃饭,中年女人当先领路,因为护理要收拾医生用过的仪器,其他人也在李欣雨的指引下离开病房,一路陪同走出屋外。

雷老谢绝了李欣雨送他到医院,他指了指不远处一辆车,意思是有车等他了。

李欣雨再次道谢,并亲自送老医生到车旁,为他打开车门,目送车子开远才转身走回。

还没走近,便听到相邻的房子内突然传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她尚没来得及好奇发生什么事,就又听到一阵刺耳而杂乱的“嘟嘟、呜呜”的响声,接着便看到徐炜和曾舒飞快地转身往房子里跑。

李欣雨马上醒悟过来,疯了似的冲向李跃武的病房。

“怎么了?”中年女人脸色微变。

已经跑起来的李欣雨来不及说话,只是看了何厚仪一眼。

“没事,他们的防盗器响了而已。”

何厚仪随机应变的话毫无说服力,更兼表情极度不自然,中年女人当然看在眼里,抬腿也往里走,何厚仪连忙跟着,入屋后,来到大厅,他便死活不让她走向李跃武的房间,甚至出手拉着她。

“你这是干什么?”

何厚仪根本无法回答,张着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可他也没有松开手。

两个人几乎成了相峙状态,何厚仪看到阿姨的表情从疑惑转为微愠,眼看已经无计可施,只好冲着病房大喊:“李欣雨,你快出来一下,李欣雨。”

话音刚落,李欣雨和徐炜便走了出来,何厚仪仿佛在大海中漂流了几天后看到出现了船只一般激动,一个劲向李欣雨使眼色。她当然明白,快步走过来把中年女人拖拉到二楼去。

何厚仪可没兴趣管她怎么解释,他只想冲到病房,却被徐炜一把扯着往门外走去。

“怎么回事?”

“到处看看。”

“看什么,我又没装备。”

“跟着我。”

“是不是又出现了,作家怎么样了,曾舒……”

“别说话。”

“不是,我们要守住作家。”

“闭嘴。”

何厚仪果然听话地闭上了嘴,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徐炜让他无从抗拒。

徐炜手里依旧拿着他的电磁场侦测器,不过在何厚仪眼里,他和自己赤手空拳没有多少区别。何厚仪好几次想跑到曾舒的车里拿喷火器,但都被徐炜扯住。

两个人围着房子走,速度不快也不慢,就要走满一圈的时候,徐炜的侦测器再次响起,何厚仪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徐炜也是满脸戒备地东张西望。

就在这时,刚才传出哭声的房子里走出一个男人,他在门前放了一对十分粗大的白蜡烛,飞快地抬头瞥了两人一眼,没有理会又走回屋里。

不过徐炜却已看得真切,男人脸上还挂着泪痕。

徐炜先把侦测器按停,然后走到那家门前往里张望,只见房子大厅中所有的家具都移到一边,正中间摆着一张用木板和如今大城市很罕见的轿凳搭起来的床,上面平躺着一个很大年纪双目合上的老人,身上穿着寿衣。

何厚仪感受到徐炜的肩膀明显松塌了,他不明就里,正要发问,可徐炜看到屋内有人发现了他们,并已经站起身来,连忙制止了何厚仪,扯着他便走。

“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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