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少年羿声如暴雷,站在贡品之前。
袖袋之术装不了活人,黄袍修士只得暂时放弃 ,看少年有何话说。
黄袍只是金丹,但不知根底,或许是境界极高者隐藏气息,不可大意,或许有些奇术妙法,不得不防。
在羿心中,黄袍修士的威胁度调整到“或有威胁”。
他先行了一礼,随后说道。
“敢问上人因何事而来?”
黄袍本不想理他,可他挡在贡品前,又不好当众杀人坏了名声。
恶水刁民!他心中给少年划了成分,已动了杀意。
表面却是笑道。“本座受邀除魔而来。”
少年羿笑道。
“既是除魔而来,魔在何处?”
言下之意很明白,魔未除,功不受!
村民们大急,生怕羿惹得仙人不高兴,回山不管。
“你这野小子,怎么敢这么和仙人说话,还不快跪下!”
十几个村民围上来,要按着他赔罪。
没有威胁,无需理会,但这么多人围着,有些闷了。
羿一发力,村民们立即摊倒在地,力道恰到好处,不曾伤了,却让他们短时间爬不起来。
他知晓村民苦怪鱼已久,盼着早日除去,不敢得罪心目中的救星,错不在他们。
“无功不受禄,上人以为如何?”
一口一个上人,不称仙人,已让黄袍修士极为不快。
全然不顾自己只是金丹修士。
黄袍心中盘算,要用什么死法处置这个刁民,面子上却不能有失。
“本座受邀前来,自会收伏妖魔,小儿快快退下,莫要自误!”
言毕一股威压散发,吓得村民们磕头求饶。
见少年不为所动,黄袍强忍住心中怒火。
“你想怎么样。”
羿微微一笑。
“我想与上人赌上一堵。”
“哦?”
“我是狩猎妖兽的猎人,也为此怪而来,若我先得此怪,上人便是无功受禄,这些贡品还与村民,免得上人英名受损。”
“若上人先除去此魔,那是在下不自量力,贡品尽数奉上不提,在下愿再加一倍,献给上人赔罪。”
黄袍修士当即大怒拍桌。
“可笑!你是什么身份,我岂会自降身份与凡人赌斗?”
羿故作惊讶。
“上人莫非不敢,怕输给我一个小小凡人?上人大可回山去,除魔之事交给我就是。”
黄袍修士无非两种反应,一是赌气应下,二是大怒回山。
最好是后者,羿心想,省得在此碍手碍脚。
黄袍爱惜名声,当不会明抢。
若动手羿也不惧,昆仑修炼多年,只打过异兽,还没和修仙者较量过。
公输班先生说没必要,昆仑异兽皆是神血,血统稍杂一点就混不下去 。
修仙者的战力和同级昆仑异兽比,不在一个档次。
哪怕昆仑仙人也是如此。
黄袍修士果然中了激将法,右拳握紧,青铜酒杯化作铜粉,盛怒之色溢于言表。
“区区妖兽,本座抬手可灭,有何不敢?看好我的灵石,等本座得胜归来,要你自戕谢罪!”
说罢拂袖而去。
村民们都慌了,责怪起羿来。
“都怪你,仙人生气了!”
“仙人别走,贡品您拿去就是!”
羿来到人间,不是为名。
他们爱说,便说吧。
根据以往的经验,修仙者的人品不可靠。
为防黄袍耍心眼,羿将一道符箓打进地下。
众人散了后,来到一座石头城。
说是城,不过是在石山中凿些洞,勉强有个居住的地方。
怪鱼作乱三年,沃野之平方圆千里,村庄尽毁,村民没办法,只得在地势高的石山上凿洞,勉强度日。
他们生活起居的都是石头,生活倒退回了石器时代。
难以想象他们做出怎样的牺牲和努力,才攒出那些贡品。
羿暗下决心,定要尽快除掉怪鱼。
本想在石头城中打听“有穷国”和“百晓城”的线索。
谁知城中人对他爱理不理,仅有几个回话的,也不知有穷国的所在。
“白兽战死之时,师父,你真是给我出来个难题啊。”
羿摇头苦笑,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眼下除去怪鱼要紧。
羿先分析了带回的土壤,其中似乎蕴含微量的破法之力。
凋零万物,又能破法。
飞鱼?文瑶?鯥?何罗?
脑海飞快闪过各类怪鱼的信息,羿一一否决。
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羿背上弓,离开石头城,行走荒芜大地,追寻更多的怪鱼踪迹。
若是遭遇,虽然信息不全,也只有应战了。
羿不会怕,是昆仑狩猎六年的经验,让他习惯谨慎。
“成熟的猎人,不打没把握的猎物 ”师父的狩猎笔记。
寻了四、五日,一无所获,怪鱼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有意躲避。
不仅没见着怪鱼,几日来,怪鱼为害行凶的消息也不曾听说。
羿在想是不是黄袍抢先把怪鱼除了。
如他真为民除害,羿倒不介意赔一倍贡品给他。
至于自戕谢罪?有本事他大可来试试。
狩猎时难免受伤,草药之学羿颇为精通。
控制下手力度,应该救得回来,嗯,应该吧
然刚回石头城,就听见笙箫阵阵。
他在外寻怪鱼踪迹的几日,风餐露宿,整个人平添不少土味。
黄袍在城中享受村民的侍奉,美酒丝竹,好不快活。
“是我高看他了。”
稍作休整,羿再次踏出城外。
第九日。
来人间的第九天了。
羿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出神,月畔一根直指苍天的巨柱,遮住了部分月影。
不周山,人间也可看到啊 。
不知昆仑界的不周山上,先生在干什么。
羿有些想家,想法持续了一瞬。
来人间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来了,就要忍受孤独。
“都怪那个野小子,仙人生气了,要加一倍礼数,才肯降妖!”
“他就是个害人精!若不是他,仙人早把妖除了!”
月下走来两个人影。
羿能记住见过的每一只猛兽,也记得每一个见过的人。
是沃野之平的村民。
“他算什么东西,和仙人赌斗?”
“不自量力,还假惺惺地外出寻找怪鱼,我看,他是想借机逃跑。”
“这几日都不见他,我看他已经走了,惹完事就跑,苦的还不是我们!”
这几日城中类似之言不少呢。
羿不在乎,只是听他们说起黄袍,想起方才,打入贡品地下的符箓触发了。
他果然想卷贡品走人,还好羿早有准备。
两人满口刻薄讥讽,忘了羿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他俩的嘴巴停了,保持着张开的姿势。
借着月光,他们看见了盘腿休息的羿。
真吓人,要走到他面前才能发现,这野小子是鬼吗?
村民惊出一身冷汗。
整个沃野之平的人都知道,那个所谓猎人,是个毫无法力,满口胡言的野小子。
但也知道野小子一身怪力,十几个青壮也撼动不了分毫。
两人祈祷少年羿没有听见。
却见羿突然站起,眼中放出精光,似有不善之色,朝两人冲去。
“大人饶命啊!”
两人当场跪下求饶。
羿却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猛地趴在地上,耳朵贴紧地面。
两人一时间错愕,不清楚发生什么。
“水!”羿突然发声。
“什么水?”
村民还以为是他俩提的水罐。
按仙人的要求,从千里之外的神泉取来。
他俩刚想送水过去,怕仙人,也怕这个野小子。
却见羿摆了一个停止的动作。
羿抡起拳头。
红色的气息从手臂散发。
不是仙气,也不是妖气。
眼熟无比,好似日日见,却又想不起来。
从中感受到了无比强大的生命力。
两人似乎看到人族先祖,不靠仙不靠神,手持大棒,追逐野兽的场景。
一拳轰下,地面轰然裂开。
一个黝黑大洞,深不见底,洞中传来轰隆的水声。
“它竟然在地下挖了条暗河!”
…
石头城,最华贵的房间。
城中万民用的都是石具,此间却是经细心打磨的华美玉器。
黄袍抱着酒坛,伶仃大醉,伏在玉桌上。
跟随他的仙童,衣冠不整,随意睡在地上。
角落里蹲着几名少女,蜷缩一团,抱着衣服小声哭泣,不知所措。
“枝呀。”
鬼鬼祟祟走进一人,很小心地把门打开。
他捂着右手,有烧焦的痕迹。
确认黄袍没醒,他忙拖去衣物,把头发弄乱。
屋内全是酒水、呕吐,他花了些功夫找到块干净地方,作势要躺下。
“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黄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坐在了身后。
此人是跟随黄袍的仙童之一,他慌忙转身,两股战战。
“当然是替师父收拾那个野小子去了!”
“哦?”黄袍不太相信,瞄了一眼仙童烧伤的右手。
“那个野小子,竟敢拿师父与凡人比,师父海量不与计较,弟子可看不下去!”
他拼命抑制住狂躁的心跳,拿出准备好的借口。
黄袍没有生疑。
“不会坏了我的名声吧?”
见糊弄过去,仙童咧嘴一笑。
“师父放心,弟子精通御兽之道,明日那小子会被吃得干干净净,谁也不会想到师父头上。”
“妙极!他口出狂言要捉妖兽,就让他看看真正的妖兽长什么样!敢与本仙饶舌,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