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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章河水,静静地向西流去;两岸树木葱茏,鸟在枝头映水相戏,随流延过黄龙镇,亦向天涯处隐去。

黄龙镇依章河北边而建,密密疏疏,约有半里之长。小镇北面,亦是一片山田,丘丘青禾、高低起伏,绵至大山脚下。

一艘乌蓬船,自上游顺流缓缓而下,到得小镇唯一的小渡口停稳妥当。只见一个身着青布短衫的壮汉从船仓走出,冲撑船的艄公叫了声:“张叔,上岸喝碗茶么?”

艄公回道:“不、不了,老朽还得到河面上捕些鱼儿营生呢!三侄儿请自便。”待那壮汉跳上岸,船蒿一点,船身径向河中荡去。

那壮汉抱了抱拳,携着根哨棍,转身登了几步石阶、上了待客亭,稍一顿,径直走向镇中。

才走得几步,只闻街中一片噪杂,但见阵阵浓烟冲天而起。十几个街民慌乱着跑出来,有提桶的,有拿盆的,口中直呼;“走水了……救火哪!救火呀……”

其中一人见着壮汉,止步喘息道:“三……三哥,又上南安府去啦?”

那壮汉正是本镇人,姓谢名保义。昨日进山打得几只野物,一早提了去卖,恰遇城里有一大户宴客,一并买了,卖得了个好价钱,心头高兴。又遇熟人张叔船下,便顺了路回。

当下谢保义见那人一手各提了一只木桶,便接过一只道:“李小二,谁家着的火?”李小二道:“还不是打铁铺李黑家!”

谢保义一听赶紧回奔渡口,打满了一桶河水,直往街中跑去。刚到街口,只见前面不远处人群慌乱,端盆的泼水,拿棍的扑火,怎奈火势凶猛,越烧越大。保义几步赶近,只觉火焰灼面,忙将一大桶水迎火浇去,火势稍微一顿。李小二等取水之人堪堪赶到,白哗哗一片水海直贯过去,磁呼声作响连连,阵阵黑烟过后,地上大火已然熄灭。

众人才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哗啦啦”几声响,一大片瓦砾从空砸下。原来火势猛烈,早已烧上了屋檐,地上火熄,檐梁却还在“唿啦啦”的烧着。几根瓦格已经烧断,格断瓦落,露出一大洞来。有几人顿时惊呼起来:“火上屋顶啦!”

此时已是夏尽秋初,凉风飒飒,只吹得右边邻居的屋面茅草羽羽抖擞。火借风势,越烧越旺,只稍再过几尺,些儿火星飞过去,必然引起弥天大火,不可补救。众人匆忙把水往上泼去,怎奈那水只到半空,便势尽下落,根本挨不着火,只见地面水洼一片,屋上烈火燎烟,木梢瓦砾纷纷跌将下来,嗞嗞作声。

只急得李小二连连跺脚,叹道:“完了,完了……我家酒坊完了!”原来隔壁茅草屋正是他开的酒店。

谢保义见状,急叫道:“谁家有楼梯子?”话音未落,早有人抬了木梯来,搭在没火的左屋檐处。使两人扶住木梯,保山提起桶水,几步便蹬上青瓦屋面,一桶水直往火丛中浇去……更有人或盆或桶连续替上水来,只见水落处,尘烟飞滚,火星四溅,火势顿时弱了许多。

猛听得有人惊叫:“茅草屋盖着火了……茅草起火了!”保义听得心中大颤,眼见那边屋茅草上面烟火冉冉,隔得太远,水不能及,只能一筹莫展,无可耐何!想到焰火烧天,烈酒助燃,一大片连着的房屋将难以幸免、登时就会化为乌云,心中不免发出一声悲叹。

人多力量大,地上桶盆俱已水满,却怎能浇得到那屋顶之火?早有人又找了一张木梯来,却不够长,怎么也搭不到草屋的檐梁上。木梯没处稳跟,人又怎能上爬?几十众人只能面面相窥,惊慌失措。

忽见大道上一个灰衣人如飞奔来,眨眼即至,抢过那木梯,只往地面一撴,将梯脚插入土中半尺有余,木梯便已临空而立。转身提起两桶水,身子一纵,跃上半空,右脚在那梯子上一点,借势便上了茅草屋上。

众人此刻早已瞧得目瞪口呆,但听一声高叫:“好俊的身手!”原来却是谢保义看得入神,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此时,火随风劲,火苗早已窜到屋脊上,欲往屋背延去。那人身子轻晃,已然到得火苗旁,左手一挥,一桶水晶莹洒落,顿时将那火头浇灭;右手亦是一抖,桶中水如织而出,直向那火旺处淋去,又熄一片,只剩残火点点,迎风明灭。

那人跃下地面,提了两桶水,又依旧窜上茅草屋上。只见他在屋顶坡面上,身形翩翩,如履平地,桶中水如大雨般洒去,不一会,便将那余火全部浇灭。

这边瓦房上,谢保义精神抖擞,一桶又复一盆的猛水泼出,也已将火熄灭,只见瓦间水渍横流,嘀嗒成声。

待那灰衣人跃落地面,众人才见他面容清癯,留有一小绺胡须,身穿半新灰色长袍,腰挎一柄紫鞘长剑,年约四十五、六左右。李小二和几个壮汉急忙拜倒,叩谢救火之恩。

那茅草屋盖幸得救火及时,只烧焦了一点表面,并不碍事。只是这瓦屋,屋顶烧得破了一个大洞,店铺门口熏得一片乌黑,地下也狼藉不堪,倒需请匠人好好维修一番。保义四看了一下,确无明火了,才下了梯子。见那灰衣人仪表不凡,忙施礼道:“多亏大侠出手相助,才幸免了一场天大的灾难,多谢……多谢!”

灰衣人见保义生得浓眉大眼,二十七、八正值壮年,衣着虽朴素,却无时不透露出一股英气来,心中自有几分喜欢,便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教大家见笑了!”

保义道:“大侠武德谦谦,在下十分钦佩,无以表示,如今酒坊就在眼前,在下作东,就请进去喝两杯子罢?”

灰衣人笑道:“正有些可渴了!也好,也好!”

两人进得茅屋内,拣桌靠窗的坐好,李小二便温了壶水酒来,摆出一盘熟牛肉,一碟花生米,躬着道:“小店简陋,没什么下酒菜,大侠莫见怪!今日若不是大侠和三哥,我这小店,恐怕早已灰飞烟灭了。二位喝好,要添什么尽管吩咐,小人再去温壶酒来。”

灰衣人忙道:“小二哥言过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莫提,休要再提!”李小二道声谢,筛满了两碗酒,自进了里间酒坊。

谢保义端起了酒道:“不多说了,来!在下先敬大侠一杯。”两人干了杯,入口直感香醇无此,俱都一饮而尽。灰衣人即赞道:“嗯,好酒……好酒!想不到这小镇上也有此等佳酿!”

谢保义笑道:“这李小二今天才算拿出他的压箱底物来了,常喝他的酒,从未喝过这等好酒!”提起壶来,先替灰衣人碗里筛满了酒,再满了自己的酒碗。

灰衣人“嘿嘿”轻笑了两声道:“叨扰了!素不相识,难得盛情。适才见了你泼水救火的手段,倒也有些武功底儿,敢问兄弟贵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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