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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江公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小集市闲逛了?城东那边的繁华地厌了?”

“诶,李叔!啧,本公子这不是要走了,四处逛逛怀念怀念嘛,你怎么也在这搞起小买卖来啦?在聚膳堂当个门房不挺好的么。”

“没想到江公子还挺念旧,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街边一个卖杂物的小摊前站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虽然没有阳光,但依旧能看到衣服上若隐若现的飞鹤鎏金绣花,彰显着少年的显贵家世。

反观摊主则是身着麻衣,还有着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脸上也满是被岁月刻下的深深痕迹,风尘之象显露无疑。

一个富家少年,一个街边小贩,两个身份如此悬殊的人,竟能相谈甚欢,真是咄咄怪事。

二人言语并不刻意压低,世间少有的两个谈话对象自然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只是当众人眼光落在少年脸上时又立刻避开,好像看到什么晦气的东西。

二十年前,金陵城江家嫡子通过了京城那边的星魂试炼,获得了前往那传说中修仙之地的资格。

一时间全城瞩目,金陵从来没出过能通过试炼的年轻人,之前外地人都在调侃金陵和星魂,就像那日头和月亮,永远不挨边。

许多人看着是觉得无关紧要,但其实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不管怎么样,低人一等总是难熬。得知消息那天整座城都沸腾了起来,这可是日月同天了一回。

大家茶余饭后都躲不过谈论那位公子哥,刚刚和大户虞家的二小姐成婚,有情人终成眷属,又通过了试炼,有机会走上修仙道,长生久视近在眼前。天天去戏台的老戏迷们也没见过活得这么精彩的角儿。

多少人在提起这位天之骄子时,一开口就酸得满地找牙,自己还在市井里艰难挣扎,别人早已一步登天,怎能叫人不羡慕得紧?可除了感叹一句人各有命,安慰他人也安慰自己外,也做不了其他。

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嫉妒,哪怕那个公子哥在去那边之前,脚一崴摔死了都是可以的,诸如此类荒唐想法在很多人心里不时闪现着。

古人常说天人感应,或许也真是天有感人情,天妒英才。

在五年前这位天之骄子在那人人艳羡的神仙地忽然就失了音信,给家里一直源源不断的资源也就此断绝。这个二十年前骤然富贵变得家大业大,发展势头一度十分猛烈的江家,开始渐渐衰弱了下来,短短几年就已经将金陵首富拱手让人。

其实江家衰落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虽说发家十分迅速,但江家不管是产业布局还是后续运营上都算是稳扎稳打,凭借着家主身份得到的大量资源都算是各有归宿。

江家的三大产业,茶叶、漕运、云锦,名声之广远不止金陵本地,尤其是漕运,还有着不少与官府的合作,真正让金陵江家的名声随着一船船的粮食布匹传遍举国上下。虽说与皇亲贵族,还有那些延续几个朝代的大族依旧有着极大的差距,但依着江家的发展趋势,只消百年,不说迎头赶上,成为一方大族是毫无疑问。

只可惜五年以来的天灾人祸不断,好似事事都与江家过不去,而城东那边外来的林家却是刚好崛起,传闻他们也是有着很深的朝内关系,不久就接管了大批江家经营不善的产业和铺子,甚至于连几个渡口都已经易主。

在去年林家终于是拿下了这个首富位置,不仅如此,还在一点一点地蚕食江家的产业。

也有老人对此极为不屑,当年的江家大公子何等的意气风发,也是金陵城的恩人。他到那边之后,除了给家里的资源,也给了金陵更多的资源,不然昔日的南部小城如何成为如今数一数二的南国大都。

不仅是日常的修路修桥,作义卖,施义粥,更要紧的是在三年前那场滔天洪祸中,江家不惜成本救了上千户人家,多少百姓就差那口饭就饿死了。俗话说衣食父母,江家的所作所为百姓都看在眼里,吃进嘴里,记在了心里。眼睁睁看着他被外来的林家欺负自然是气愤不已。

在他们看来,林家这种卑劣行径就像餐桌边的苍蝇,主人用餐便只敢在远处绕圈,可只要主人一走,那些苍蝇便会在桌上嗡嗡作响,甚至落于菜盘啃食佳肴。更别提早年江家其实给了林家不少帮助,林家所作所为属实是白眼狼。

可光是气林家并没有什么用,大家还是希望江家能够争气,哪怕不是另出通过试炼的天才,也要好好打理自家的产业,老是被别人欺负算怎么回事。

人们都理所应当地觉得天才的儿子总不可能是个窝囊废。那位公子哥虽然带不走娇妻,但颇为恋家,隔一段时间便从那边回来。十五年前,那个虞家二小姐就怀有身孕生下一个小少爷,过后三年又生下一个小姐,江家有后。

可上天仿佛给众人开了个小玩笑,那个小少爷长大后正事没做几件,倒是整日与几个狐朋狗友四处鬼混,家里只有母亲在艰难维持,他却年纪轻轻就进过了城东那家有名的风流地春里人间,俨然是个纨绔子弟 ,让众人大失所望。

父亲的光芒被这个儿子做的荒唐事遮盖得严严实实,比今日的厚厚云层更让人觉得压抑。

不过这个小少爷虽然是不着调了点,对待这些市井小民倒是比别家富家子弟要亲近许多。但大家要的不是他的亲近,是他的上进,一来二去,看他不顺眼的人比比皆是。甚至有人见面就向他吐痰,毕竟谁都知道这个小少爷出门从来不带护卫,而且小胳膊小腿的随便拉个人都能给他欺负一番。

听说今年的试炼他都没去参加,只是在周边游山玩水,靠着朝廷里父亲的关系,愣是有了个名额。这个小少爷与其父亲相比如此不成器,想来就是到了那边也无甚成就,可能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更别提什么回馈金陵和自家。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这个小纨绔离了金陵,眼不见为净。

“那李叔您先忙着,我四处逛逛。”

黑衣少年落下一句言语便迈步走开,眼里是往来人群,萧瑟落叶,天边浮云。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大家在想什么他当然知道,江家纨绔这个名号盖在他身上都有些日子了,他并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他,并无所谓,重要的是林家怎么看他。

只要林家一日认为江家没有未来,不可翻身,就会一日不着急下死手,他们也需要名声,野心勃勃的他们绝不会愿意只窝在金陵。金陵商会各家的原材料都被林家和他们身后的背景死死抓着,那位在朝廷里藏得颇深,根本没有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金陵商会的命脉竟被一个外地人控着。

这次上京,除了通过秘密试炼拿到名额之外,也是想通过皇帝得知某些关于那位藏在林家幕后人物的消息。但令人意外的是,就连皇帝都无法真正知道那人是谁,只是有些猜测。隐藏得这么深,恐怕就不只是冲着金陵江家了,而是这个朝廷。

江家那位过去那边之前,曾入朝面圣,与太子一见如故,私交甚秘。而在他到那边五年后,皇帝驾崩,太子继位。金陵和江家这些年的发展迅速和朝廷的政策倾斜也有很大关系。

林家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死压住江家,还在缓慢蚕食,要是公然动他,不知道会扯动其身后多深的关系。有可能这个后果,就连皇帝也承担不起。

当今皇帝圣明,多有分权,且各部职责明确,朝廷效率很高,名臣层出不穷。到底是谁选择这时候策划谋反,还隐藏得这么深。恐怕不是一人一府,而是各级部门层层联合,瞒天过海。

现在江家面临的就是这个朝廷暗斗漩涡的中心,情况很严峻,但他才十五岁,所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就算如此,在每月家族产业议事上,那个江家如今的女主人虞清浅所提出诸多提案,有一半来自这个少年之手。

当然,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外界对此都一无所知。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江家大公子江云朗,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就应该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废物。

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让江家抗得更久,同时必须要尽快找到父亲。他一失踪,这边就出事,前后衔接未免太快了。现在就怕父亲在那边出事,也是在这边的谋划之中。

皇帝答应会暗中派人来支援江家,至少也要在打压中撑下去,撑到自己寻到父亲,或是自己发展出足够的势力,这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事情,对一个十五的少年来说更是近乎天方夜谭。

而且最近的江家,也过得很是辛苦。否则这些金陵人也不会对自己恶意那么大,自己没有能力,江家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自从失去父亲的消息,什么那位天之骄子已经暴死之类的言论不绝于耳。母亲已经整整五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自从林家对江家下手以来更是多有彻夜难眠,家中那些宗亲也是对产业虎视眈眈,每月议事上故意呛母亲的人不在少数,根据管家李叔所言,甚至有人已经私通林家,好几次母亲的安排都被对方抢先布局反制。这些个渣滓为了几个钱想亲手将江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辛苦了母亲,江家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事物,她去不了那边,不能亲身寻找父亲。只能每日在宅子里睹物思人,这五年来母亲藏在暗处被他无意看见的泪水已经数不胜数,母亲只是步入中年,但头发却已白了大半,当时的金陵第一美人,如今无比憔悴消瘦,再难寻到当时美貌。

每当母亲哭泣,小妹也会跟着泪如雨下,豆大泪珠在那圆圆的小脸上滚落,任谁看了都心疼万分。

从前的江府,总会有一道粉色的身影四处奔波,好像永远都不会疲惫。那道身影经过的地方都会传出无比欢快的笑语,仿佛在这小小天地里有数不尽的乐事。如果府内哪个人过生辰,他就可能在清晨醒来时,在门边发现一个制作粗糙的小纸鹤,只要拆开就会看到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些常见的吉语,偶尔几次还会有错字,落款处是她给大家起的独一无二的绰号。

偶尔,粉色的小身影也会犯点小错,但招来的永远不会是责骂,而是旁人的安慰和无奈叹息,然后默默帮她收拾烂摊子。因为这些小错多是她在给大家准备惊喜,或者探索这个小世界的路上,意外造成。大家得知原委之后只能是无奈地会心一笑。再者,每次小家伙犯错后那个可怜巴巴的眼神,真的很难让人生出火气。所见之人,都只想小心呵护这份难得的天真。

但这一切也在突然之间变了,人们开始不再和她打照面时笑着问好,总是来去匆匆,也不再在她犯错时第一时间安慰,有时就算是一个小错也会听到责怪,虽然对方很快就转为安慰,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家都没有心思放在她身上了。她才只有七岁,不明白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她口中经常说着想念的爹爹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一天,两个侍人在抱怨林家时,提到了家主失踪,还提到了那个可怕的传言,言语之间,满是悲哀。他们不知道,此时在他们旁边的柱子后面,一角粉裙在风中飘荡。

那天她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把自己关在了小院子里,还是婢女过于担心,强行破门,才看到两眼泪汪汪的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这小家伙哭过,只是这一次,大家在她眼里再也见不到往日的光芒。大家都猜到了缘由,但这次他们再也无法开口安慰,因为就连自己,每每想到此事,都心痛如绞。

江府之内,所有侍人,无论是门房,后厨,还是日日在府间穿梭忙碌的婢女,都是为报恩而来,报那位声名远播的江家家主的恩。

他们都曾经历过生命中的至暗时刻,有家里因为欠债到了不得不卖掉子女的妇人,有因为断脚被主顾赶出府门,露宿街头的老门房,有被生意伙伴下套,最终血本无归想要一死了之的商贩。这样的经历在江府人里稀松平常,大家也不会忌讳提起,因为最后的结局,都是还算顺心。妇人孩子被人赎了回来,那人还给她安排了一份长久的差事。门房被人收留重操旧业,商贩被人救下,还成了那个人的管家,尽管那时他家并不怎么富裕。

这些,就是那位江家家主,江夏。金陵人口中他只是个天之骄子,自家富贵,还会回馈城里,但对江府人而言,说他是再世父母也不过分,因为他实实在在地给了大家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还有早已失去的自尊。

记忆里那位家主总是笑着,一言一行彬彬有礼,尺度得当,与其言语令人如沐春风。

那天哭过之后,小家伙脸上再少看见笑容,整日就在自己的小院里发呆,或是跑到母亲院子里,安慰独自落泪的母亲,每每看到此景,母亲的泪水更加止不住。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他的突然失踪,再也找不见幸福二字。

想到此处,少年攥紧了拳头,感觉肩头徒然一沉,有些吸不上气的感觉,只是很快又放开,气息慢慢平稳,无事发生。

路过一条小巷时,江云朗回头看了看,确认无人发现他后闪身进入了里面。

顺着小巷直走,江云朗停在了一间瓦房前。顶头瓦片不见青苔,但门把手上却已经锈迹斑斑,木门上也可见虫洞,应该是房主人刚刚搬进来不久,来不及修理或者是房子修到一半钱不够了。

虽说木门有些破烂不堪,但门上贴着的门神画崭新油亮,看得出来主人日子过得还是很有盼头。

江云朗举起手轻轻敲响木门,随后放下静候。

抬头看屋顶可以见到炊烟袅袅,现在也是饭点,他们大概在忙着开饭,还真来对时候了。江云朗笑了笑,把手负到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有几分稳重意味。

没等多久,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妇人探出头来,竟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小娘子,脸上不施粉黛,但依旧不减丝毫美色,用清秀一词来形容再好不过。

“江公子!?”

小娘子抬头看到来客面容后,脸上表情从疑惑迅速变化为惊喜,右手猛地一下把门拉开,口中颤颤巍巍喊道。

从拉开的大门往里看去,可以看到屋里有一个正在往灶台里添柴的瘦弱男子,手里拿着那根细柴往火里放,又似乎有些惧怕那些火焰,只能小心翼翼往里放。

门口小娘子的声音响起后,这个瘦弱男子好似也受到了惊吓,手一颤把那根细柴扔进了火里,眼睛已着急地往门外看去。待看清那人的面容,男子急急忙忙跑出门去,非常利落地跪在了地上。口中不停念叨着:“多谢江公子大恩,小人无以为报,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江云朗看着眼前跪着的男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很快蹲下身,伸出双手扶住男子肩膀,轻声道:“张大哥莫要谢我,真的要谢,就谢谢彩铃姐吧,是她在诉说故事时的字字深情打动了我,我才决定出手帮忙的。张大哥还请快快起来,我才十几岁,可受不住你这大礼。”

言及此,少年脸上有笑容绽开,看得在门边站着的彩玲一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把男子扶了起来,口中还不停地埋怨,怪着男子的莽撞,吓到了江公子。

男子也不还嘴,就不停地点头称是,眼神带着愧疚不时看向江云朗。

江云朗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看到这两夫妻恩恩爱爱的一幕,笑意又爬上了嘴角,捂着嘴咳嗽一声:“咳咳……彩玲姐和张大哥感情好得真是羡煞旁人啊。”

夫妇两人终于醒悟起来门外还站着个人,彩玲看着江云朗满怀笑意的眼睛一抹红霞飞上两颊,下意识低头躲避,娇俏可爱之态尽显。

张大哥也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干笑几声,在恩公面前献丑了。

江云朗看着在门后呆呆站着的两人哭笑不得:“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彩玲姐和张大哥了?”

彩玲抬起头来,眼神惶恐,急忙道:“没有的事,江公子,奴婢和相……张远自从受了公子的恩惠,得以离开那处腌臜之地,搬来此处过着些平淡日子,已经是很感激了。每日我们都在计量着如何感谢公子,绝无冒犯公子之意!”

“那还不让我进去看看嘛?我可在门外站半天了。还有,彩玲姐就不要自称奴婢了,已经离开那里了。”

江云朗两手背在脑后,脸上笑意不减,慢悠悠说道。

夫妇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江云朗请了进去,张远顺手把门带上后,叮嘱娘子招待恩公,就跑去里屋,拿了房角藏着的银子就往门外跑。

江云朗见状立刻叫住了他:“张大哥不必破费,为我加些饭就好,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过得可还舒心,不用为我再另外加菜。”

张远停在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看向彩玲,似是在等她决定。

彩玲掩嘴笑了笑道:“就听江公子的吧,你快去把饭菜准备好吧,我给公子煮茶。”

江云朗顺着彩玲的话朝院子里点了点头,张远只能又跑回里屋把银子放回原处,而后跑到灶台处忙活起来。

江云朗与彩玲相对而坐在一张小桌上,桌面光滑不见污渍,看得出经常擦拭的痕迹。而在小桌上放着一套完整的茶具,颇有陋室之中别有洞天的感觉。

彩玲一手拎着茶壶盖子,一手往壶里一点一点添着茶叶,旁边碳炉上烧着热水。待热水煮沸,彩玲将热水倒入水注,待到片刻热水凉了些许,将其缓缓倒入茶壶之中,茶壶颇为小巧,彩玲倒水的动作更是轻缓,好像不是泡茶,而是在浇花。

倒完热水,彩玲将水注放回桌上,右手轻轻盖上盖子,而后一手压着盖子,一手将茶壶拿起,把茶汤倒下桌边的瓦盆中。随后再次从水注中往茶壶倒进热水。随着热水注入茶壶,一阵茶香在屋中弥漫开来热气升腾间,彩玲的脸若隐若现,好似美色隐于雾中。

茶叶是普通雨花茶,金陵随处可见,但彩玲这行云流水的泡茶功夫却是那春里人间独有的手艺。

彩玲拿出茶杯,用热水泡洗好后,倒入半杯茶水,在热气中微微颔首,将茶杯放在江云朗面前,轻声道:“公子请用茶,茶叶卑劣,还请公子见谅。”

江云朗伸手拿起茶杯呼口气将热气稍稍吹散些,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彩玲姐这泡茶功夫和当日相比没有退步呀,依然茶香沁人,不过对我来说茶哪里有尊卑,喝茶,当喝时下这份心境,而非茶的价钱,现在这茶里,我可喝到了彩玲姐和张大哥的幸福呀。”

眼前少年眼神真挚,嘴角盈着笑意,彩玲心里根本无法将眼前人与别人口中所说的纨绔联系起来。

自己曾听过一个不知来处的传闻,那位虞家二小姐,是在一次外出中偶遇了那位江公子,当即就被他的外貌气质所吸引。本来心里对此还是存疑,如今看到眼前这位公子清秀的少年面容,温文尔雅的气质,想来那份说法也有几分真实存在。

其实,今日这位公子到访,一开始确实是有点吓到自己了,那天在春里人间一别,就在也没有能见上一面,去江府求见,门房也不肯放行。

在春里人间时这位公子由自己来侍奉,却不像其他客人那般毛手毛脚好似不摸几下就不算来了春里人间一般。

这位公子只是枯坐房内,让自己泡茶,然后喝茶,此外除了偶尔看着窗外发呆,再无言语,世人皆言江家大公子纨绔风流,但自己却在风流场里见到了不一样的他。当时的公子眉宇神态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风流之态,反而更像一位恪守规矩的书生。

唯一不巧的,是不小心被他看到自己和张远的私情,当时急忙跪下求情,却得到了一个想听故事的奇怪要求,没时间细想,也不敢隐瞒,只能把自己和张远在那风流之地相互扶持的事情一五一十托出。

当时哪里想到现在这般日子,和张远一样从小就被卖到那里,进去了就是无父无母,没有依靠了,跑又跑不得,每日只是想着做好差事,免得落得个无饭可吃,还要挨打挨骂的境地。

自己虽然不用卖身,但身上能摸的地方几乎都被那些在外边被人尊称公子老爷的人隔着衣裳摸了个遍。每次侍奉他们,就只能强迫自己麻木,绝不能去想,去计较,多想一丝一毫,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很多和自己一起进去的姐妹都自己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但自己还不想死,因为有他,虽然他只是个后厨帮人打下手的小伙房,但他有一分好就对自己一分好,有几次甚至给自己顶了罪过,被打得皮开肉绽。

当时只是想着,那天真的撑不下去了,就和他一起,找个好看点的地方,活着不能日日相伴,死了绝不会再分开。

这个公子听完自己说的故事,拿出手帕递了过来,嘴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怪话之后,就带着自己和张远去刘姨那边,用了二百两银子赎身。

一时之间还是云里雾里的,公子就说等明日会有人给安排去处。待到次日真的就有个老妇人带着自己和张远来到此地,又给了好些银子,说是屋子有些年头了,修缮一下,再添置点家当,说完就走了。

一直到今天这位公子的突然到访,自己才得以认真感谢他,他给的银子是一分不敢动,只敢用一些在那里面偷偷积下来的积蓄。所以换完瓦片之后也没有多余的银钱修缮大门,本来想着过段时间,攒下钱了,再慢慢换。

江云朗发现彩玲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但两眼无神,似乎在想着什么,便有些疑惑地问道:“彩玲姐,我怎么了嘛?”

彩玲这才猛然惊醒,连忙说着无意冒犯公子之类的话语,而后起身向灶台那边走去。相公真是的,怎么弄了这么久。

这一幕弄得江云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实在想不明白,只能接着喝茶。

看着在灶台忙活的夫妇俩,江云朗手中举着茶杯慢慢转动,喃喃自语道:“当初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感受到了他们的幸福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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