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宫,明国皇宫不起眼的一座宫殿,床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床榻边一个宫女昏昏欲睡,昏暗的宫殿里只有几盏灯火摇摇晃晃。
少年的呼吸渐渐微弱,直到消失。
片刻后,灯火微微晃动,少年猛然睁开双眼,伴随着急剧的呼吸,犹如一个溺水不久的人,这一瞬间,一个灵魂悄然落下帷幕,一个灵魂获得新生。
少年想要起身,轻微的震动很快惊醒了旁边的宫女。
宫女惊慌地看着睁眼的少年,难以置信道:“殿下,殿下,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年轻宫女脸上更多的是激动,不待少年回话,她猛地起身,甚至来不及收拾妆容,叫道:“我去传御医!”
宫女似乎是长久地跪坐床边,双脚早已麻木,起身的瞬间险些摔倒,她一边适应,一边跑出房间,大喊道:“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御医,快去传御医。”
少年茫然地望着宫女跑出房间,心理无奈叹了口气,这具虚弱的身体暂时无法支撑他起来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打量周围的环境。
“明国,朱天宇,六皇子!”
“呵,没有朱元璋的大明!”
“哦,不对,明国现在还不是大明!”
几日来,他一直在等待,等待这位明国六皇子的离去,这具身体就犹如他身下的床榻,躺下了两个人,只不过一个已经快不行了,他可以很轻松地将他赶下去,然后独自一人占据,不过他没有。
好处就是两个孤独灵魂的记忆得以共享,犹如两个人观看了两场不同的电影,而电影的主角则是彼此,坏处就是,他得等待,等待这个破碎的灵魂消逝,自己才能占据这个身体。
这一刻到来了,他却很不适应,因为这个朱天宇是陌生的,这里的一些是陌生的,并且这具身体比自己年轻,又很虚弱,虚弱的感觉甚至蔓延到了自己的灵魂。
上一辈子,他跟随探险队追寻古人留下的痕迹,然后就被古人带来了。当时,洞穴坍塌,他抱着一件古董没来得及逃离,然后也成为古人留下痕迹中的一部分。
他的意识苏醒过来时,自己就好像是一颗流星,准确地来讲是自己附着在一颗流星的表面,然后撞进了这具身体。
而这位明国六皇子朱天宇原本在郊外狩猎,不知为何,他身下的烈马受惊,然后自己不幸坠马身亡,消逝的灵魂受到了天外灵魂的补充,原本应该消逝的朱天宇得到了喘息,两具灵魂开始了融合,而直到这一刻,属于原主的意识才真正消失。
某种意义上来讲,外来的他代替了朱天宇活了下来,顺带着代替他的身份,他的生活,他的一切,这一刻起,朱天宇就是他,他就是朱天宇,至于他原来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
病榻上的朱天宇开始翻检自己的记忆,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告诉他,事情远没有自己看到的那样简单,而这个世界也不像自己原来古代历史中的那样简单。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朱天宇的思索,一位年迈的医官一边喘气,一边加快脚步走到自己床前,先是恭敬地行礼,道:“参见殿下。”
一旁的宫女递过去一个凳子,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好了,快检查一下殿下的身体。”
“好的,好的。”
医官接过木凳,轻轻取出朱天宇的手臂,开始号脉。
朱天宇立刻感受到虚弱的身体里出现一丝温暖,那丝暖意来自医官的手指,顺着血液流进了身体。
片刻过后,医官惊奇地叫道:“奇迹啊,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医官一边叫道,一边连忙跪下,屋子里的宫女也连忙跪下。
医官激动道:“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啊,殿下性命无忧,只不过身体很是虚弱,需要滋补静养,过不了多久殿下就能恢复如初。”
“请起!”朱天宇艰难开口,手臂虚抬。
几人起身,医官道:“殿下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有点虚不受补,寻常的补药恐怕有害无益,下官建议药浴,每日早中晚一次,等殿下的身体回转,我再给殿下开个方子,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恢复了。”
旁边的宫女道:“劳烦医官了。”
“无碍的,还有殿下的饮食也需要多多注意,平时可稍加活动,但不可剧烈。”
医官说完,对朱天宇行礼道:“殿下,下官先行告退了。”
“你随我去拿药吧!”
二人告退离去,宫女跟在医官身后,而将要跨出房门的医官,却又忍不住回望了眼病榻上的朱天宇。
朱天宇目送二人离开,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直觉告诉他,这个医官有点不对,尤其是最后一眼,而朱天宇的记忆也让他隐隐不安。
六个皇子,自己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个,即使自己不是皇宫中的嫔妃所生,仅仅是一个受宠的宫女所生。
他记忆里的那位母亲生下自己后就病逝了,然后被追封为杨妃,也仅仅只有这些,后来他被没有子女的宁妃抚养。
幼时的记忆里他确实备受那位父皇宠爱,但伴随他的长大,十周岁生日过后,那位父皇的态度渐渐冷淡,父皇的形象也变得威严,甚至有点畏惧。
而浏览了朱天宇全部记忆的他,能感受到朱天宇幼时的父爱,但十周岁好像一个分水岭,割断了那份亲情,朱天宇印象中的父皇开始深居简出,也开始有了与他那个面临不符的苍老。
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一个简单的古代社会,是拥有一套完整的修行体系的,身为一国之主又怎么可能不去触碰,又有哪一个皇帝不盼望长生不老。
朱天宇十四岁,而在短短的四年里,三位皇子薨逝,如果加上自己就是四位皇子,几乎是一年一个皇子,哪怕是上一世朱元璋恐怕都没有如此废儿子,更离奇的是,每一个皇子几乎都是正常薨逝。
了解过很多前世历史的朱天宇感觉到了不对,历史虽然不会给我们带来利益,但是历史会告诉我们社会发展的共性。
六个皇子如此只剩下了他,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还有二皇子,记忆里的太子生性温雅,喜好书画,二皇子与其恰恰相反,喜好刀剑,并且经常与鬼豺一族作战,一个是深受朝堂百官喜欢,一个则深受军伍喜欢,反观自己,属于那种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那种。
他好像也没有舅舅和姥姥,他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见过。
不过这样一来,局势渐渐明了,有背景的皇子还活着,没背景的正在一个个的薨逝,即使自己这一次没有薨逝,那么自己距离下一次也快了。
正想着,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殿下,我去准备浴桶,等会我来侍候殿下沐浴吧。”
朱天宇双眼微眯,拒绝道:“小梅,明早再沐浴吧,我想再睡一会儿,深更半夜的也不要去打搅别人了,你也去睡觉吧。”
他自己的一番分析让他感觉到了恐惧,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本能的不相信任何人,即使眼前的小梅给他带来了亲切,但还有陌生。
榻前的小梅似乎也感觉到了眼前这位皇子的恐惧,她对此很是理解,道:“那,那我在这里守护殿下吧,殿下你在这里行动不便,我在这里也方便照顾殿下。”
朱天宇没有拒绝,可能是初来乍到的恐惧,也可能是孤独。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渐渐昏睡过去,精神状态就像刚从鬼门关里出来,他也确实是刚从鬼门关里出来。
长宁宫门口,一个身穿大红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静立在一棵大树下,双手揣袖子里,怀里抱一根洁白的拂尘,没有人知道他站了多久,进进出出的小梅和医官都没有发现他。
天蒙蒙亮,老太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离去,很快他走到一座宫殿前,轻轻扣门,然后又轻轻推开殿门。
大殿里没有点蜡烛,只有殿中央有一个火盆,尤其是太阳还未升起,殿内十分昏暗。
火盆旁有一个睡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躺在上面熟睡,一张名贵的貂皮毯盖在他身上。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走到火盆前,拿起旁边的火钳,轻轻拨弄炭火,火焰愈发旺盛,他轻轻道:“殿下已经无事了,夜里醒来了一次。”
老人挣扎睁开浑浊的双眼,想要开口,但仿佛有一口痰卡在嗓子里,眉毛皱在一起。
老太监赶忙从旁边拿过一个痰盂,双手捧着,放在老人身前,待老人吐出一口痰后,又轻轻帮老人理气。
老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在老太监的帮助下平稳呼吸,老人头靠在椅子上,盯着火盆里的火焰,好一会才询问道:“一夜无事?”
老太监回答道:“无事,我一直守候在宫殿门口。”
老人又问道:“那是你出错了,还是太医院出错了?”
老太监静默了一会,轻轻摇头,回答道:“应该都没有出错。”
“应该?”
“应该!”
大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老人道:“放下手头的事情,代我去探望一下他吧。”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