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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走出机场,坐到出租后排的白色座椅上说出我的目的地的时候,司机带着些许诧异和不情愿的眼神看向车内后视镜里的我。“小伙子,这大半夜的你确定殡仪馆开门吗?恐怕不得开门哟......”师傅的语气里不仅充满着疑惑,更多的应该理解为不满。想来也是,虽说机场到殡仪馆的距离也算得上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但若是凌晨2点左右去那样的地方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吉利或者危险。

我安静的坐在后座,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着排行驶出机场收费站的尾灯群说:“要开的,走吧师傅,给你多加50。”我见师傅还有些犹豫仿佛又想说些什么,于是一改用一口标准的本地方言和口音道:“走嘛走嘛,你放心我又不是啥子坏人,而且我都还没去过这个地方,实在是急事情,麻烦你了。”这次他回头打量了我一番,看着仿佛学生般样子的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过头去:“你说去肯定是要去的,不然我这个叫拒载,不得行的。不过说好哈,只管送不管接的哦,那儿不好再打车了哦,还有你刚刚讲好的加价的哈。”“嗯嗯,要得。”不知道是我本就不想再多言还是觉得他的语速有些过于浮夸的慢,总之只想避过这段聊天,快些上路就好了。

一路上看到了很多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总是在回忆里的故事,陌生的总是全新的场景。我时不时的看看手机也只是看看时间而已,我不用抬头便知道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在观察着一言不发的我,为了避免他发问的尴尬,我几乎不再往前看一眼。就这样一路穿过好多的隧道和高架桥,看着即使是凌晨也川流不息的公路,我开始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回到了这里,而我最好的朋友也真的已经死了,确切的说一定是一场谋杀。

“到了,这就是正门了,你看晚上人家不得开的....你确定你在这儿下车?不然你打个电话问问呢?”刚到目的地停下车,司机没有抬起计价空车灯就回头望向我皱着眉问道。我却并不看他只是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扫了挂在前排的收款码说道:“好了,多加50,一共是140扫过去了。”“诶,小伙子,我看了你一路了,有啥子事情一定要稳住情绪哦,要是身边人走了,那也白天来的好这大晚上的...”

一直以来我是很清楚家乡的出租车师傅的热心肠,无论这人平日里如何,但只要你坐了他的车,他们大都愿意把自己内心里的一份善良给你、帮助你。不过还没等他说完这一句,车窗外一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戴着口罩的短发年轻女人敲响了车窗。她有些轻蔑的看着我,仿佛在说“你还不赶紧?”于是,我也没有再回应司机,轻轻地开门下了车,站原地直到车走远我才抬起头笑着对女人开口:“好久不见。”这一句说出口的时候我已经切换回了普通话口音,这也是向对方表达互相心照不宣的距离。而她只是耸耸肩歪了一下头回应我之后一言不发的朝着大门走去。

我跟着她走到大门的安保室窗前,里面的保安应该已经完全了解了今晚会有特殊的到访者一般朝着我们点了点头便打开了侧面的小电子闸门。我在来之前只是拜托她看能不能让我第一时间去看看我那挚友的遗体,那时我却并没有告诉她我还没有确定到的时间,但她却能一口答应下来,看来这几年她应该已经在这个单位有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忘了介绍,她叫林芽淼,外表看起来是典型的川南姑娘,娇小而可爱的样子,是我的以前的女朋友,多年以前我和她在一起本来都应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因为我的一场意外单方面的离开了她,所以我本笃定她不会帮我这个忙,但好像她并不特别在意过去的发生的事情一般,不过面部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不屑。

我们进了殡仪馆的大门,她带着我在几栋附楼附近绕了一圈才又回到主楼的侧面小铁门边拿钥匙开了门进到主楼里去。“单位有规定,只好拜托值班的师傅帮忙避一避监控,我们走侧边户外的楼梯上去不会被发现。”她在前面领着路默默地说,我跟在后边左右的观察着这个在普通人看来总是讳莫如深的地方,而且即便是和她恋爱那几年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也从不让我接送她上下班,即便是夜班也是如此。不过现在看来,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心里会产生些多余的臆想罢了。

我们顺着一个室外的楼梯上到了三楼,等她推开三楼的双扇木门,门里赫然一个医生打扮的男人靠在前边看着手机。看到我们进来他立马揣好手机迎了上来说:“林主任,都安排好了。”男人整个脸几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有些褶皱眼角的眼睛,他看了看我道:“这就是您弟弟吧?你好你好~我叫张‘斧’这里的楼管。听说您要来看朋友的遗体,可把我们主任焦惨了,这连到好几天警察都在查这个案子经常外我们这跑,幸亏你这个点才来不然你都没法进来呢。”这个张虎用带着极重的本地口音说着普通话,也只有我这样的本地人才能听懂他的名字和表达了。我带着口罩的脸下勉强笑了笑,也只有眼角才能看出些笑意。“好了直接带我们去吧,真是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等着。”林芽淼看出了我的勉强于是抬脚一面说一面往正前方的大推拉门走去。

当我们走进停尸间,解剖床上盖着白布的正是我的那位朋友,他的脚趾上挂着号牌上面写着姓名和日期。“主任、林先生我就先不打扰了,我在外面等你们,不过我得说一句,您这位朋友...他这尸身可....有点吓人,一会要是林先生您要吐...下面有个桶,就麻烦您....”张虎指了指解剖床下套装塑料袋的桶说道,我回头看着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他就拉上门退出去了。

林芽淼走到解剖床前朝站在后面的我勾了勾手指,我跟着走到她旁边,浓烈的化学药剂的味道让戴着口罩的我感到非常不适。她转过头看着我说:“前两天我抽空看过尸检报告,尸体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了腐败的迹象,不过全身上下的“痕迹”却都很完整,我记得...你走之后他们还约过我吃饭,不过也是几年前的事了,一会....你可能得忍一忍....”之所以说我们是因为我最好的朋友还不止一个,现在躺在这儿的这位是冯天,我们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还有两个叫兆子龙和余鹤洋的我们算得上是‘铁正方形’,但自从5年前我离开家之后,便基本只能在手机上和他们联系,再后来他们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怪怪的,总是分别从他们之中听到很多关于什么生生死死相关的宗教类的谈资,再后来我在首都工作也越来越忙,联系也就慢慢少了。即便如此毕竟从小到大的感情永远都不会被磨灭。

我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连忙问什么叫做“痕迹”却都很完整,芽淼并不在看我只是退到一旁抄着手仰了仰头示意我可以掀开尸体上的白布看。我知道她曾经作为入殓师是不会惧怕尸体或者说是尸体的惨状的,但她特别害怕鬼神之说,我曾因为这个笑话过她一整年,直到有一次我故意扮鬼真的吓哭过她之后便再也不舍得这么做了。

我缓缓走到头一侧的床边,缓缓拉开他身体上的白布,可我却不知道我将看到的将会是多么恐怖的一幕。从头部到脚指头,整个身体已经完全变了颜色,除了尸斑以外全身都呈现出紫青色,不仅如此全身都刻画满了一种文字或是符号,准确的说是一种符咒,又或者是一种语言,看起来像是有很多东南亚的经文或者什么的,我完全无法辨认,并且每一笔都是用尖锐的利器刻上去的,刻得很深,甚至可以说是用挖的方式木雕篆刻的方式一般,将皮肤上雕刻出沟壑,同时伴随着腐败的组织显得格外恐怖。尸体的嘴唇和眼皮上都是黑色的液体经过冷冻已经凝固,从胸腔到腹部的Y字型缝合可以知道法医已经对尸体完成对尸体的尸检。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拿起白色床单又改了上去,我甚至没有勇气去再遮掩一下没有覆盖好的白布的褶皱。我退到林芽淼身前问道:“怎么会这样?这都是些什么?”她看出了我的慌张:“最离奇的是,尸体发现的时候身上的这些图画还剩脚背上没有画,不过前天...却突然出现了,你觉得,这会是谁干的?”听完她的说法我有些不相信:“诶诶诶,得了,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意见,从你告诉那个张什么的大叔说我是你弟弟开始就知道了,你还想吓我呢....”她看着我,眼角弯了弯从背后拿出一个文件夹给我说道:“你自己看。”我伸手接过文件刚翻开,芽淼就起身往门外走道:“我去给你拿瓶水,可别一会儿说我那么寡情,见了面谁都不给我喝一口。”我抬头望着她离开虽知道她这么说完全是在讽刺我,讽刺我当年的离开,讽刺我的不负责,不过我这时完全没有心思想这些,毕竟刚刚的一幕还在我脑子里久久不散。

正当她推门出去时,我翻开尸检报告,看着尸体发现时的照片和尸检的文字,的的确确尸体在之前的照片上脚背这一部分是没有任何涂画的痕迹的,但为什么现在会有呢?我心里想着,一面我对应着文字的报告看着,报告里通篇都写着冯天是如何自己自残的给自己刻下这些符号最后失血过多导致器官衰竭死亡,他甚至可能将刀片含在口中,锋利的刀片将整个口腔划得到处都是伤口,但这这一切也仿佛佐证着警方对尸检的结论;“自杀”。或许是刚刚被恐惧支配了的缘故,我看那些刻在身上的文字和符号并没有任何反应,可但我现在再把目光投到尸体局部特写的时候,我却发现腰部的一段文字好似特别的熟悉的感觉,随后竟然不自觉的念了出来:“就当我念出‘oṃāḥhūṃvajragurupadmasiddhihūṃ’来的瞬间房间的灯光忽然闪了一下,我抬了抬头,又想着“这是啥?为什么我能念出来?”但我依旧不明其意。

正当我抱着尸检报告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整个房间暗了下来,一股莫名的寒意犹如深邃的洞窟里传来的风,扑面而来,伴随着刺鼻的防腐液的味道,我发现头顶的灯光越来越暗,我也变得有些紧张,于是合上了报告朝着大门边灯的开关走过去。我走到开关跟前又按了按开关,抬头却发现光越来越暗,这时,我听到了背后解剖床上发出了异响,空旷的房间很清晰地能听到那是被单的声音。我的的手瞬间冰凉,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勇气回头,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的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我,我的手还放在开关上仿佛整个人被定住了一般止不住的冒着冷汗。最终我猛的一回头,灯一下全亮了,什么都没发生。

我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晚班的飞机总是让人觉得疲倦而且我又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刚想到这里,他坐了起来。

躺在解剖床上的冯天就这样在我眼皮底下,坐了起来。我心里一万个不相信和恐怖的念头,一瞬间我以为我学着像恐怖片里的主角立刻闭眼再睁眼的话,一切就会什么都没发生,于是我照做了,可当我在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冯天的尸体不仅坐在床上,连刚刚盖在身上的白单子也滑落到了腰间,他那紫黄色的脸和微微睁开的眼睛望着我,幽幽的,让我身体没有任何动弹的能力,我想喊、想叫唤可我却发不出声,他慢慢的抬左手指着我,那手指上还有一些液体滴落在地上,我想起身逃跑可就在我站起来的一瞬,他突然整张脸都拉长了,他张开了嘴,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嘴上下拉扯这一样,就像是一个深渊“走--------额-----eee--eee--a-aaaa---a-。”他发出了我觉得无法承受的声音,那不是一种吼叫而是一种低吟...这种恐惧和压迫已经让我精神崩溃,就在这时我已经下定决心先破门而出撞死也比在这儿死了好,随即转过身体猛地往门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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