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光阴似箭,恰似逝水东流。山中不知年月,荒蛮难晓光阴。只知村南的槐花落了七次。牛头山山头的黎果阿爹采摘了一十三次,滋味如新。
堂上
“汝等听授数载,不知可有所获?身有所长?”
堂上的陆老先生此时已经不算是老先生了,随着数年来伤势的不断修复,音容外貌越发的年轻了,一步一挥间意境自然洒脱,有书生持秉,亦有大儒风华,有股难掩的仙家气象。落难至此,因缘使然,启蒙开智,七载寒窗,如今伤势尽复,缘聚缘散,他今天在讲堂上难得的严肃认真。
“汪、汪、吱、吱吱。”
只是首先回应他的却是堂上已经长约三尺的青狼以及某只还是手掌大的紫红狐狸。如此这般现象堂间早已习以为常,仿佛陆先生问的就是这堂间猛兽。其言道,久居芝兰之室而身其香,经历陆老的熏陶,堂下当年的顽劣稚童如今已是芝兰玉树,个个气象非常,眉宇间清明澄澈,却好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虽衣着质朴,举手投足间哪般山间愚民可比,听到陆先生的问题一个个欲言又止,后环顾相视,彼此意临神会,洒然一笑。
陆乾清也没有再问什么,反而好似对堂下反应很是赞赏一般,看着堂下众书生,神色间绽出了笑意。他微微颔首,长袖一摆周身气息一变,淡声道:“缘聚缘散,吾在此间已历七载,如今我等师生之宜已尽矣,临别之言,望细听之。尔等将不至困居山野,老死于方寸之间。”
堂下众学生与老先生朝夕相伴,顿听得如此消息自是不舍,只是稍稍躁动之后便个个安静下来,一时间正襟危坐,神色肃然,静待陆先生下文。
“我们脚下所在是此间世界的东方,其东临大洋而多洲屿,故曰东洲,其广不知所几,然则东洲之地较之于南荒、北莽、西泽、中域,其最狭。”
话语停顿间,脚下步子不停,渡到一边,回头徐徐道来。
原来此间世界因地域人文的差异被分为五大块,依疆域大小分别是中域、南荒、北莽、西泽、东洲
三古时代乱古年间各族攻伐,生灵涂炭。人族诸圣血洒山河,才有了今天人族之立于百族之先的局面。衍圣布道统于东洲,衍圣纪元之后渐渐形成一个一洲地域执牛耳的仙山大宗——道衍宗。然天下之势,分分合合本为常势。道衍盛极而衰,几番辗转聚合,之后逐渐形成一个稳定强盛的修真联盟——道盟,虽不及道衍强盛,但势力广布五域。直至衍圣道兵阴阳磨盘再一次大劫中遗落,各势力这才彻底分崩离析。繁衍至今,如今东洲大教阴阳教、五形宗、七杀殿、九重天就与道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道衍遗宗。这四派表面表面看似融洽平静,实则道统同出一源,道争激烈。在看似平静实则纷乱的大势下东方海族和一些不愿参与其中的东洲其他人族势力渐渐形成一个抱团取暖的势力,人妖混宗——沧海阁,只是随着四大宗的相互损耗,而原本蜗居一角的沧海宗却是趁势崛起,直到最后四宗不得不承认东洲五方共宰的局面。直至如今五方仙家势力虽有差别,却也远交近攻一直共存,这就是东洲的大势情形。
而陆先生是属于另一种新事物派别——儒家,正气一脉。
自灵圣论道,百族皆同列。不论是魔道、妖道、人道,魅、精、魄者,所依持者皆是天地之灵息,唯天地间性质迥异的自然伟力。
从此揭破正魔之争,人妖之别,百族免于再战之火。自此儒家浩然气寻到了大道根源,冥冥之中得到了灵圣道证,大道留痕的涟漪共鸣,得到天地认同,现世在百族生灵前。由于其特别的神通运转之法而逐渐繁盛,分别于东洲、北莽、中域建立浩然院、正气院、德馨院。西泽与佛教有道争之嫌故没有建院,南荒则过于荒蛮屡屡建院失利。
……
深夜感受着文府内翻腾的浩然气。陆乾清思虑良久,最后一挥手,五道金灿灿天涯符飞往四方。他轻轻呢喃道:“如今道行尽复,这些孩子有了归处,我也该走了。”
声音中竟有点落寞之意。
抱首山主峰,阴阳教两仪阁所在的侧院茅庐外,吱呀一声一个身着阴阳鱼抱首衔尾黑白袍,脚踏三叶莲纹木屐,腰寄云纹紫玉带,头别婆娑青枝钗的年轻道人推开了此间的柴扉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青衣道童,怀抱一坛青胎紫底红泥封盖的酒坛,上贴一四方方红纸,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长生不死药,不老酿”几个大字,只是在酿字之前还有一字被涂成一个黑圈,看其形骨应是一酒字。道童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四下张望,不知不觉间还将那张四方的红纸那边悄悄拧转在怀间,挡住他人视线。
“师叔?”黑白道袍的年轻人径直走向院中茅草亭,并温生喊道。顺着年青道人的视线却是见茅亭藤蔓枝丫下的横栏上正躺着一人,若不细看,定难看出其人所在。若不是见其气息尤在,乍一见还以为是深山遗弃的老尸,只见其人就像仍躺在阴湿之地,长久的腐朽的木头上,时间长了就长出了蘑菇一般,切切实实融入了环境之中。但观其面色虽是有点风吹日晒的黑黄,但尘土草叶下的脸还是饱满自然,倒是一副久睡未醒的样子,只是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就有些讲究了,不然也不至于藤蔓生长穿透了他身上麻衣,攀援缠绕在其身上,而且奇异的是越是靠近其身体的藤蔓越是清脆丰茂。
道童刚刚跟着进入茅草亭就被突然出现的茅草人吓了一跳,往后一步脚下一绊,那一坛子“长生不老”的仙家酒酿差点脱手而出,成千古遗恨。
青年道士伏身再喊数声,仍不见亭中老人有醒来的情状,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中难得的有了波动,弧度莹润的嘴角微微打弧,黑白道袖一扶,一阵肉眼可见的清风飘过,恰恰将童儿怀抱间的青紫酒坛上的赤金泥封掀翻掉,一时间一股沁人心齐的清香飘散而出,之后满院藤树竟是齐齐生出花骨朵儿,肉眼可见的点点绽放,却不知是那一袖清风之过,还是那一坛美酒之嫌,竟是满堂花开共竞一色,此间早树又逢春。
童儿还不待震惊眼前景色,瞪大了双眼,却听得一阵高过一阵,一声粗似一声的急促的吸气声。之后便是藤花舞动如蛇,如潮退却。其间走出一褴褛老道,只见其眉眼紧闭、耳廓耷拉、鼻梁塌陷,给人一种先天的缺憾之感,他匍匐着向前,鼻尖耸动越加频繁,渐渐地来到了不断后退的童儿身前,一条有力的胳膊伸出顺势一捞就将酒坛夺过,仰头便是仰头就是一口酣饮,同时畅快喊道:“好酒!”
别看老道身有残缺之像,但声音珠圆玉润,甚是好听,甚至好听的不似人声。
童儿循声望去却是怔在了原地,身子已经僵直,原来老道饮酒时并未起身,只是仰头,身体依然还是匍匐,一夺酒坛一张嘴大喊,其高度堪堪让童儿看了个清楚,老人拿酒的那只手仅有三指,食指全无,无名半截,更恐怖的是老人舌头朽缩,耷拉无力,嘴巴空洞很是恐怖。就当童儿要哭喊出声的时候,年轻道人眼眸间闪过痛惜之色,声音微高三分道:“端明,还不快快见过你师叔祖。”
一声敕下,童儿恍神过来,深深躬身,声音颤抖道:“徒、徒孙,端、端明,见过师叔祖。”
只是还不待他颤抖的说完,就感觉到一直温暖的手掌揉过他头顶,一时间浑身一暖,竟生不出一丝害怕,顺利的说出了后边的话语。手自然是童儿身前老道的,在“端明”二字出口时,老道身子有了短暂的滞涩。之后伸手温柔的拂过童儿的头顶,温声道:“字写得有点意思,就是丑了点”
童儿抬头,却见那酒坛上贴的那张四四方方的红纸那一面正朝着刚刚认的师叔祖面门,他没能顾及自己的大红脸,心中不愿,想到:师叔祖老人家明明没睁开眼,怎么就丑了!
然而他这点心湖涟漪又如何能瞒得过身前两人,只是两人反应各有不同,残缺老道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出声,其眉眼也在笑声中舒张开来,果不然其眼珠泛白,毫无生色,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瞎子。黑白道袍的青年道人脸露不忍之色,侧头避开了师叔那一面,好似不忍面对。
老道笑的很是开心,莫过于他这个刚刚被认作师叔祖的长相残缺能止小儿夜啼的老人,在这个后辈不开心时仍然能在心底唤一声“师叔祖”来的更加讨喜了,如果在结尾加一个“老人家”那就更亲近的不得了了,童稚之言,最是慰心。
瞎老道很是开心遂笑罢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念海频澜?”青年道人神色一动,赶紧一步上前伏声道,只是神色之间没了之前的哀伤,反而是有一种年少的狡黠。
“噗!”只是原本正襟危坐饮酒正酣的老人噗的一声将口中酒液尽数喷出。之后气急道:“滚,没良心的,果真跟你师傅一个德性。”说罢仰头饮尽酒酿,在呼呼风声中一青紫的酒坛裹挟着数道风旋儿朝那青年道人头顶袭来,咣当一声,青年道人拖着青衣小童从柴扉间撞了出来,还不待两人走远,身后传来瞎老道似絮叨自语的声音:“紫青东来,非黑即白,乾坤为横,山河为络,不成执者,终是土灰。”
青年道人迈出的步子骤然停顿,神色一顿之后仿若静止,眉头微锁,眼中深邃,嘴中呢喃间五指凭空轻叩,似缓似快,好似在把握冥冥中一种脉络律动,虚空渐渐地从无到有的泛起阵阵涟漪,好像投石入湖,那圈圈涟漪看似微小,却是搅动了整个幽潭的宁静,一波生发而全湖澜。而在湖生微澜之际,波的律动便可追本溯源窥见湖面下隐隐一角。
这便是道家推演的浅显类比。
“噼啪!”
就在年轻道人隐隐间似有所得见,斑斓恢弘一角铺开之际,晴空生雷,曲诡斗折,耀耀其华,转瞬便至,刹那间就出现在那青年道人的天灵盖上方,就在堪堪没入其天灵之际,一只仅有三指的手臂虚影出现在青年道人天灵之上,这虚影犹如实质,那道银雷没入其中竟不起任何波澜。
“滚”院子里又传来一声咆哮。
而此时的青年道人已经不是那副青秀道士的形貌,而是周身青白两气激荡,道袍阴阳鱼悬浮在头顶,黑发狂舞,剑眉横视,腰间紫玉带已成蹁跹转罗之态。他身体虚浮虚空,周身凭立之处亦真亦幻,好似咫尺之间又似天涯之隔。他一步侧身望向茅庐之中,神情并没有如不远处缓神过来的小道童般,一脸心有余悸的紧张之态。
他眉头微皱便欲迈步跨入院子,去看替自己挡下那一道劫罚的师叔,他甚至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股冥冥中那股毁灭一切的气息就在茅庐之中,并没有泯灭。只是那股无处逃避的心神警兆已经消失。
只是还不待他一步迈出,院子中就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不要进来,仆衍之道未大成者切不可沾劫。”
语气不急不缓,但在中年道人眼中分明看到院内数丈方圆尤如囚笼,其内种种竟皆失色,植蔓枯萎,而茅庐苇草再填三分。
“师叔?”阴阳道袍还在流转,他人没有放松,而是朝茅庐间轻轻喊了一声。
“去吧,去吧……”终于院子中传出了有些虚弱疲乏的声音。“天数自然,切忌违心。”就在中年道人听到师叔语含疲意,彻底收敛气势再度变为清秀道人欲要离开此间的时候,院中再度传来老人疲乏的声音。
他神色一怔,之后徐徐弯腰将之前别发的那只青枝拾起,顺手插入发冠之中,只是那婆娑枝浸染了刚刚的灵韵,枝枝丫丫间结满了攒簇的花苞。
盏茶之后,抱首主峰两仪殿中传出教主法旨,其意有三,第一条法旨是:师叔祖闭关静修,闭关之所十里之内禁绝人烟;第二条法旨仅有一句话:加强念海外缘防卫;第三条法旨更是摸不着头脑:南狩仙苗。
也就在阴阳宗众修为掌门的三条法旨议论纷纷之际,坐落万象崖的五行宗、位于七情谷的七杀殿、还有卓立于千嶂峰的九重天等灵山大教纷纷颁布法旨,大意都是一样:巡狩仙苗。而在东洲东方的海岛群落中也有一队奇异的组合正在朝着内陆进发,领头的是一绿发女子,如是细看也可看出一些细微的与类人的差异,没错,这一组合就是在数天之前接到老祖御令赶往内陆寻求仙缘的沧海阁修士,至于是什么样的仙缘,也许只有那个领头的绿发女子知道。
而在各灵山大宗派出的巡狩仙苗的队伍离开宗门不久后,一道道金光灿灿的天涯符纷纷洞破虚空而来,止于各大宗宗门壁障之前耀耀闪光,而在不久后宗内就传出浩然书院大儒邀请各大宗蛮荒狩仙的消息,一时间宗内修者无不感叹教主参公造化,未卜先知。其中阴阳教尤善卦仆一道,其宗门修持根本卷,脱于《道衍经》残篇的《两仪一气》更是其宗门参化天地自然大道的根基所在,其中种种玄妙道义更是契合阴阳仆算之理,所以知其艰,故敬之弥重。
要说有异,也仅有九重天有些波折,千嶂峰深处的天外天秘境中,一个老者捋着眉间一缕细肉愁苦喃喃自语道:“去呢?还是不去呢?”
最后九重天掌教接到在天外天静修的自家武师叔的一道密旨,意思大致就是派一个可有可无之人南狩仙苗,掌教再三思虑之后还是决定按着自家师叔所言,但为了不失大教风仪,最后选了这段日子最为蹦跶的一人,而这一人便是颢天殿刚刚突破归洋境晋升为颢天殿长老的岳成宇岳长老。于是乎岳长老舍下一场场面浩大的庆贺,毅然带着两个弟子离开了宗门,前往南方荒芜之地。
……
半月后这一夜,王家大院的药堂外如约而至般来了几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