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77年秋兰顿帝国艾图什
即使艾图什才刚刚入秋,但当这片气候干燥的土地入夜后,人们也不得不披上一件皮坎肩。
无泽搓了搓冷的快僵了的手。
“今天先到这吧,明天再摘那片的”。
他望了望远方跳动的几豆灯火,轻轻地叹了口气,背起了身后的一筐火红的辣椒向着灯光的反方向走着。
一路崎岖不平,但无泽依然走的轻快,无数次的往返甚至使他记住了每一处地面的凹陷。无泽小时经常会在这样冷寂而空旷的秋夜望着天空的月亮,好奇为什么天越冷而月亮却越明亮。
他是个好奇的孩子,至少从前是,但他现在无暇思考月亮了,只想快快趁着月光还亮堂回到家里,毕竟对于一个以务农为生的家庭里,灯里的燃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闲时他也会想,要是他能拥有一盏以符石为光源的灯,就再也不用这样急匆匆的往家赶了。
“呼,总算回来了。老头子,怎么现在就开始烧柴了?才刚刚入秋啊!”
无泽看着温暖的火堆,一边指责着靠在床边的黑色身影,一边自己也在火堆旁慢慢坐下。
“火堆多暖和,能让一个人忘记一天的疲惫也能让人记起多年前的美好,不是吗,哈哈”。
一根燃烧的木棍即将燃尽,终抵不过火焰的舔舐,发出‘彭’的一声,断裂成两节,火星向上方飘去,照清了一张沧桑的脸。
时光在这个老人的脸上留下了无数深深的褶皱,额头上还有一条明显的疤,据他说是年轻时与其他男孩争夺姑娘而留下的荣耀证明。棕红色的头发和胡子都被潦草的束着,鹿皮外套丝毫遮掩不住他年迈却依旧健壮的躯干。
他伸出手臂一把把无泽搂住。
“辛苦了,小子,有没有带点礼物回来?”
“知道我辛苦就不要浪费柴火,每次为了找到没有人看守的林场都要要我半条命!”无泽抱怨着却无力挣脱他的手臂。
“放手!放手!给你带来了!”
无泽这才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破旧牛皮纸做的小袋子。老人拿起“礼物”,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嘴角不能控制的向上仰着,打开袋子,里面是散砕的烟草。
他小心翼翼的捏起一撮填在老旧的烟斗里,一抹白烟在老人熟练的动作里慢慢缠上房梁。
老人缓缓吐出一口烟,看了看旁边盯着火堆的无泽,说道:“其实你不是我的儿子,知道吗?”
“......”
“你早在我能拿动锄头前就在醉酒时重复过无数遍了。还有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以看出咱们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好吗?”
无泽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后又指了指老人的。
的确,无泽的头发虽然乱如鸡窝但可以明显的看出是艾图什本地少有的黑发。与老人的棕发迥然不同。
“嘿嘿,但我不是还是把你小子养大了吗,在意那么多干什么?”老人尴尬的挠了挠头。
“对了,今天傍晚有个茶色头发小姑娘来找你,你不在,她留了一封信就走了”
老人站起来,才发现他的右脚跛了,一瘸一拐的向桌边挪着。
“啊啊啊!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无泽冲向桌前一把抢过信封,深深的掖藏到上衣中,谨慎而羞涩的盯着老人。
“那个小姑娘真有礼貌长得也不赖,来的时候还带了些梅干,怎么了,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老人露出狡黠的笑容盯着无泽。
“不把信打开看看吗?”
“要你管我,抽你的破烟”
无泽已经不敢再看着老人的眼睛,心里只想着要不要把藏起来的龙舌兰酒给拿出来,好让他早点睡过去,自己便可以仔细看少女的清秀字迹,嗅一下纸上有没有留下少女独有的香味。
“万一是她向我表达心意的信呢?”一想到这些无泽的心跳就开始加速,手指开始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迫不及待的想打开信封。
“其实就是人家约你后天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野炊,你不用看了。”
“糟老头子,你居然偷偷看我的信!”
无泽在害羞中暴起,对着老人又锤又抓,像一只暴躁的豹子,准确的说,是小豹子。但是他的一切反抗手段在老人壮硕的身躯前都是徒劳。
“哈哈,小气的男人可是不受姑娘喜欢的。”老人又不费力气的就把无泽抓住。“喜欢人家就要追啊,等着姑娘找你那是不可能,我们是男人啊。”
无泽垂下头去,美丽的幻想瞬间又被残酷的现实击碎成泡沫。
“无所谓了,咱们家又没有钱,我又挫,不,咱俩都挺挫。一个种地的穷小子,一个只会抽烟的糟老头”
美丽又善良的女孩怎么会看上我呢?
但人就是如此奇怪,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搔动难安。
卡珊是梅尔克村一个洗衣妇的女儿,每当无泽到梅尔克村卖作物时,卡珊父亲的出价总是十分令人满意。而当无泽走时,卡珊总会温柔的问候无泽并投去一个甜甜的微笑。当卡珊在十五六岁时,脸上的雀斑逐渐退去,胸脯慢慢饱满起来,曲线变得柔和姣好,长而柔顺的茶发利落的扎在肩膀的一边,即使身着布衣也无法再遮住少女青春的美。
花儿总会绽放,无论是从泥土中还是在华丽的花瓶里。
梅尔克村的男孩们也理所当然的被花儿吸引。
尽管无泽知道自己不是那些穿着羊毛外衫的商人子女,有大把的时间来释放自己青春的荷尔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卡珊,但无泽还是决定参加野炊。尽管他最终也只能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她或在跳篝火舞时能幸运的牵到卡珊的手。
有时候男孩的幸福就是如此卑微。
无泽回头看看,神经大条的老人已经睡熟了,嘴还大大的张着......
无泽又呆呆的望着火堆,当最后一根柴烧尽时,他把残留的火星踩灭,把自己用毯子裹成一个团子,仿佛这样能留下更多的温暖和安全感。
后天清晨。
无泽穿上压在床下很久的皮毛混织的低领外套,这是他能拿出手的最体面的衣服了。对着水槽仔仔细细的抚平了每一道褶皱,整理了乱糟糟的头发,最后看了看水中的脸,“不算太糟,看的过去。”
两条如柳刀般的眉毛和一双澄澈的深橄榄色眼睛是他为数不多的自信来源。
可惜的是在半路上他的信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捏起自己的衣领嗅了嗅,似乎已经有了汗味。
“无泽你到底在干什么?去当其他男孩的完美陪衬?看着心仪的女孩投入别人的怀里?还是回去种地吧,还有一大片呢。”
可是命运总爱戏弄本就不幸运的男孩。
在无泽进行着激烈的脑内斗争时,卡珊却从对面走了过来,提着一个小篮子,平时的皮裤换成了带蕾丝花边的过膝裙,棉外套外罩着绣有蔷薇的丝制衫,茶色的长发也被散开,让卡珊更多了几分成熟的美感。明媚如艾图什的秋。
“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
当无泽说出这句话时,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虽然无泽不是什么情场高手,但他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绝对可以排在‘绝不能在与女孩邂逅时说的话’中的前三。
但是卡珊似乎并没有在意,只是说其他人恰好有事,来和无泽商量能不能推迟几天。
“这样啊,怪不得..."无泽自言道。
“怎么了?是不是你不太方便?”卡珊将额角的碎发揽到耳后,问道。
“不,不,我都有时间。”刚刚才下定决心的无泽又瞬间被打回原形,他根本不会拒绝女孩,更不必说卡珊。
“好的,那改天见,无泽。”又是那种甜甜的微笑,仿佛能让人卸下一切防备。
梅尔克村小巷里
“你说那蠢女人为什么会去邀请那个穷小子,坏了我们的正事!”
“我们?麻烦你盯清楚自己的身份。”
“嘿嘿,老大,口误口误。您的正事。”
“但是你也不用心急,毕竟我不会关心我用过的东西会被怎么处理。”
“好的老大,您不是教过我吗,钓大鱼的男人要学会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