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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二人又随意聊一会儿,便向山下走去。

林霄来到山脚,果见马车上的猴儿酒仅剩七坛,心下虽然极是可惜,却也不再多说些甚么。

石鼎文吩咐方化龙再去牵一匹马来,与义兄林霄的马车并辔而行。

方英杰苦于屁股有伤,疼痛无比,所以不能骑马,只得趴在马背之上,一路上的坑坑洼洼,直把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没把饭全吐出来。

石鼎文虽也知道他在身后颠得难受,但一想到不能再行娇惯之事,便狠下心来,任凭他在后面怎么呻吟哭闹,只是充耳不闻,不时还与林霄攀谈几句,全然不顾自家少爷的安危。

他们聊起了东蛮、西触两大剑派的争斗。

石鼎文表情严肃,道:“那东蛮派的掌门方化龙为人狡猾,手段下流卑劣,林兄这回可帮错人啦!”

林霄哈哈一笑,“我若不想要这几坛猴儿酒,自不会去插手他们两派的恩怨纷争,既是有求于人,那当然该用些东西来交换。话说,那日我空着手上东蛮峰讨酒,方化龙那厮见我空手而来要东西,竟吩咐他的一众门派弟子,说要将我痛打一顿,并扔下山去……”

石鼎文愤然骂道:“居然还会如此蛮不讲理,着实可恨呐!”

林霄咧嘴笑道:“不然怎么叫作东‘蛮’派呢?名字里面带一个蛮字,行事自然也野蛮至极。”

石鼎文点了点头,亦笑道:“这么看来,那群家伙倒也还颇有自知之明的。”

林霄笑意更浓,道:“我一怒之下打伤了方化龙座下十几个弟子,随后又把他的胡子给薅下来不少,这才勉强解气!”

石鼎文大感痛快,连忙拍手道:“好,该当如此!”

林霄笑得眯起眼睛,接着道:“那老家伙被我狠狠拾掇了一通,终于知道服软,乖乖地拿了八坛‘猴儿酒’出来。当我拉着马车准备走时,他忽然跪在地上,说下个月他们门派和另一个山头的西触派有场比武,求我能指点几招,助他们门派得胜,还让弟子押了三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过来,说是西触派潜藏在他们门派的内奸,说那西触派掌门季承风如何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乃武林中的败类云云。我心想白拿他们的酒总归不妥,便将饮酒时想出来的一招随意教给了他……”

石鼎文心生崇敬,笑道:“林兄只不过随意一教,便令那东蛮派便一举拿下三胜,若是认真一教,只怕东蛮派从此要傲视武林了!”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

他们向南行了几十里路,又回到了原先那家寻常的街边面店,此时丐帮荡高悬已然离去,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上面讲的大致是他虽已断臂,但并无大碍,让石鼎文不必挂牵,他现已径回丐帮总部,将老帮主失踪的消息公布于众,若石鼎文从江南二魔口中得知了老帮主的下落,务望告知,替丐帮万计兄弟谢恩云云。

石鼎文由于没能追上江南二魔,大感惭愧,将又在和店小妹调-情的方英杰痛骂了一番,再和林霄一同往北行去。

归程漫漫,途中总须住宿,每日暮色降临,三人便于酒店内同寝而眠。

方英杰好几次企图在半夜里逃走,都被睡眠浅的林霄即时发现,连门都没出就将之擒回。

再后来林霄嫌烦,威胁少年方英杰称,如若他再敢半夜出逃,周身穴道被封住后才能睡觉!

方英杰知道此人的厉害,从此便断了逃跑的心思念头,甚至夜里有了尿意,征得林霄的同意后才敢下床排便。

石鼎文有时半夜醒来,听到方英杰竟然向林霄请示自己想要小解,实在好笑得紧,心道:“这个小祖宗今番是遇到克星了。”

途径一酒肆,林霄豪兴勃发,取出了一坛猴儿美酒,与石鼎文分喝,二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便将一大坛美酒喝了个底朝天。

那猴儿酒实在太烈,浓郁至极,林霄纵然海量,亦喝了个烂醉。

在东蛮峰上胡吹的“从来没有喝醉过”的牛皮如今虽被拆破,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林霄先以指力将方英杰半身穴道封住,而后拉起同样醉得厉害的石鼎文,竟当着酒肆众人的面,跳起了欢脱而张扬的舞来。

两个结义兄弟于众目睽睽之下,从屋内跳至大街,又从街头跳至街尾,过路之人有如避瘟神般躲着他们的,有如看耍猴般瞧着他们的……

总之不论是谁,都只道这是两个喝醉了酒的疯子,又有谁能猜得到他们其中一人是北方第一大派生烟门的神将,另一人则是南方第一大派乾坤盟的少主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醉鬼狂徒终于跳得尽兴了,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一头睡倒在了满是车辆行人的大街之上。

两人从傍晚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晌午,林霄酒量更胜一筹,得以率先醒来。

他一睁眼,只见烈日当空,猛然想起了些甚么,慌忙把身旁的石鼎文叫醒:“义弟,快醒醒,出事了!”

石鼎文被这慌乱的呼唤声惊醒,还没弄清楚发生了甚么,就被林霄拉着跑了起来。

“这下糟了!”

林霄和石鼎文回到酒肆,见门口仅剩一辆载酒的马车,屋里哪里还有方英杰的身影?

林霄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衣领,喝问道:“昨日在这里的那个蓝衣小哥儿,他是甚么时候走的?”

店小二颤巍巍地答道:“走了有两……两个多时辰了,他骑了门口的马径自朝……朝东去了……”

林霄见其眼神闪烁,言语吞吞吐吐,心道:“我与义弟就躺在东边大路上,他还敢逃往东边?”

于是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复问了一遍:“说实话,他到底朝哪里去了?”

抓衣领的手微一用力,竟将那店小二的身子如小鸡崽子似的给提了起来。

店小二见谎话被识破,登时变了脸色,惶恐道:“大……大侠,实在不干小人的事啊!是那蓝衣公子叫我这么说的……其实他往西去了!”

林霄凝视了店小二良久,确信他说的是实话后,拉着石鼎文匆忙上了马车,往西面追去。

所幸向西都是官道,宽阔而笔直,林、石二人一路上打探方英杰的行迹,不多时已来到了郊外。

前方是一片满是枯枝败叶的树林,二人刚纵马驱入,林霄猛一抬头,忽道:“那边有人在打斗,我们快过去看看!”

飞身下马,朝前面奔去,石鼎文当然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打斗声传来之处,只见一男一女正在激战。

那名女子长得十分瘦弱娇小,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岁的年纪,皮肤白嫩好似羊脂美玉,体态绰约犹如仙子降尘,身穿一条乳白色的锦服,上面绣满了金黄色的华彩纹绣,当的是鲜丽照人。

而那名男子的身材却极是纤瘦修长,比那名细弱女子足足高出了一个头多,深紫色的袍子紧紧裹贴在他身上,整个人好似根白节紫竹一般。

那女子因身材矮小,体格劣势,正在苦苦抵抗着男子的进攻,局面甚是不利。

“如意姑娘,我来助你!”

林霄暴喝一声,随即拔剑飞掠上前。

紫竹般的男子吃了一惊,忽又听得那名女子叫道:“林伯伯,别伤他性命!”

紫竹男看准了林霄长剑的来势,提剑格挡,只听得“铮”的一声,他以为自己成功挡下此招,便急欲趁机反攻。

谁知就在这时,他猛然发觉自己的整个身子竟完全僵住了,连半分都难以腾挪!

因为脖颈僵死无法扭动,他只得用余光往手上瞧去,居然发现手中空无一物,自己的那柄佩剑已然掉落在了地上……

原来林霄再次使出了与石鼎文战斗时用过的那一招。

那招的名字叫作“水月镜花”,属乾坤盟盟主“黑白刀神剑”林湛所创之武学,“乾坤倒转剑法”中“月式”的一招。

一经使出,即可扰人之心绪,乱人之精神。

石鼎文当时除这招“水月镜花”以外,还中了“日式”里的一招“度日如年”,两招的威力同时发作,才会令其觉得咫尺之距犹胜天涯海角!

而紫竹男仅仅中了一招“水月镜花”,便误认为自己成功预判并格挡下了敌人的剑势,实在荒唐可笑。

林霄在其迷神乱智之际,又使出了“日式剑诀”中的“一日三秋”与“拨云见日”,不仅同时封住了他周身三处大穴,还将其手中的剑击落在地。

这时,从一旁传来了石鼎文的叫嚷声:“英杰,你怎么了?”

林霄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方英杰竟靠坐在一颗大树底下,身旁不远处有一条断成两节的花斑蝮蛇,手里正捧着一只红嘴蓝毛的小雀儿。

状态岌岌可危!

要问他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事情发生在数个时辰之前。

昨日傍晚,林霄为了防止方英杰趁自己酒醉时出逃,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然而穴道的封闭最多仅可持续六七个时辰,今日巳时,方英杰一得舒展便盘算着如何逃跑。

他往街上瞧去,远远看见林、石二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东边街头,便打定主意要往西边逃去,临走前还不忘让店小二故意说反自己的行踪,给林、石二人来个“南辕北辙”。

他骑上石鼎文的马,一路向西狂奔,不多时便已出了城区。

郊外是一片树林,方英杰骑马入林,只道林石二人南辕北辙,决计找不到自己,在此地休歇一会儿再走也不迟。于是他栓住了马,寻了棵粗壮大树,打算在树下好生歇息一番。

忽然,他瞧见树的枝桠上站了只蓝色的小鸟,凑近些去瞧,发现原来是一只红嘴蓝毛的小小雀儿,体态玲珑,毛色鲜光明亮,煞是可爱。

他本欲伸手去捉,忽又看见就在离那鸟儿不远处的树干上,伏有两只体型硕大的青绿色螳螂,它们弓着身子,正准备偷袭前面几只正在喝着露水的寒蝉!

方英杰呵呵一笑,道:“有趣有趣,这可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不对,是蓝雀在后!”

说时迟那时快,两只螳螂几乎是一齐发难,朝那群寒蝉猛扑过去,刹那间已有两只可怜的小蝉毫无反抗地成了它们口中的食粮。

就在两只螳螂享用美餐之际,那只蓝雀儿向它们身上扑去,登时便咬死了其中的一只,另一只见状竟不逃跑,反而还呆呆地趴在原地。

待先死的那只螳螂被吃尽,另一只竟主动飞向了蓝雀儿,随即也被咬死。

方英杰不禁动容道:“这两只螳螂多半是一对,配偶死了,另一只也不愿独活……想不到区区虫豸,亦这等重情!”

“哎呀,有蛇!”

他猛地大叫一声,只见一条吐着信子的小蛇正顺着树干攀援而上,那蛇的肤色赤中发紫,各种形状的斑点布满全身,脑袋上还长有多个大小不一的尖角,显然是条毒蛇。

他见那蛇离蓝雀儿越来越近,心下甚是着急,拔出佩剑,用力向那蛇的身上劈砍过去。

也不知是他的剑术实在太差,还是过于害怕的缘故,这一下竟然失误劈空,只砍在了树上,那蛇乘机反扑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右腕。

“哇呀!”

方英杰大吃一惊,猛地甩手将那蛇扔开,低头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两个冒血的小黑点,知道自己已身受剧毒,此番当真欲哭无泪,自言自语:“方英杰啊方英杰,你竟为了一只小鸟,白白地丢了自己的性命啊!”

他急欲纵马回城,寻个郎中救命,无奈那蛇毒猛烈异常,且发效奇快,他刚骑上马背便觉头脑一阵眩晕,失去平衡从马上跌落下来。

方英杰恸然大悲,心道:“我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肌肉酸疼无比,提不起半分力道,喉头一阵恶心,试着呕吐,却甚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企图大声呼救,嗓子却已然嘶哑,根本喊不出来。

又过了片刻,他只觉心脏跳得奇快,呼吸也愈发困难了。

在方英杰眼睑沉重,即将昏厥之际,朦胧里看见有人朝自己这边快步赶来,他用尽最后的一点气力喊出了一声:“救命!”

紧接着便眼前一黑,仰天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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