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揭开了晨曦的序幕。
昨晚那位尼格鲁老妇正站在门口喋喋不休的嚷着什么。
无泽和依德瑞克才从睡梦中醒来,都在揉搓着朦胧的眼睛。从窗缝看去,外面还是一片昏暗。
“她在说什么?依德瑞克。”
“或许该到退房的时间了?”
“这才几点啊。”无泽一边吐槽一边将自己的外套穿上。
无泽打开房门,与晚秋的寒意撞了个满怀。尼格鲁老妇看到终于有人出来,才停下连续不断的叫嚷,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扔给了无泽两个热乎乎的鸡蛋,什么也没说便又扭头离去。
无泽有些呆滞,对这猝不及防的善意有点手足无措。
无泽转身回到屋内。
“这是她给咱俩的,不会是什么额外收费项目吧?”
依德瑞克轻笑。
“别操那个心了,她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觉得她就像我外婆。”
“吃吧,咱们也没有时间和多余的钱去吃早餐了。昨天就不应该去酒馆的。”依德瑞克谈话间顺便把睡过的被褥叠盖整齐。
两人趁着鸡蛋还热乎草草吞下,随后又去购置了一些干粮、燃料和饮用水,依德瑞克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两包生石灰。
……
……
三天过去。
两人已经随着勃戈的商队来到了索库勒海湾的边界。一个破旧的驿站,这条商线已被废弃许久,但仍然可以从驿站的规模看出曾经的繁华。
两人在这里就被商队抛下。
清点完随身携带的行李,属于无泽与依德瑞克两人的旅途又开始了。
“舒服日子到头了。”依德瑞克抿了一口水袋里的水,看了仪表的指向。
“咱们得穿过大约五百米宽的淤沙带,这可是玩命的活儿。”
“是因为流沙吗?”
“不是一般的流沙,自从脊大陆的边缘开始干旱贫瘠,这种诡异的地质现象就开始陆续出现。按道理来说普通的流沙是因为沙中掺杂了水分,由于沙粒间的摩擦力减小,形成了半液态、难以承重的沙水混合物。
但是传言在淤沙带,一块普通的沙地可能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变成了致命的流沙坑。
到现在为止没人能解释淤沙带中流沙为何具有极强的移动性,最后甚至有人相信淤沙带中的流沙是有生命的。”
“所以你之前是怎么采到的血虫?靠运气?”
“我把一块石头系上绳子,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手上,每走一步之前都把石头先扔到要踩的位置,当石头没沉下去我才走,就这样慢慢的闯过去的。”
“你不怕吗?”
依德瑞克露出苦笑,“相比与坐着等死,我宁愿冒险,即使恰好有一片流沙能承受住石头的压力却无法承受住我。”
“不说那么多了,我当初救你的原因就是要让你代替之前那块石头,赌命的游戏一辈子玩一次就够了!”
就这样,一根结实的麻绳被拴在两人中间,他们磕磕绊绊的行走在西北荒漠的淤沙带里。
从白天到黑夜。
……
……
……
索库勒海湾北。
“唰——唰——”
海浪富有节奏的拍打着沙岸,墨绿的海水被礁石击碎,化作一朵朵洁白的碎沫。海岸空旷安逸,只有贝壳和海藻零零星星被海洋遗忘在海滩上。
已经是来到这里第9天。
无泽一人坐在沙滩上,衣脚和脚上都粘着一层厚厚的盐碱,浑身都被海腥味腌透。
他面前插着一根用枝条和棘刺自制的鱼竿,脚旁的铁桶里装满了采集来的海桑根,这种奇特的植物根系收到外界的刺激还会动,此刻一些还没失去活性的海桑根还在桶里如血管般脉动。也难怪尼格鲁半人将其称为血虫。
已经是涨潮的时刻,海浪也不再像退潮时那般温柔。无泽习惯了在此时坐在海边钓钓鱼,一是能补贴下快油尽灯枯的食料储备、二是在无法采血虫的涨潮期能有点事做。
无泽总是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虽然他好像并没有钓鱼的天赋,总是空军。但这样总归是让生活不那么枯燥。
在这种地方度日,致命的不是劳苦而是麻木。
这时依德瑞克从无泽身后走来,他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尘说:“收获如何?我已经把火生起来了,晚饭时光。”
无泽指了指旁边一条不到半个手掌大小的六线鱼:“只有这个。”
“至少好过什么都没有。”依德瑞克笑着说道。
无泽也无奈的笑了笑。
无泽望着远处天空正在归巢的海鸥说:“你有想过回去吗?”
依德瑞克看了看无泽今天采集成果,在嘴里默算,“理想点看,只要我们再采个两三天的量就够了,前几天采集的也已经晾晒风干装好了。未来可期。”
“不,兄弟,我说的是回家,回到人类的社会。”无泽的眼神里带着几丝迷茫。
依德瑞克愣了一下。
“我很想,但也很害怕,我好像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
“为什么这么说?”无泽有些疑惑。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依德瑞克随手捡拾着海岸散落的石子,弯着腰,一边向海面打起水漂一边说道:
“在伊顿帝国南部锡幕克湾的一个捕鱼港里有个魔法世家——奥利维尔家族。虽然在奥利维尔家族诞生的魔法师并没有多么强大,但在那种偏僻而又淳朴地方存在一个魔法家族,也是一件足以让全港人为之骄傲的事情。”
又一颗石子被扔出,这次只在海面弹了两下。
“或许是受神明眷顾,这个家族中诞生了一个十分耀眼的魔法师,他将奥利维尔家族引以为傲的冰元素魔法带到了卡尔斯鲁魔导学院的舞台上,家族中有人称他为百年来最有希望被授予魔法章纹的天才。在二十年前,他更是在一场海兽灾厄中保护了整个渔港。”
依德瑞克再次用力丢出一颗石子,跳了四下。
“因此一战,他成为了渔港的英雄,与此同时他的妻子也为他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那时的男人真是径情直遂,一切都好像顺风顺水。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灾厄中受了严重的伤,无法再修炼魔力,他却一点也不遗憾。因为他把所有的期待都赋予了他的孩子。”
“他在每晚的睡前都会亲吻那个男孩的额头,并告诉他:‘我会把你培养成比我更加优秀的魔法师’。直到男孩魔法觉醒的那天,男人看见男孩身上缠绕着的无属性魔力呆呆愣在原地很久。
男孩只记得滴酒不沾的男人那天醉到很晚,男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那一刻起温柔的父亲便从他的童年中走丢了。男孩以后的记忆里就只有一张陌生脸和永无止境而又严酷的战斗训练。”
依德瑞克的语气开始有些颤抖,手里紧紧握着一颗石头,面向着海面,却迟迟没有掷出。
“这份期待太沉重了,不是吗?”
气氛有些凝固,无泽不知道依德瑞克这句话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直到男孩看到了一本名叫《唐克斯特的童谣》的书籍,他发现世界上除了训练以外存在着这么多美好又神秘的事物。随着男孩看的书越来越多,他对炼金学也有了越来越大的憧憬,同时他也成长为一位桀骜不驯的青年。
终于,少年和男人的矛盾爆发了,少年不再理会男人的束缚,毅然决然的走进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炼金科研学会,而非魔导学院。
他们就连分别的那天都没有见面。
少年想要出人头地后再衣锦还乡,告诉他的父亲即使不是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依旧可以成为一个英雄。
但是少年并没有做到,仅仅因为犯了一个错就被炼金学会除名,被同伴背叛,遗弃在穷途之地。”
残阳浸入海面,串起一串绚丽而梦幻的光圈,大海依旧在无限辽远处翻滚着,宽阔、莫测、汹涌都仿佛如人生必需走过的道路。
“你觉得我真的走错路了吗?”
依德瑞克凝视着远方,就像是在凝视他的内心。
“错了。”
“但我想错的是这个吝啬又疯狂的世界,而不是你。”
一切都好安静,只有海浪还在不知疲倦的起伏。
依德瑞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石子投掷出,在海面连出一条华丽的线。
“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