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山海剑池开宗神匠能用农人的锄头，重铸成一尊神器，可知决定刀剑成不成器从来不是刀剑本身，而是铸造他们的工匠。”

“在剑池中，也有一个和你们剑宗剑墓一样的地方，名叫万器冢，只不过那里存放的，都是些工匠们锻造时的失败品。”

陆神穹落缓缓握拳，他左臂已血流如注，环绕云歌的万千刀剑，渐渐收拢。

“可谁说，万器冢中的失败品，不能砍碎一尊真正的神器呢？”

“噗噗噗！”

“呃……啊！”

剑笼骤然收紧，无数不足巴掌大小的尖锐碎片极速射入云歌体内而后又贯穿而出，受此万剑穿心酷刑的云歌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但陆神穹落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在他面前，执剑胸前的云歌挡住了射向心脏要害的碎片，而后朝他急冲而来。

少女瞳孔涣散，双眼无神，可那股气势，真真宛如自幽深地狱中裹着黑雾来复仇的厉鬼。

陆神穹落双手双足尽被黑色剑气束缚住，可以云歌刚成为天榜剑主的实力来讲，她真气强度是绝对不够束缚住陆神穹落的。

实际上，真正束缚住陆神穹落的，乃是这片天地。

“以剑为墨、以天地作画么，原来我还是这天地中的一员。”

陆神穹落仰头看着剑墓上方的一线光明，莫名低叹了一声。

云歌剑道自创的第二招剑式，起势便已能跨阶杀人，若是真让她成长起来，那该有如何恐怖？

想到这里的陆神穹落也未有多少动容，所谓天才他见多了、也杀多了，而他自己，本身就是陆神州自仙人传道以来，可排进前三的绝世天才。

陆神穹落张嘴，无声说了一句话。

无声是因为这句话本就不是说给人听的，而是说给这片天地听的。

万年之前，陆神州先民灵智未开，蒙昧无知，曾有率先启智的先贤面对进攻家园的蛮荒巨兽闭上了眼睛，他相信我不见、世界即不存在，而在他身后，被其庇护的愚昧先民尽皆跪地祈祷，虔诚无比。

人类的信仰念力，第一次超过了脚踩青云、身燃火焰的狰狞巨兽，这个世界，该听听作为新生婴儿的人类第一声啼哭了。

于是天道，选择了愿意相信、愿意恐惧、而又愿意牺牲的人类。

最初的先贤面前，蛮荒巨兽无声化为飞灰，他睁开了眼睛，他说过的话成为了和清风明月一般的存在，被深深铭刻在了世界运行的规律之中，是为玄道。

万年之后，人族已然繁荣昌盛的陆神州东南角，云霞剑宗剑墓之中，陆神穹落再一次复述出了最初先贤曾说过的话。

子不语

怪力乱神

紧紧捆住陆神穹落的漆黑剑气骤然化作点点光芒消逝，在他面前，急冲而来的云歌身上那股看不见的气势也在一瞬间消逝，失去那股子剑意之后，云歌像个一步一踉跄的稚童一般，扑入到了陆神穹落的怀抱之中。

在此之前，陆神穹落已用归宗击飞了云歌手中的墨游剑，那柄秀美的黑剑飞在半空中时，砰然一声断成了两半。

这便是云歌在第一次和陆神穹落剑击时的震惊，那柄归宗剑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毁灭其他刀剑，只是第一次碰撞，云歌墨游剑剑身上便多了一丝裂痕。

那是墨游剑自出炉以来，第一次受损。

之后云歌想要拉开距离用剑气远处消耗，也有顾忌墨游剑损坏的原因。

“很可惜……我并不是剑、武双修，而是剑、玄、武三修啊。”

陆神穹落抱着身上没几片完整布料的云歌，落在吊桥之上，温柔呢喃道。

玄道九等，分别是立身、自省、独善，立命、问心、兼济、立心、往圣、天人，陆神穹落玄道造诣是第四等立命。

而云歌剑道修为是第四等剑主境，同等修为下，剑修杀力最大，但立命玄者不败。

陆神穹落将云歌靠在剑壁上，先前的娇俏玉人此时浑身血污、已近昏迷，离香消玉殒就差最后一击。

但他迟迟没有下手，将云歌打至重伤濒死，不能参加年末大考，他的目的便已达到。

可是除了自断己剑的云岚之外，此次在年末大考上，他还有一个不小的威胁。

他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云歌靠在墙壁上，眼前世界一片漆黑，她只能模糊感受到，陆神穹落紧紧掐住自己脖子上的手，时紧时松。

这个时候，云歌脑海中没在想她死或者活对于剑宗有什么影响，这五年来她已够累了她已尽力了，她自觉对剑宗、对掌门师父，问心无愧。

这个时候，云歌在想她为什么没吃早饭。

不知何时起，她对于一日三餐越来越期待，可能是外宗的厨子手艺越来越好了？可能是刚刚晋级剑主，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当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云歌觉得也跟送饭的那个人有关。

今天除了被陆神穹落暴打一顿之外，和往常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没有吃到苏歌送的早饭。

云歌感觉到陆神穹落在逐渐用力了……这个可能是陆神州最为可怕的天才少年，正在剥夺她最后一口空气。

云歌在想如果苏歌和她角色互换的话，那个惫懒的少年会说什么呢，他一定会说“云师姐你真的是倒霉透了，竟然没来得及见我最后一面”吧。

陆神穹落忽然松开了手，霍然起身。

云歌也听到了那声细不可闻的缥缈剑鸣。

不……那不是一声剑鸣，那是万剑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