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城？”

大地一片荒芜，了无生机，哪有什么百晓城。

开阔的平原上只有黄色的沙尘，不见其他色彩，风吹走尘土，露出埋在沙化土壤下的森森白骨。

仅有的几棵枯树黄到发白，不断掉着粉末，似乎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

又行了数百里，只见残破的村庄，半截埋在沙里，时常看到断裂的白骨，不见一个活物。

人间？

羿迟疑着望向天空，只有一个太阳，没错，这是人间。

和先生描述的相差甚远。

人间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他摸了摸脚下的土壤，湿润，分明是水。

大河之冲水流湍急，没有干涸的迹象，与荒芜的大地形成鲜明的对比。

出昆仑前，羿做足了准备，修炼六年方才下山。

各种异兽的知识烂熟于心，思索片刻，有了答案。

“此处风调雨顺，却如此荒芜，定是有凋零之力的大妖作祟。”

师父在时，每逢人间大灾，便和先生一起下来，除去灾祸。

羿是师父的子弟，遇此恶兽不可坐视不管。

猎神法的修炼的关键一环，是要以人身搏杀猛兽。

羿知道，这将是他在人间的第一只猎物。

他取些土壤样本，准备细细研究，忽听得远方有什么动静。

伏在地上细听，似是人的脚步，有很多。

终于找到活人，羿有点激动。

遇见人，便可询问百晓城之事，也可问出此地发生了何事。

朝那个方向赶去，远远看见黑压压的一片。

莫非方圆数百里的活人都聚集到这来了？

想起公输班先生的嘱咐，和六年前的遭遇，羿谨慎起来。

他先在远处观察众人。

他们面黄肌瘦，衣裳破烂，精神萎靡到随时要晕倒，却集体跪在一个神像前，虔诚地膜拜。

百名小童穿着白衣，跟在五十名妙龄女子身后，朝神像献舞。

其余三牲猪羊牛等不提，食物财宝堆积成山，还有数不清的灵石供奉在神像前。

原来在举行祭神大典。

他们自己快要饿死，还拿出这么多食物供神？

羿不理解，此神有何功德，值得百姓舍身供奉？

他靠近众人，询问最近的老者。

“不知所供者何神？”

他原以为是哪尊大神，在他看来，此间民众过万，舍身膜拜，又有上百舞者献舞，三牲俱全，祭品无数。

只有娲皇、炎黄二帝这个级别，才配享有如此规格的祭祀。

一问才知。

“黄衣上仙？”

竟只是个修仙者？

修仙者本为人身，有何功德受万民朝拜？

只有人王和天神才可受此大礼。

更过分的是，那百名小童，五十少女，原以为是献舞之人，竟全是献给黄衣上仙的贡品。

细问才知，此地名为沃野之平，土地肥沃，多产金玉，原是富饶之地。

三年之前，有一异兽至此，似是头怪鱼，在此兴风作浪，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沃野化作荒土。

怪鱼？论兴风作浪，羿首先想到的是虎蛟和蠃鱼。

虎蛟，蛇身鱼尾，鱼鳞黄黑相间似虎皮，故名虎蛟，龙属之鱼，擅长兴云布雨。

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二者皆是昆仑有名的怪鱼，昆仑山人记于《山海经》中。

此二者并无凋零万物之力，羿排除二兽，思考是哪种鱼兽作怪。

同时他也有疑惑。

“起于三年前，为何今日才请仙？”

老者叹气。

“早请了，怪鱼才来便差人去请，一连请了三年，仙人都不肯下仙山啊。”

“这三年来，怪鱼毁了好几个村子，吃了千余人，我等别无他法，重金请教高人，才知是礼数不够，得罪仙人，仙人才不肯出山。”

“礼数？”羿还以为村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受天惩罚。

老者指着祭品、灵石，以及小童少女。

“喽，这就是礼数。”

异兽横行，修仙者不下山除魔，还借此搜刮百姓钱财，村民们自己都吃不饱吗，却要拿所有财物请仙人下山？

羿心中有怒火燃烧，他跳到高台上，声如洪钟。

在场万人均听到声音，停下手中事，一齐看他。

“诸位且将祭品收回，怪鱼之事，交给我便是！”

众村民突见一个陌生少年，均是怀疑。

“你是何人，在此捣乱？”

为首的祭祀沉稳许多，见羿气质不凡，小心询问。

“你也是仙人？”

羿修人法，非仙之属，他实诚地摇头。

“我是昆仑山的羿，是猎人。”

祭祀虽是凡人，也听过昆仑的大名，传说昆仑是最接近“天”的所在，历代飞升的上仙居住之所。

猎人只是凡职，可昆仑的猎人，会不会有所不同？

村民没有祭祀这般见识，笑声四起。

“区区一个猎人，也敢妄言？”

“毛头小子不知深浅，还不退下！”

祭祀犹豫之际，天边降下一道霞光。

黄袍老者携着仙童十二，脚踏彩霞，伴着花雨，徐徐落下。

为首仙童放声大叫。

“黄衣上仙到！”

祭祀当即舍了羿，一脸谄媚之色，迎上黄袍。

“有了仙人，还要猎人做什么！”

“拜见黄衣上仙！”

万民皆拜，唯有羿站着。

这就是人间的仙人，羿运起双眼，想看看敢受万人朝拜的仙人，有何能耐。

“怪哉，金丹修士就敢称仙？”

他大失所望，失了兴趣，收回目光。

修仙之道，由低到高，分练气、筑基、结晶、金丹、聚灵、元婴、化神、悟道、合道、羽化、登仙，共计十一个境界。

来者不过金丹，还比不上六年前所见的月霓，也有脸自称仙人。

不知月霓在人间何处，有机会，羿也想见上一见。

那修士在众人拥簇下，坐了上座，却绝口不提除妖之事，只嫌弃地扫了一眼祭品。

“穷酸地方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连金童玉女都是怪瓜裂枣。”

祭祀连陪不是，忙招呼少女端酒。

“也是本座心善，才肯来你们这破地方。”

黄袍修士举杯欲饮，忽感灵觉炸痛，有什么洪荒猛兽正盯着他。

他面色大变，惊出一声冷汗，忙用灵识查看。

只见人群外，普普通通一个少年，没有半点法力波动。

看错了？

黄袍修士疑惑，揉了揉太阳穴。

他注意到少年站着，面有不喜。

“此为何人，为何不敬本仙？”

祭祀忙打圆场。

“外来的野小子，没见过仙人，吓呆了。”

“还不给仙人跪下！”

祭祀厉声呵斥。

羿望向所谓“仙人”，只觉好笑，昆仑真仙他尚不曾跪，怎么会跪一个金丹修士。

师父教导过，男儿当顶天立地，只跪三者，父母、尊师、恩人。

见他不动，祭祀急了，忙使了个眼色，两个还有些力气的村民上前，要按着他的头朝黄袍跪下。

“跪下！”

羿纹丝不动，他判断村民没有威胁，故而没有阻止。

两人自己反倒累倒，瘫在地上。

“罢了，本座不与凡人计较。”

这些刁民还算有孝心，准备了不少灵石，品质虽低，胜在数量，所献少女多是村姑，但也有几个有姿色的。

本座心情不错，不与小人计较。

至于妖兽，若是有内丹等宝物，顺手除了也无妨，若无，不如放养几年，等修出内丹再来处理，还可多收村民几年供奉。

村民？这世上难道缺人不成，比妖兽内丹宝贵吗。

黄袍修士盘算完毕，大袖一挥，一股吸力从袖中传来，要把贡品收入囊中。

却听一声如雷贯耳，袖中装物之术为之一顿。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