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他长大会比我有出息!”一个预言式的嘟咕声慢慢地从他的肚子里升上来,然后通过嘴巴奇异地发出。

你也许会认为库克对库库的关注简直微不足道,不过对库克这种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我们最好不要奢望他能够像雅丽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库库。更何况有保姆呢?保姆负责库库的生活起居,她给他洗澡、穿衣,又充当管家的角色。库库不是那么容易照顾的,他很调皮,喜欢在花园里捉蝴蝶,摸爬打滚,累了就随地躺下来,这是保姆所不允许的。然而有一天库克放话了:“让他自由吧,这是孩子的天性!”

这更加放纵了库库的野性,他和其他小孩在田野里扔泥块,在溪流中捉鱼,在破旧成废墟的土房里捉蜥蜴,甚至和其他小孩偷偷地往别人家的窗户扔石块。保姆偷偷地跟在他后面,每次他干坏事时,想出面阻止,却又碍于库克的警戒。每次别人怒气冲冲地责骂库库为野孩子时,她只好出面当调解员。有一次库库在野地里玩火,火越来越大烧到别人家的后院,库库被抓到了,那家的主人拿了根木棍想往库库身上抽。

“饶了他吧,”一只粗大的手掌接住了木棍,保姆又出面当调解员了,“他是库克先生的孩子!”

“哪个库克?”

“王库克,举世闻名的生物学家,给农民带来福音的那个。”

“真没想到库克的孩子会是这样,哼,真是败坏了库克先生的清誉。”

这才让保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责骂自己行为呆板、迂腐,所谓的自由并不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保姆限制了库库干坏事的自由,这让库库很不愉快,他以一种很不屑的眼光看着保姆。

“你又不是我妈妈,凭什么管我?”库库斜着眼对她说。

“凭你爸爸的清誉!”保姆一本正经地说。

库库没再生气,转而以一种好奇的口吻询问保姆“清誉”是什么意思。保姆向他解释了这个词,并且很快意识到他应该上学了。在他九岁的时候,保姆煞费苦心地把他送进离家不远的一所省重点小学读一年级。对他来说,那所学校简直就是一所监狱,他无法呼吸到清新、自由的空气,老师是那么地苛刻,身后总是拿着一条令人胆怯的教鞭,每个孩子都得按部就班。他实在很讨厌那些教规,什么不准打架呀,不准抽烟呀,甚至连不准扯女孩子的裙子呀都有。有一次库库在课堂上站起来好奇地询问年轻、刻板的语文老师“裙子”是什么,惹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那时他的语文老师正穿着一件漂亮的蓝色连衣裙,被他的话惹怒了,立马叫他站在教室外,罚站了一个下午。库库倒是很喜欢被罚站,这样他可以不必听她啰嗦地讲课,不用做一大堆累人的作业。因此,他开始在课堂上利用一切机会捣蛋,为的是让教室有欢乐的笑声,以摆脱令人窒息的沉寂。他很快就成了所有主流课程的任课老师心中的一块放不下的石头。语文老师见他一捣蛋就让他在教室外罚站整节课;数学老师在他开口前就叫他闭嘴;英语老师则不得不多次重复对他说“shutup,shutup”。他唯一最爱上的是美术课,因为他可以把在头脑里呈现出的画面一五一十地画出来,是那样地惟妙惟肖,以致美术老师夸他具有当画家的潜质。殊不知这是由于他长期在学校封闭的生活所致,这与他自由的天性相别离,因而他借画画来聊以慰藉罢了。他画青翠的山,平静的水,海洋似的森林,各形各色的动物,他希望自己置身于广阔的大自然,呼吸清新的空气,聆听鸟儿的呼唤。他喜欢猫头鹰,尤其喜欢那只傍晚经常停留在他家门外的一棵巨大的古树的枝丫上的猫头鹰,他曾攀上古树想捉它,却被它飞走了。保姆见此说愿意给他买一只,然而他不乐意,他就要那一只。他看着自己画的猫头鹰,展开天真、烂漫的想象力,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骑上它穿梭于森林间——尽管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学校不是还有体育课吗?不过,我们的库库并不喜欢上,原因在于他那率性的性格。有一次体育课,他和其他同学奔跑于操场间,玩打仗,丢石块,攀爬树木,累了就随地一躺——这是体育老师不允许的,他严厉地呵斥他,从此他的体育课只能在教室里上了。

库库还喜欢上科学课,不过后来渐渐觉得枯燥了。教科学的是一个怪里怪气却又一本正经的老头,他戴着深度眼镜,时常微微低下头,然后抬起眼睛用余光窥视着台下的学生。他的嘴唇微微上扬,显得滑稽可笑。刚开始他讲得饶有趣味的,说话有时还会不住地喷着唾沫,但后来在库库轮番的提问下,他就有点坐不住了,因为库库提的问题让他像得口吃似的时常回答不上来。比如,有一次库库问有关蜘蛛爬行的问题。

“老师,为什么蜘蛛会在水面爬行呢?”

“因为它有八只脚吧。”

“可蜈蚣比蜘蛛的脚多呢?为什么它不能在水面爬行?”

“这……”科学老师一时惊愕起来,他想说不知道,可又吱吱唔唔说不出来。最终他抓抓脑袋,恼羞成怒,重重地用科学书向讲台桌一捶,桌子发出响亮的“噼啪”响,吓得库库往后一退,像蠕虫一样蜷缩着身子。

“滚开……”

很显然我们的库库在老师的眼里不是个好学生,他的成绩很糟,因而受到同学们的歧视,他们嘲笑他为红毛,就因为他有浅红色的头发。班主任不但置之不理,而且还骂他不好好读书却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于是,库库按奈不住心中的怒火,开始出现打架了。他共打了五次架,终于在最后一次的吵架后,班主任要求他爸爸来校一趟——这个开头有说过了,他索性回家没再回校了。

这便是库库在校学习的故事,我们的库克依然一无所知,倒是保姆责任心强,连忙把库库逃学的事告诉他。

“不学习是不行的,”库克深感忧虑地说,“以后我腾出时间来教他吧。”

于是,每逢傍晚晚餐时间,库克的话开始变多了,他滔滔不绝地讲,讲了一大堆科学家的故事。什么爱迪生孵鸡蛋呀,牛顿炒怀表呀,达尔文对着蚯蚓弹琴呀等等让库库倍感兴趣。他竖起耳朵倾听着,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似的。

“我也想成为一名科学家。”有一天库库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可是,”库克打断了他的话,“你连最基本的‘科学’一词都不会写,又怎么当得了科学家呢?”“可是当科学家非得认字吗?”

“那是必须的,不管是谁,都得认字呢?你要是连字都不会写,那就无法写成论文发表你的学说,也就没人认同你。”

很奇怪,库库信服地点点头,库克对于他的真诚与好奇也稍加关注起来了。他开始教他汉字、英文、数学等等,他几乎成了他在校期间所有课程的任课老师。他给他讲凡尔纳的科幻小说,里面的冒险令他心驰神往,还给他讲有关时间的问题。

“时间起始于一个奇点,也将终止于另一个奇点。”有一天他饶有兴趣地说,“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尽管我还无法证明。”

库库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古怪的父亲——他平时寡言少语,没想到讲的话却令他倍感新奇,尽管他的话中有部分令他很费解。从此,他渐渐喜欢上父亲,他俩的聊天更投机了,大部分是一方在问,另一方在答。

库克也很喜欢自己的孩子,为了让他见识到什么是神奇,他开始表演他那未成熟的伟大发明。那天傍晚他从实验室出来,兴奋地跑到库库面前。从衣袋里取出一瓶药水,拧开盖子喝下去。然后开始在他面前蹦呀跳呀,活似一个快乐神仙,还不时地做鬼脸。三十分钟过去了,他的整个身体变得比库库还小。库库调皮地捏捏他的耳朵和鼻子,还好奇地扯着他乱蓬蓬的头发。

“爸爸是个小矮人,”库库笑嘻嘻地说,“真有趣!”

“哦,该死的!”库克不满意地说,“我还可以变得更小的,我可以变得像安徒生童话里的拇指姑娘一样的大小,绝对可以的!这个发明还没达到我的要求,不完美,真不完美!”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以他现在的发明,完全可以轰动全世界。然而,他并不急于公诸于世界。一个月后,他的身体恢复了,他又开始忽视库库的存在了,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实验上。那几个月里库库几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父亲的工作,又偷偷地摆弄着实验室里的药瓶,希望能有新奇的发现。

成功往往在于坚持,哪怕是最不切实际的想法。终于有一天,库克从实验室里走出来,他的眼里燃烧着幸福的喜悦,噙满了激动的泪水。他近似疯癫地哭啼着,高兴得连鼻涕都流出来。

“我成功了!”

实验室里,一只小白鼠变得如同蚂蚁那般小。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