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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圣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可是我今年都五十出头了,我对人生还是很困惑,我真的做不到,也许只有圣人可以做到不惑而知天命吧。我叫吴山,吴山就是我,这世间独一无二,不一样的烟火。

我七十年代初生于一个中国南方很普通的小山村,村里人都一个姓,同宗同源开枝散叶而来。三十多座黏土夯就的瓦房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坳中,一条名叫竹江的小河迂回的穿过村庄缓缓注入五十年代兴修的竹江水库里,和相邻的大江水库、小水库连成一片。竹江平时都是浅浅的,二十多米的主水面上排放着半米高的石块供人通行到对面半山腰土路千万外面的小镇,有时遇到山洪爆发,浑浊的河水暴涨,几乎要漫到村庄里,黑乎乎的洪水一直可以连接到超过一里路外的对面半山腰去,河面上经常有上游山头人家被洪水冲下来木料或树兜之类的,还有许多蛇在洪水中挣扎…….。每当这个时候村里很多人就会不顾危险的驾着竹筏或小木船去捡这些木柴,也算是发点小财,最不济也能增添些柴火烧。

我在家排行老三,前面一个哥乳名连生,一个姐,乳名很直接且充满愿景——连弟,原本有个弟弟两岁的时候夭折了,自己出生的时候适逢亲叔公家娶大儿媳,因此叔公赐乳名双囍,取其双喜临门之意。七十年代初的这个南方小山村,集体经济十分落后,一个壮劳力辛苦一天也才拿到1个半公分,两三毛钱,勉强够一家人果腹。我一直觉得自己都是个发育迟缓、后知后觉的孩子,小时候(七岁以前)的事情记得很模糊,很多都忘光了。记得比较清楚的一些事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最深刻的是那无休无止地总是拿来替代大米的番薯丝,村庄旁边的土地里总是种满了的番薯,这种大本番薯只重数量,不在乎质量,个大量多,大的一个怕有三五斤,不甜,味道淡水的很,还略带丝涩味,为了方便保存大多会刨成丝晒干,煮饭的时候再抓两把米进去,于是一锅杂粮饭就成了,只是其中百分九十以上都是番薯丝,难吃得很!我总想从中多挑些米饭吃,每每因此被骂嘴刁;还有每次发大水退去后就会和哥哥拿着半人高的丝网,在依然被淹没的水田里放网,网上总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鱼,最多的是鲫鱼,每次都能收一大脸盆,用铁锅煎干炒辣椒美味极了,正所谓“辣椒干鱼仔下饭,鼎锅都刮烂。”;四五岁开始就和同村一堆小屁孩在门前的小河里爬来爬去,争相抓河里的小虾生吞肚里,据说这样可以更快的学会游泳。再然后渐渐水性好些就随着别人从岸边高高跃起一头扎到几米深的河塘。还记得且最搞笑的是:城里姑妈家的表哥表妹一次放暑假回来,我带他们一起去河里游泳,游着游着我肚子很不舒服,没办法只好跑到小河另一边就地解决,几根圆滚滚、黄灿灿的便便被冲到了后面在河水另一边学游泳的表哥表妹不远处擦身而过,吓得他们都不敢下水了。

还记得那时家里特别穷,衣服都尽量往大里做,姐弟三个轮着穿,布料也特别粗、特别耐糙。每到过年的时候,我最兴奋的是和妈妈翻山越岭去小江那片山里的伯外婆家走亲戚,我没见过自己的亲外公亲外婆,他们都因为是地主身份早早被那些无良村民害死了。外公是江西过来的上门女婿,一手好木匠手艺,外婆勤快能干留在家招郎,情投意合就走在一起了,随后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的慢慢积攒身家,买田买地居然不知不觉就达到了解放后地主身份的标准,常在家中吃住帮忙的妹妹妹夫就成为别人眼里的被压迫奴役的长工,真的比窦娥还冤!同时被害的还有两个年轻英俊的舅舅,大舅因为投机倒把做木材生意被抓在牢房里幸免于难!不过也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这个伯外婆是亲外婆的嫂子,也已经是个孤寡老婆子,个子矮矮的,却挺壮实,命挺苦的,老伴去世后没多久唯一的女儿又去世了,于是我们每年的拜年成为她难得的快乐,每逢拜年的时候总能够在她这吃到专门留着的香喷喷的鸡腿,即使有一次拜年去晚了一些,还是吃到了已经有一点点异味的鸡腿。

旁边还有一家要走的亲戚,这一家和外婆家同姓,原本没啥血缘关系,看到外婆家境殷实就认了亲,还自降了许多辈分,因此他家的孩子不论大小都要叫我表叔,女主人——那表嫂比我妈大十几岁,印象里脸色特别好,总是红扑扑的,还特别精明能干,家里养的一头猪长势吓人,怕有五六百斤。只是她蛮小气,去拜年给我的红包往往只有两毛钱。但她最小的那两个儿女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们玩的还挺投缘!漆黑的夜晚常常约上旁边家的几个孩子,在他家屋后一颗很茂密占地又广的老树玩捉迷藏,老刺激老吓人了!

我五岁那年,一大家子的主心骨——老奶奶喝农药饮恨离世了,我披麻戴孝心慌意乱地和比自己大三岁的哥哥有样学样的泣拜、还礼,在苦闷阴暗中度过了那几天.....。后来有说法是怪我母亲劳累一天回来和老人拌嘴,说话难听伤了老人的心,老人一时没想开厌世而撒手人寰......而今回想起来母亲其实是受了冤屈的。据后来从大姑妈和哥哥口里得知:祖父虽然没多少文化,却能写得一手好字,村里很多人家里的谷筐都是祖父帮忙写名字记号的,过年的对联也会请他书写,在村里挺有威信的,解放前后都是一村之长。山外的人经常来山里偷伐树木,祖父发现了会十分彪悍的阻止,矮壮的祖父力气很大,石块能从河这边远远的扔到对岸,吓得人家狼狈奔逃。缘分天注定,山里长大土气且外表并不出众的祖父居然在外出赶集时遇到了又高又白净漂亮的祖母,按哥哥的说法是祖母的基因改造了这一家。祖父母秉存客家人勤劳拼搏的传统,尤其重视子女教育,省吃俭用也要供四个儿女读书,特别难得的是祖父没有一般农村人的重男轻女思想,首先把长女培养考取师范学院在城里中学任教,多年后大姑妈和吴山说起这些都会热泪盈眶。他说祖父为了赚钱供他们读书,跟着岳父学做生意,十分艰辛,常常买卖货物要辗转几十里山路。给她印象最深的是祖父有一年过年给她们姐弟四人买了皮鞋和白衬衣,打扮得像城里人一样,这在那个小山村是很难想象的事情,而祖父则是十分惬意地在一旁抽着旱烟,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孩子玩闹......。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带领村民伐木的公干中,一颗大树压倒在他身上,还没来得及看到子孙后辈创造辉煌,年仅三十九岁的祖父就匆匆离开了这个他无比热爱的世界。于是天塌了,家里顶梁柱倒了,可是倔强的祖母没有被悲痛打倒,毅然决然地撑起这片天。大女儿和次子都先后考上师范学院,为了供他们读书工作,吴山的父亲,作为长子只读了初中就辍学务农,不到十五岁就和他叔叔到深山砍树,肩扛背驮拉到山外卖钱补贴家用,吃尽了苦头.......。我母亲由于家里地主成分,如同童养媳一样,十二、三岁早早就来到这个家,里里外外的忙活,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之一,18岁就生下了长女连弟。每天起早贪黑为一大家子忙里忙外的,家里养了一头老母猪产仔卖钱,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因此老母猪的营养保障十分重要:为此母亲常常要翻山越岭到很远的地方去拾取鲜嫩可口的野菜熬制猪食,临下崽的时候即便家里人吃不上白米也要确保母猪的白米供给的......。长年累月的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即便闲时还要管带孙辈,老祖母正是在这样的辛劳中一时没看开走了绝路。

随着老祖母的离世,一大家子终于分开了,三兄弟很容易就瓜分为数很少的财产,我至今还记得自己抓阄胜出获得了一床大竹垫(晾晒粮食用)时还沾沾自喜了好长时间。七十年代初,在门前那条叫竹江的河流末尾修建了水库,完善了灌溉和发电功能。父亲由于祖父因公殉职,获得了一份在大江水库管理所做临时工的工作,别小看这份工作,也让村上不少人挺眼红的。哥哥说他小时候没少吃水库里的鲶鱼和其它杂鱼,父亲制作的一个陷阱每天都有很多鱼获,可惜我这时候刚出生,长大后谈到这些每每羡慕不已,难怪自己智商会比哥哥相差那么多。我上小学那年,有一天水电局和供电所的领导来水库视察,父亲请他们吃了猪头肉和猪下水,每人还送了十根老粗的松树木,领导说像父亲这样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很难得,于是父亲终于转为县水电局下属供电所的正式工,一家人的命运由此迎来很大的转机。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长得矮矮壮壮的,一点也不畏惧瘦弱的哥哥,在上/下学路上往往激战正酣,难分难解的时候经常被学校林老师(自家嫡亲的二婶)从荆棘丛中拉解开来。一年级快要结束的时候,全村绝大部分人家都搬迁到山外六、七里地的一个村庄,是国家专门为因修水库淹没田地的搬迁户修建的一个农庄,四四方方的院子,四角由四个圆拱门相连,一色的两层砖木结构的楼房,连廊将各家各户连接在一起,美其名曰:“新农村”,取其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意思。正门的圆拱门石块墙两旁写着那个年代十分流行的对联‘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村庄周围的地块按大概每口人四分田两分地的标准划给了四、五十户人家,这些田地由附近几个农村挤出来的,大多十分贫瘠,各家各户为此没少投入农家粪施肥。我家分了不到两亩田和八分地,后来母亲自己一锨一锄地挖了几小块田地,才勉强凑够两亩田一亩地。加上国家优惠供给的统筹粮,全家人总算勉强解决了粮食问题。

我们那个村庄坐落在两座相连的山峰之间的山窝下,随着各家在村前屋后栽种果蔬,真还有了几分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新气象。孩童适应新环境下的能力总是很强的,虽然小学校园远在五里路之外的村公所里,我们两兄弟和村里的适龄儿童一道,大清早美滋滋地扒拉完妈妈做的一小碗水煮芙蓉蛋拌米饭,然后带上盛放了中午饭的铝饭盒,随着同村上学的大队伍踏过一大段几无人烟的荒野,穿过几个村庄才能到达学校。其中有一个外村的孩童印象特别深刻,因为他比别的外村孩童更凶残,更喜欢欺负我们这些搬迁户。即便是他拉屎的时候看到我们从他家门口经过,他都会屁股也不擦,立刻拿石块扔向我们,为此大伙给他取了外号“拉屎不得闲”。吴山想起那时的生活真是特别艰苦!吃的是粗菜淡饭,有幸得到几勺嫁在学校附近不远的小姑婆家自酿的腐乳汤水,都会觉得吃到了无上的美味!中午课余休息时间,同村来的众人吃完自带的午饭后就会纷纷来到野外,寻找荆棘的嫩芽或者河里芦苇的嫩花苞,去皮后吃起来也是一道美味。

三年级结束后,父亲调去负责百里外的花山乡供电站,这个乡靠近县城,比较繁荣热闹一些。我随着转学到了该乡中心小学,但因为语文60,数学61的成绩太平庸,学校怕他跟不上学习进度,要求我复读三年级,于是我很快就一举成为了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同桌的石红艳长得挺漂亮的,成绩也很好,但是冷若冰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所以吴山插班来之前居然没有人与她同桌。班里还有一个女同学叫魏英萍的,高中后来都考到了县中,又在一个班里学习,这些就是后话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在班里还颇感自惭形秽的,但随着后来学习成绩大幅提高,心气也慢慢见长了,日子过得也越发惬意了!和一大帮小兄弟玩扎纸板、打木棍、斗牛等等各种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特别是斗牛的时候,我有自己的独门功夫,也许是下盘功夫好,身体协调性好吧,虽然单腿一跳一跳的挺吃力,但是我还能把另一条曲着的腿打开一个大口子,把别人的膝盖头套进自己张开大口的腿弯,使劲往下一压,迫使别人撒手或摔倒,就凭这一招,我几乎无往不胜,成为一群孩子中老大般的存在。供电站就设在乡招待所院内,租住招待所的一个大套间里,父亲是一站之长,主要工作是巡视全乡供电线路,确保正常用电,收缴电费等。招待所的邓阿姨长得蛮好看的,好像对父亲挺有意思,可惜父亲不敢贸然接受,用现在时髦的话就是:“有贼心却没那份贼胆”,也可能是家庭责任感使然吧。

常常能在父亲简陋的办公桌里找到一些分币拿去买零食吃,晚上还能到旁边的电影院看看电影,最爱听电影院放的那首歌:‘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虽然不懂啥内涵,但乐曲是真的优美好听!有一次外地来了一个戏团,因为要在舞台上用到大功率灯光设备,需要供电站拉专线,专门送来十几张最好位置的戏票,第一次看了现场演戏,我觉得就是咿咿呀呀的瞎唱,敲锣打鼓的还算热闹!

至今想来那段时间最自豪、最开心的事情是:一次父亲他们三个人很晚都要在乡下农村忙着一个施工任务,自己放学回到家第一次尝试做饭菜,那一顿煮的油豆腐现在想来都是神仙美味,后无来者!

最糗的一件事是:一个星期天和院里一帮孩子爬乌桕树摘乌桕籽,想卖了换钱买糖吃,谁知道在一个树枝窝里隐藏着一堆白色的小毛毛虫,爬的吴山满头满脸都是,又痛又痒,回到家一照镜子发现脑袋肿的像个猪头,父亲都没认出来,吓得赶紧带去医院打针,总算赶在上学的时候没被同学笑话。

最丢人的则是时不时就会尿床,往往这时候都会发生在梦中:一片白茫茫的河滩荒野地或者其他非常适宜放水的地方,于是十分舒爽的排放出闸,于是水漫金山,汹涌澎湃......,于是屁股就会被噼噼啪啪打得又痛又肿,脑袋也会被骂的抬不起来。

总体来说在花山乡的学习生活还是十分舒适惬意的:有一帮特别好玩的死党玩伴,经常有些零花钱可以买到各种好吃的零食,还有那让自己骄傲自豪的班级里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可惜幸福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年后又得回到原籍读小学最后一年参加中考,回到老家的日子就苦逼多了,早早起床草草吃顿早餐,带上简单的午饭,率领一帮小弟兄走上那段长长的求学之路!凭着身体强壮,懂摔跤,吴山成了全村的孩子王,组织大伙放学的路上也玩得有声有色!有时候偷摸一点人家在荒野地里种的凉薯、西瓜之类的,众人吃得有滋有味。晚上一堆人就玩起了捉迷藏,大伙拥挤着藏在漆黑的一个拱门里,等找人那个过来的时候,某个人会突然奋起勇气冲上去用衣服兜头而下,众人扑上去劈头盖脸的痛打一顿作鸟兽散,一窝蜂躲到院子里各个角落去了,那个负责遮头的往往就倒霉了,会被死死抱住无法脱身,沦为下一个负责寻找的受害者.,如此循环往复,大伙玩得不亦乐乎!吴山很多个童年的夜晚都是这样在众乐乐中不知不觉地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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