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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人们知道,人们知道他知道人们知道,可这一切,似乎都没改变什么。

古月常常为此烦恼。云一刀却是明白人,他不相信,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会由一个一无所是的书呆子来护送,可是事实是,许多人就信了。

那些信了的人,是觉得袁十三在反其道而行,最聪明的人往往会被最简单的方法骗到?还是实在没有罐子了,只能用破罐子来摔?

古月自个也是不自信的,他曾问明:“为什么是我?”

“碰巧而已。”

碰巧,古月是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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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的还有云一刀。

自卑又骄傲的云一刀在古县遇到刘震岳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太师叔,您怎么会在这?”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小心?”云一刀不明所以,自己任务完成了,回去复命便是。

“这地方水太深,千万不可大意。”

既然刘震岳这么说了,云一刀只能点头听着,内心却不以为然。这个太师叔,其实云一刀见过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他往往只会在三年一度的“云门小考”上露个面,其他时间,更多是在禁山待着。

禁山即禁地,寻常人不得入内,若有不知死活的盗贼闯入,准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云一刀之所以能认出刘震岳来,亏了他方才御气使出的“云门飞刀”第九式“不知霞来”,这功力,就是他师父云天客也是未及的,那只能是更老的一辈了,在更老的一辈中,太师父早已过身,太师伯云游太虚,未曾得见,便算到了太师叔头上,再仔细观察,才发现了易容的痕迹。

温文尔雅的太师叔,一直是云门子弟的项背,特别是方才见了他的出手后,云一刀更是激动,心想,若是太师叔能对自己指点一二,准是胜花十年功的,虽知机会渺茫,但心里还是先美上了。

“小子,你且在这待着,待床底那厮醒了,问他,鬼门关在哪,得到答案后,速到阳城的‘来福布行’找我,切记。”

云一刀点头道:“太师叔放心,一刀记住了。”

也就是方才刘震天那一说,云一刀才意识到,床底还有一人!低头一探,床底,一双原本闭着的圆鼓鼓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云一刀吓了一跳,正想说什么,见到刘震岳已前脚出了门,只好倒吸了口凉气,收了回来。云一刀难免落寞,本来还想请教他些许问题的。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易容?

半晌,确认刘震岳已走远了,云一刀蹲了下来,问:“你是人是鬼?”

那人却只是干瞪着眼,满满的愤怒。

云一刀笑了,“话没一句,脾气挺大。”心想蹲着不是办法,嘀咕道:“那就陪你玩玩吧。”说完,使劲把那人拽了出来。

一个穿着一身快要被撑破的差服的胖子便出现了,滑稽的是,床都被他肚子顶着拖了一段,真不知道刘震岳是怎么把他塞进去的。

罢了,古月拖了凳子过来坐下,俯下身,呲呲道:“看样子,你是想吃了我,跟你说吧……”

正说着,躺尸的胖子拍地而起,鲤鱼挺身,没待云一刀回过神,一手已勾住了云一刀喉咙。

大意了,云一刀后悔已晚,真不应该掉以轻心!

“你应该听他的话。”胖子的声音仿佛从地底崩出来的,让人不寒而栗。

云一刀嘴硬,故意问:“谁的话?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谁让你小心,你就听谁的。”

太师叔的话当然要听的,可是谁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云一刀骂道:“你管得着?你是我儿子?”

“死到临头还嘴硬!”

“有种就杀了我,那么多废话干嘛。”

这回,云一刀已拿定主意,对方不会那么快杀自己的了。

“我杀你干啥,我只会把你双腿废了,把你舌头塞到肚子了!”胖子点穴定住了古月,悠悠走了出来,“再在你脸上画18个乌龟,写上乌龟王八蛋。”说着,自个不可开交地乐了,拍手叫绝,“你还别说,你和那乌龟王八蛋,一看就很配。”

云一刀啐了一口,说:“我呸,你才乌龟王八蛋,你全家乌龟王八蛋。”

看样子,这胖子,断然也不是守城人离人的,从这身不合体的衣服便可看出。

那会是谁?看身手,是不错的,这古县,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高手?

云一刀说:“孙子,你有种就放开我,咱们痛痛快快大战个三百回合,搞偷袭,算什么英雄。”

胖子面无表情,说:“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有点迟了?激怒我,对你没好处”

“这么说,太师叔并没有擒住你?”

“高估自己的人,一般都没好下场的。他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门功夫,叫移穴法。”

“是么?原来你也会。”云一刀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你说得对,高估自己的人,一般都没好下场的。”

正说着,随手一挥,刀已已出手,闪电般,说出手就出手。

云一刀的刀,绝对算得上当今武林的快刀。

只是他想不到,这回,他又失算了。

对方两根手指,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的飞刀!

“一刀飞雪,无常封喉”的刀,今晚轻而易举被两人破解了!这放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云一刀越想越气。

胖子却取下小刀,把玩玩具般,戏说:“爷爷刚都跟你说了,刀子太锋利,对自己不好,你为啥就不听?!”一甩,飞刀划破了云一刀的脸,插在了墙上,刀身直没,可见力道。

用刀者终被刀伤。

“你真的下死手?”

“不然呢?”胖子一幅无辜模样,“打不过方才那老头,打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别高兴太早。别仗着武功好那么一丢丢就到处撒尿。”云一刀越说越气,大有撒播打滚之势。

胖子懵了,问:“我有么?”

“你没有么?”

其实,云一刀心里已经在嘀咕着怎么逃跑,当前之计是如何拖延时间。

“你疯了?”

“什么疯了?这怎么就疯了!哎,你这人好奇怪,跟你说了半天,怎么就不通,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套我话,我也不会杀你,我师父不让我随便结仇家。”

云一刀这就放心了,甩起了手,嬉皮笑脸的,“你早说嘛,早说不就成了,何必打打杀杀,世界和平,多好。”边说边走了起来,然后快速出手,直取胖子的太阳穴和下盘。

胖子倒不吃惊,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会有这么一手。

“有人叫你孙猴子,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她讲轻了。”

云一刀的偷袭,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了过去,云一刀气得牙痒痒的,说:“别那么说,大家切磋么,不伤大雅。”

招招取人要害不伤大雅?这话,也只有他云一刀说得出口了。

说话间,两人又斗了十余招,云一刀却还是无法从招式上看出对方何门何派。

高手都善于伪装。

云一刀心干脆就罢打了,撑腰摆手道:“停,停,停,不打啦,我又打不过你,没意思,没意思了,这人生太没意思了,人比人气死人,算了,算了。”

“又在想歪点子,谋划个出其不意的偷袭对不?”胖子还是面无表情,这点也是奇怪的,换了寻常人,对这种不光明的行为,早就嗤之以鼻。

“看你说的,我有那么不自量力么,我是那种人么,你想多了,怎么可能呢?”

“你会的。”这一次,胖子说得斩钉截铁。

云一刀却也不脸红,“人嘛,贵又自知之明,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呢,是不是,我云一刀断然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嘛,我怎么会蠢到那个地步呢。”说着,作势要出手,却又收了回来,嬉笑道:“逗你玩呢,你这人,真无聊,不经逗。”

胖子的确被虎到了,自个都觉得搞笑。

云一刀旁若无人,跳到了板凳上,玩起了过独木桥,说:“哎,我问你,你不是守门的,那守门的哪去啦,你们怎么人家了?”

这里的你们,当然也包括他太师叔刘震岳。

胖子没正面回答,反而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拖我时间,你自信还能逃出去?”

云一刀被点破了心思,停下了,两秒才回过了头,说:“拖你时间?我为什么要拖你时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拖你时间?我拖你时间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这样想你有没想过这样想对不对?你太没意思了吧,你怎么能这样想,狭隘了,狭隘了。”

胖子被云一刀绕晕了,问:“直说吧,你到底想咋样?”

“我想咋样?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样,在这里有什么用,我为什么会输给你,你为什么那么厉害?”

“你这么多问题,让我一下子怎么回答你。”

“别急嘛,慢慢来,咱又不赶时间。”

“谁说我不赶时间。”

云一刀仔细端详起胖子,上下看了又看,说:“你也不像久病缠身、随时会挂掉的人啊。”

“你是在咒我?”

“不然呢?”

胖子笑了,掏出了一个锦囊,丢了过去,“有人嘱咐我,给你这个。”

“什么东西?打不过,想别的招害我?”

“犯不上,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一刀想想也是,凭了对方的功夫,的确犯不上用毒的,便接过了锦囊,可是一打开,就有一大股浓烟溜出,他想起躲已来不及,忙憋气,却还是开始头晕脑胀。

这下,胖子也懵了,直到云一刀径直倒下去,才想起要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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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把云一刀放地上后,胖子犯难了,自己并没有毒云一刀的意思,可他终究还是落在了自己手里,着了自己的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事说不清的,好处是,他也没想过要向谁解释。

胖子叹了口气,说:“你可以出来了。”

谁可以出来了?这一眼看到底的房间还有其他人?他在哪?

云一刀如果醒着恐怕要吓一跳的。

却见胖子掀开了地上的地毯,接着便看到地面就露出了一个暗门。

胖子刚掀开暗门,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绑着丸子头的女孩跳了出来,嘴中扬扬有词,“哎呦,妈啊,再不快点,我都要被闷死了。怎么样,迷倒了吧,小哥哥,你真厉害,我就知道你行的,太厉害了。”看着地上的云一刀,又蹦又跳,高兴地直拍胖子肩膀。

胖子却垂头丧气地抱怨道:“我就不该带你来,无端端地,我快毒死人了。”

“死不了,放心!”

“我当然知道死不了。他到底是不是你师兄?”

“是啊,他当然是我师兄,如假包换。”

“那你还毒他?”

“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师兄一直以为自己聪明盖世,如今我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教他做人呢,我这是为他好。”那口吻,十足的大人。

胖子心说:你是开心了,若是别人瞧见,还以为我怎么着呢,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没有办法,只赶快离开这古灵精怪,再加上前方还有人等着他,便说:“那好,我走啦。”

女孩却说:“你还不能走。”

胖子拉下了脸,问:“我为什么还不能走?”

“你走了,万一来坏人,我怎么办?”

胖子咬了咬牙,不情愿地说:“那你想咋的?”

“要走可以,得等他醒了再走。”

“这还不简单,你想他醒,马上给他解药不就成。”

“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没有解药。”

胖子要吐血了,“你没有解药?毒是你下的,你没有解药?!”

“这毒,只有我爹有解药。”

“那你倒是把你爹叫来啊。”

“我爹不轻易出山的。”

“那你是要他等死?”

“当然不是,所以小哥哥你一定要帮我。”

面对女孩可怜兮兮的小眼神,胖子一下子没了脾气,无奈地说:“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我就知道,小哥哥,你最好了。”

胖子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云一刀,又看了看女孩,说:“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打他一顿。”

胖子正解下水壶喝着水,压压惊,一听这么着,差点被呛着了,说:“别胡闹。”

“我没胡闹。”女孩一本正经的,“你是不知道,这人平时多可恶。”

“说吧,怎么个可恶法。”找到动手的理由,胖子被勾起了兴趣,平索他最讨厌男人欺负女人了。

“你是不知道,他,他总拿臭虫恶心我。”女孩嘟着嘴,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云一刀,仿佛他做了什么大恶不赦的事。

胖子的期待一下破灭了,不信邪地问:“就这?”

“这还不严重,每次都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你知道吗,吓死我了,我从小就怕那些毛茸茸的东西,他就是故意吓我。”

胖子无语了,“那你还骗我说,他是你钟意的情郎,你要送他情书,不好意思当面给他,要我帮忙。”

“这是我不对,可你那么帅有那么正直,我如果跟你说实话,你岂会帮我。”

“这倒没错,可……”

“好啦,小哥哥,你就再帮我一回嘛。”女孩走过来,抓住胖子胳膊求救,胖子整个人都酥了,吞了口口水,说:“好啦,帮你,我帮你。”

“我就知道,小哥哥你人真好。”

胖子拉开了女孩的手,说:“我帮你可以的,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女孩瞪着圆咕咕的眼睛,说:“当然可以,你快问。”

胖子挠了挠头,“这第一个问题呢,就是你叫什么,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姓名,这不对。”

“这还不简单,我叫岳灵儿。”

“岳灵儿,好秀气的名字。”

“我娘给我起的。”

“第二个问题呢,他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哥。”

“真是你师哥!那你还要打他?”

“我为什么不能打他,都说了,他平时可没少欺负我,在山上,爹不让我打他,下山,我就是为了打他,有仇不报非君子。现在,我就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

胖子心说,你本来就不是君子,你是女子,嘴上却说:“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悦云庄?”

“我听说,他喜欢去那,便去看看到底什么个地方。”

邪了,胖子脑门大了,“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云灵儿板起了脸,说:“你这么一说,我还要怪你呢,那地方环境好,有山有水,诗情画意,还有那么多吃的、喝的,我还没玩够呢,你就扯我出来。”

岳灵儿不像在说谎,这就难免有巧了,胖子凌乱了,无奈地说:“那你现在可以打他了。”

云灵儿纠正说:“不是我,是你。”

“为什么?”

“你打和我打,那是有本质区别的,你打是出于你对他欺负小师妹看不过去,替天行道,我打,是大逆不道,被他知道了,准是不会放过我的。”

“想不到你还挺讲究。”

“你不懂,我爹说了,这就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可是,你晕了,不知道谁打他的。”

“但是我知道啊,回头我会告诉他,谁打他的。”

“那你岂不是在害我?”

“这有什么关系,他又不认识你。”

胖子想想也是,说:“那我可打了。”

岳灵儿说:“打吧,打吧。”

胖子便开始四处找家伙,怎奈眼下无他物,于是顺手操过了板凳,怎料,刚抓起来,却被云灵儿叫停了,哆哆说:“这,会不会太大了点。”

胖子只好放下板凳,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找了把扫把,刚准备下手,又被云灵儿喊住了,“别,别打脸。”

胖子举着扫把问:“为,为什么?”

“他,不喜欢别人打他脸,他会急的,真急。”

“我还不喜欢别人让我打人呢!我要打一个人,我还要迁就他?”

“反正不打脸就好了嘛。”

“不打脸就行?”

“嗯。”

“那我可打了?”

“嗯。”

岳灵儿闭上了眼,似乎不忍看到眼前的惨剧。

可是,却迟迟听不到动静,睁开眼,胖子已掠出了门外,远远地喊:“岳姑娘,哥哥有事,不陪你玩了,你好自为自吧。”

岳灵儿气得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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