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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兴羽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跑到了哪座山上,直听得附近有流水声才终于放缓步伐。

这是他第一次与人交手。和一团和气的离县不一样,原来外面的世界是会吃人的。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层层的食物链,在城里的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大鱼。

实在不行,做那大鱼的打手,平日里借大鱼的威风耀武扬威,倒也是个畅快。

“药草……治伤的药草……”

一卷银针他自是带着,可想必这位刚结识的少侠很难把后背完全交托于他。

“算了,等他醒来再说。”

如此想着,叶兴羽将凌澜小心放下,又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

……

凌澜幽幽转醒过来,只觉背上火辣,稍一牵扯便疼得他龇牙咧嘴。

昏迷前的记忆尽数涌入脑海,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很没形象地趴在地上。于是他强撑着坐起,判断目前所处的境况。

周围没发现有凌家的护卫,不远处的篝火和自己躺着的干草证明自己似乎并没有被孙家的人捕获,这里也不像是预备毁尸灭迹的现场。

衣冠整洁,软剑也还在,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嗯?已经可以起身了吗?”

正当凌澜心中一颗大石落地,打算重新躺回去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问询。想也不用想,必然是救自己出来那樵夫。

想不到自己随手相帮之人竟有如此本领,不过转念一想这场争端好像也是因他而起。

功过相抵,那便一笔勾销。

“背上有伤,想动得利索恐怕需要几天时间。”凌澜回答。

……嗯,若要追究责任,也应是那孙家的错。

总算想通个中关节的凌澜,满意地重新趴了回去。

可叶兴羽下一句话,却是激得他一个挺身,差点儿直接从干草上蹦起来。

“没事就好,把衣服脱了吧。”

“你想干什么?”凌澜厉声道。

叶兴羽也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大反应:“那个……呃……我调制了些草药,可帮你疗伤。”

“伤药在哪?我自己涂。”

伤口在你后背上,后背你摸得到么……

尽管有些腹诽,不过叶兴羽还是把篝火边的小石锅递了过去。石锅是他用斧子凿出来的,石锅里是他用附近的药草精心熬制的草药膏。递过去的同时叶兴羽还在心里庆幸,幸好自己之前没有直接帮他上药,而是确认他只是昏迷过去后就只是等他自己醒过来。

不然自己喉间大抵是要多出一柄软剑。

“你,转过去。”接过药膏,凌澜冷冷道。那语气似比取人性命还要更甚两分。

“好。”叶兴羽不置可否。

不得不说这些世家里出来的人,有的没的古怪毛病就是多。叶兴羽乖乖转身,又问:“吃得惯野兽肉吗?”

“要看是什么野兽,如何烹制。”见叶兴羽转过一边,凌澜同样转身背对叶兴羽,忍着疼痛褪去衣衫。

“附近只有一头熊,在你昏迷那会儿准备袭击我们,被我一斧子照头拍死。怕吓着你,就把它的尸体拖到远处河边。没想到才刚回来你就醒了。”

草药敷于皮肤,丝丝缕缕的冰凉触感沁入,即便是用惯了上等治伤药的凌澜都不得不暗赞一声,对叶兴羽可能隐藏的真实身份更加迷惑。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介樵夫。”

“一介樵夫可配置不出如此上等的伤药。”

“我师傅是个郎中。”

凌澜才想起,叶兴羽先前貌似说过这一茬儿。

“那你这身内力又是如何得来?你师傅给你传功了吗?”

“传功倒是没有。”叶兴羽想了想,道,“倘若你十八年来,日复一日地只做同一件事情。恐怕以你天赋,成就应能比我高上许多。”

“你……这十八年……”凌澜有点语塞。

“自两岁起,砍柴就是练功,练功就是砍柴。日复一日。”叶兴羽答,“倒也不算枯燥。”

“是……这样啊……”凌澜忍着疼,颤声道。身上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都已敷好,他在试着给他背上的淤青敷伤药。

原本以他身体的柔韧性,不至于摸不着背后……但,现在哪怕他只是稍微动作大上一些,那疼痛就会穿过皮肤穿过筋肉,直流淌向四肢百骸,钻心似的疼。

试了几次无果,四肢酸麻不说,那股疼让得他直想放声大喊。

事后一定要那孙家付出代价。凌澜心想。要知道他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喂。”

“嗯?”叶兴羽应声,“那个……我也不是故意要留在这里。若是你已好上一些,我便到河边料理熊肉,有事远远唤我一声便可。”

“……你回来。”

叶兴羽刚走出两步,凌澜无奈出声挽留。

“何事?”

“……帮我抹伤药。”

我就说背上你抹不到。叶兴羽恶作剧得逞似的摇头暗道。

“好。”叶兴羽应承着转过身来,可刚一转身……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肤若凝脂。这是叶兴羽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师傅喜用针灸,叶兴羽自认什么样的脊背他也应见识过。可直到今天碰上凌澜,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仍旧是井底之蛙,天上更是有天,人上更是有人。

论肌肤,也许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在夕阳下,凌澜背后的肌肤似乎散发出一层难以明喻的白皙光泽,如玉石如珍珠,柔和而富有灵性。

直教人移不开眼。

天知道一个大男人的脊背,那光泽、那曲线为什么比女人的还要柔润透亮?

难道是我单身久了,看着个大男人都眉清目秀?

“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在叶兴羽不自觉愣神时,凌澜一只手已经抓住软剑剑鞘,另一只手拔剑动作蓄势待发。

“啊……啊。”叶兴羽这才灵魂归窍,心头暗骂一句真不愧是世家子弟,非但武功出众,皮肤保养的也是好。

“那个……”叶兴羽刚近前两步,凌澜突然道:“你闭上眼。”

“闭上眼,药膏就会涂抹不均匀。”

“你闭是不闭?”凌澜手里,软剑威胁似的轻轻一动。

叶兴羽无可奈何,只得乖乖闭上双眼,凭借脑内印象,摸索着在凌澜背后坐定。

背上骤然一道异样触感,凌澜不由一颤,连同他背后的叶兴羽也是一颤。

“你抖什么?”凌澜恨声道。

“被你……吓到了?”闭着眼的叶兴羽试探着回答。

“你算得我的救命恩人,又是在帮我疗伤。我凌澜自不会做那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事,你又有何好怕?”

叶兴羽心说我这一闭眼,你那软剑无声无息抹过我脖颈我都无从察觉,能为你这么做就是相信你的品性不用你解释那么多……不过这话在心里想想就好,万一他听完一个反悔“这一介樵夫,心思竟细腻至此断不可留”那他还上哪儿哭去。

“好好好我知道,那我可以开始了吗?”

凌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确认心境已无大碍,才终于开口:“你来。”

“好。”叶兴羽也不矫情。他一无龙阳之好二无断袖之癖,抛却对方的凌家规矩和古怪性格就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顾虑的?

“咳,”为了转移注意力似的,凌澜轻咳一声,搜肠刮肚想出一个话题,“叶兄对……女子习武,如何看?”

“那要看她是我什么人了。”叶兴羽随口一答,心思还在抹药上,“若是至亲好友,便由得她,学是好事,不学我也可护她;若是交情泛泛,讲明个中利害,她若执意要学我也不拦;若是萍水相逢……那我便连劝她的资格也不曾有,她的选择我无从干涉。”

“你倒是潇洒。”凌澜笑道,“可女子天生气力就比男子弱上许多,也有人说女子习武不会有太多成就。对于这点你如何看待?”

如何看待……

也许是眼前一片漆黑的缘故,他想起自己从前好像也问过师傅,一个差不多的问题。

【师傅,为何那钱掌柜的婆娘气力远不如他,可婆娘打他时他却从不敢还手?】

“仅凭一个气力就断定此人是否可习武,未免太过武断。”叶兴羽答,“男人豪迈,女子细致,不过是天生阴阳,各有分工。女子若硬与男子比气力,不过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细致入微,耐心谨慎,抓其软肋,一击致胜,这才是女子的长处。”

“更有甚者以美貌做武器,藏器于身,只待男子露出破绽,骤然发动,打得他不敢还手。正如凌兄的软剑……”说至兴头上的叶兴羽突然反应过来,“……抱歉,没有冒犯凌兄的意思。”

“没事,你继续说,我喜欢听。”凌澜答,语气里多了那么一丝轻快。

于是叶兴羽也就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正如凌兄的软剑,入手轻而变幻莫测,细致入微又叫人捉摸不定。女子是不如男子气力浑厚,可谁说这世间少得了女子呢?”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凌兄认为若是相夫教子的换成我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可能教得成材?”

那画面实在太美,光是想象凌澜就已笑出声。

“好了。”叶兴羽起身拍拍手,凌澜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已然被冰凉所浸润。他试着活动身体,疼痛还有,但已轻了许多。

“你去哪里?”凌澜问。

“处理那头死熊。”叶兴羽答,“凌兄可有要事?”

“你去吧,我就于此打坐休息。”

倒是个老实的。凌澜心想。

也许……拉上他一起旅行,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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