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潇潇,卷着黄沙,也卷着离人的愁。
离人,可以是一群人,也可以是一个人。
这世上,离人无数,古县许多,我们要说的,是最普通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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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人,古县人士,三十出头,守城十余载,无妻无子,使刀,三脚猫之列。
当云一刀拿到这份资料,他眉头是皱起的,一个三脚猫功夫,用得着自己出手?!那岂不是什么牛什么刀。
云一刀当然不服,他可不是那什么刀,他是堂堂的“云门三侠”!江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云门三侠”!“云门斧剑刀,阎王不三更”,说的就是他们的厉害。云一刀的刀,虽在“云门三侠”中排尾巴,但在云门,已属护法之列了,平常任务,哪用得着他出手。
可大名鼎鼎的云门掌印云天客显然不这么认为。
对于师父的命令,云门上下,从来没人敢违抗的。云一刀纵有不甘,也不敢有二意。对他来说,师父就是爹,爹就是师父,师父的命令就是天和地。
临出门时,云天客特别叮嘱他徒弟:派你去,为的就是万无一失,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安全进门!
煞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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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他,就是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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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收起了余晖,远远地看着一人一马在夕阳的笼罩下奔腾入了城,古县守城人离人本能地想制止——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你想想,一个被五花大绑又被塞了一嘴的臭袜子的人,还能干啥?
离人无奈地闭上了眼,想着今夜过后,古县又多一孤魂野鬼,难免不忍,可他的哀怨刚到喉结,嘴巴响了,——他还没看出别人怎么出的手,嘴巴就挨上了,嘴角的血丝如他的悲哀——痛得波涛汹涌,但别人能够看到的,只有一丁丁。
看到古月安全进了城,云一刀眼看任务已完成,嘴巴不由翘了起来,这什么任务,如此轻而易举,得来全不费工夫,越发觉得师父小题大做了。
挨打的离人愤怒地回过了头,怒问:“你为什么打我?”
云一刀在打玩他的刀,小巧玲珑的刀,虽然他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总得有个理由吧。”
云一刀这才抬起了头,正眼看着离人——这个眼角满是雀斑的男人,风轻云淡地说:“老子打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你给我记住了,现实面前,所有理由都是骗人的,当你决定做一件事,TMD什么理由都是牵强。”
离人哭笑不得,说:“这哪门子道理?”
话刚落音,右脸又被甩了一巴掌。他还是没能看到云一刀是怎么出的手。
云一刀呢,当然,还在把玩他的刀,就像这巴掌不是他打的,他只是喃喃自语,恰到好处地说:“这下好啦,两边齐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讲道理的人,都见阎王去了。”又说,“你这人好生奇怪,自己都大命不保了,还有心思担忧别人的死活?这叫什么,哦,对,裤裆里拉胡琴儿。”说着,不知咋的,自个手舞足蹈地鼓起了掌,边鼓边叫:“绝,真绝。”
离人看得一眼的莫名其妙,一时,脸上也没那么疼了。
“哎,我问你,这小县城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都死啦!”这下,离人答得倒干脆。
“都死啦?”云一刀疑惑了。
“是啊,很快,你……”离人吞吞吐吐,眼怔怔地看着云一刀,不敢再说下去。
云一刀心里咯噔一下,警醒起来,说:“你的意思是,我也快要死啦?”
离人面对云一刀凶狠的眼神,却不怯,说:“都会死,都得死,我没吓你,所有到这里的人都死了,一个也不例外,每一个都得死,难道你不是人?”
云一刀吃了一惊,这时的离人,眼神熠熠发光,就像换了个人,云一刀暗叹,见鬼了,可他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你是说,所有到这里的人都死了?”
离人满不在乎的,“是的,没错,都死了。”
“你不是人?!”云一刀欺身过去,刀子抵在了离人喉咙上,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易容,你知道吗,一个人最大的愚蠢是以为比人无知!”
离人貌似吓坏了,喊道:“少侠饶命,少侠手下留情。”
云一刀何尝想杀他,想杀他早就就杀了,罢了手,说:“人嘛,就是贱骨头,你怎么不横啦?”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见怎么着,小刀出手了,飞快地刺向离人喉咙。
云门飞刀,云门绝技,云一刀8岁入门就开始练,每天挥刀两千下,如今十几载,这刀,飞刀已仍然成了他身体的一个部位,单论这飞刀,众人都说已得云天客真传,出刀之准快狠,连他的大师兄云一斧都自叹不如。
所以,对付一个三脚猫,即使不用全力,云一刀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一刀飞雪,无常封喉”,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刀还在飞,云一刀已在盘算,今夜还要不要赶回悦云庄,一想到悦悦姑娘那葱白的大长腿,他内心经不住一阵骚动,逐渐邪笑上脸,还等什么呢,任务完成了,这小三滥也解决了,那就走呗,可别让悦悦姑娘久等了,他已做好转身离去的准备。——可是,怪事发生了,离人没死!他咬住了飞刀!
他怎么做到的?!云一刀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了,千钧一发,用嘴接刀,怕是他师父云天客都做不到!
“你……”云一刀说不上话了。是好运?好运到这程度?要知道,稍不留神,刀进上一分一寸,他这舌头就报废了。
那是?
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是高手,绝顶的高手。
离人在笑,那笑,就是最有力的吐槽。
“你是想问,我怎么做到的?”
云一刀还没回答,离人一用力,不见怎么着,绑身上的绳子,竟然纷纷脱落了。
要说刚才那手只是让云一刀惊讶,这一下,云一刀眼珠差点都脱落了。明明,自己刚才绑得可严实了,这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云一刀纵是见过世面,这时也懵了。眼前这,是人是鬼?
离人说:“我不是鬼。”
云一刀更惊了,“你还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离人站了恰里,悠哉悠哉地捡起断绳,说:“当然,这不难。”
云一刀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想到方才还打了人家两巴掌,不由后悔,埋怨自个的鲁莽,问:“阁下到底何人?”心里骂道:这三脚猫功夫?这TM哪个水货整理的资料?!
离人笑了,停下了捡断绳的手,缓缓抬起了头,说:“你们不是早就调查过我了?”
云一刀耸了,对方这一笑,他彻底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眼下唯一要想的,是怎样全身而退,却不想,对方把短绳掉进旁边的框里,边给自个倒水,边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云一刀其实一直在猜测对方的身份,可还是全无头绪,如今听到对方不杀自己,他本该高兴的,却高兴不起来。他自小跟着师父行走江湖,所到之处皆是掌声,受到的挫折并不多,今天,却实在地被打脸了,问:“方才,你为什么不还手?”
“还手?我为什么要还手。”离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云一刀,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是不是所有到这里的人都死了?”
“是的。”
“是你?”
云一刀是在问,是你杀的?
离人放下水杯,摇了摇头,看着门外,说:“不是我。”
门外,月光皎洁,青石板接住了所有沉默。
云一刀想起了一个人,说道:“此时此刻,阁下何必再以假面目示人。”
离人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左右眺望,缓道:“我不是在等你。”
“也不是在等他?”
他,就是日月镖局少东家古月。
“不是。”离人回过了头。这才端详起云一刀的刀,说:“刀虽好,就是太锋利了。”
“你这什么话……”云一刀没说完,因为他发觉失礼了,对方当然知道他要说的“刀当然是越锋利越好”的,而对方既然知道还这样子说,肯定有他的理由。而理由,往往是无力的。什么才有用?事实!
离人出手了,一甩手,飞刀死死盯在了云一刀额头,不前不退,云一刀向左,它向左,云一刀向有,它向右,这人好生厉害,已经到了御气的层次!
云一刀感受着天大的压力,额头很快出了汗,憋着气说:“你不是说不杀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杀你?”离人又倒起了水,缓慢而源远流长。
“你如果要杀我,就不会留到现在。”
“你小子,看来还没有傻到家。”只见离人轻轻一挥手,飞刀掉地了,铿锵一声,云一刀悬着的心也掉了一地。
“刀太锋利,容易伤到自个。”离人在喝水。
云一刀额头汗水直流,惭愧地说:“前辈所言极是。”
“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
这是云一刀心头的疑问,对方如今问了出来,他却不知怎么回答了。通过这么几次出手,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真面目,他还是大概圈定了一个范围。可是,在这圈子里的人,按理说,不会到这边陲小镇的。
云一刀内心的小人争斗着,离人却还在怡然自得地喝水,那感觉就像在喝什么香醪佳酿,十分的陶醉。
突然,云一刀想到了一个人,眼里马上放出了光,同时,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千万声暗骂自个愚蠢,早该想到的,真是昏了头了。
这么一来,他就恭敬了不少,跪拜说:“太师叔的教训,徒孙咋敢猜测。”
这下倒是出乎离人的意料,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云天客那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面具一掀,露出了一张俊朗的脸,皮色白皙,鼻梁高挺,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样子,哪有五六十模样。
正是云门的老一辈高手,云天客的师叔,云一刀的太师叔,神算子刘震岳。
他不是离人!
那守城人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