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风有些微凉，长亭暮坐在房顶上，看着寂静的夜空慎慎出神，少年的心很寂静，寂静的像夜空一样。“子时了。”长亭暮喃喃自语。他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过去的日子里，此时他应当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渐渐入睡。

今日没有，他不想动，也没有困意，整个人就像一方古井一样，没有丝毫波澜。

他原以为自己是无缘修行一途，碌碌此生在苍青山做个逍遥野道士也好，终归也可用自己这一生将师父这一观道藏通读研习，修一条平平凡凡的道。也收几个弟子，将来白发苍苍了也像师父一般，在这院中与弟子们释言习讨道论，给弟子们讲说道藏里那些大陆异闻奇说，九州三海，两地蛮荒，还有那些一代代的大能先贤。也让弟子种田采药。还可同槐谷师兄研棋论茶，与听寒师兄切磋拳脚剑术。一生短暂，一生也有平凡的精彩，毕竟就此而言，他大抵也是喜欢此般种种的。

只是今日，他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产生的害怕或者不甘，是由心的思考，是对于自己一生短暂的思考，他通读道藏，生死早已不过于强求。只是在短暂的过程中，他还可像之前考虑那般，终此一生于这苍青山上！是否应当有不一样的过程和另一种抉择？

“小暮，愿你有对的抉择，有属于自己的道。”烛火摇曳，映着言无名那毫无仙风道骨的面容，些许沧桑，他望了望窗外的星空，明亮的月光洒在屋檐上那瘦小少年的肩上，孤竹成影。

屋顶的少年，他还在困在过去与现在，在那个世外和浮世的梦里，死生无妄，静静地带着着月光，和衣睡去。

……

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时候，长亭暮已经在院中扫清落叶，今日他没有去断崖，也没有晨修。关于昨夜的思考，他似乎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小师弟，这扫落叶可是你听寒师兄的活，这下可叫他欢喜得了。”槐谷缓步至庭前。“快些来先吃饭罢。”

“闲来无事就做了。这就来，槐谷师兄。”长亭暮脸上洋溢着笑容，让槐谷觉得他不一样了，往日小师弟虽说也是笑容满面的，但大多比较内敛，今日这般的笑容他觉得像是听寒，这两个人真是有趣得紧。一个生得一脸清冷俊俏，却总是笑得无比灿烂憨态，和山下村子里那条黒眼白头狗一样，一个生的稚气未脱，温而如玉中总透着几分老成苍漠。不过今日长亭暮这笑容倒是本来该有的，却恰恰与平日的他大相径庭，一时让槐谷摸不着头脑。

“今天有什么好吃点啊，槐谷师兄，我昨天逮的兔子你炖了没？”听寒人未至声先到。

昨日长亭暮走后，言无名特地嘱咐两人，万不可在长亭暮面前表现得沮丧，万般皆是命，不可在此时再影响长亭暮的情绪。

“炖了炖了，今日的兔汤可有得你们口福。”

师徒四人，饭桌倒也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丝毫没有昨日之沉重。这般情形倒也不是大家心中有多少欢喜，不过师徒四人都将情绪压在各自心底，人世间万般无奈，总还是要将最好的情绪留给身边重要的人。

“师父，我想下山。”长亭暮沉默半晌，言无名听后也没有搭话。

“下山干嘛，小师弟，是有什么想要买的吗，明日恰好要采买，我陪你去山下集市逛他一天。”槐谷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我也去我也去。”听寒总是一副憨态的笑容，衬着他那俊美的容颜真有几分一言难尽。

“不是，我是说我想出去走走，走出苍青山，走出坎州，我想到外面去看看，想看看大陆不同的地方，想看看帝都的不夜，想看看九州三海，两地蛮荒的不同风采，想见见外面的人。”长亭暮顿了顿“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

一切都有定数，我想通了，有多久的时间并不重要，我想换一种方式生活。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没有见过的还很多，我想去看看，去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好，你既然想通了为师也不阻拦你，想去就去吧，不过外面的世界不比苍青山，你没有修为，万事当小心为上。”言无名起身“来剑阁，为师有几样东西与你。”

……

剑阁虽然叫剑阁却也不完全是藏剑，除了言无名多年的藏剑外还有不少物件，丹药种种。

“你既说了生而有涯知无涯，那这柄剑便与你防身用罢。”言无名递过来一柄剑，长亭暮伸手接下“多谢师父。”

剑入手几分温润，“这剑鞘莫不是灵域梧桐木？”长亭暮诧异，言无名微微点了点头，默许。剑格，剑首是昆山白玉，这倒是不诧异，昆山白玉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材料了，不过长亭暮在剑格里微微感受到一丝炙热气息，这倒是昆山白玉不会有的。只是昆山白玉出了名的坚韧，一般普通的都是皇室用来作为建筑材料，像这剑格和剑首的明显是蕴含灵力的昆山白玉精，只有大族祭坛才会用来作为基石，便于引动灵力，想要雕刻成如此这般精美一般工匠是办不到的，至少在目前没有听过哪个部族会用昆山白玉精来做刀剑装配。

出鞘，剑体无光，朴实无华，六面剑式，宽三寸，长三尺。铭文“知涯”。

“知涯，宽三寸，长三尺，三九之数，规行而恪知，就让它陪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践行你的生而有涯知无涯。”

“多谢师父，弟子铭记师父教诲。”

“好啦，好啦，不要那么拘谨，来，这方玉佩是当初与你一同裹在襁褓中的，你既要下山，便一并交于你，说不定对你的身世有所帮助，下山一遭若是能逢得亲人也算是一桩幸事。”言无名递过来一方玉佩，成色不算上乘，不过雕工不菲，玄色的玉坠了一缕玄色流苏。

“何时动身？”

“明日便走。”

“这么着急，不多留几日吗？”槐谷和听寒听得有些急切。

“早些去，看了看外面的世界，若是顺当兴许也就回来了。”长亭暮也不知此去能否有回来之日，不过是说了宽慰彼此的心罢了。

“也好，那边柜中有些丹药，一并带上，还有一方芥子，是早年间“鬼工阁”的作品，上面刻了阵法，你不能修行没有灵力用不了普通的芥子，这鬼工阁的芥子用阵法牵引灵气，使用者通过秘文排序激活阵法调动微量灵气即可达到使用芥子的目的。”言无名起身向外走去。“明日，为师便不送你了，此去一别，多加小心。”

“明日师兄陪你下山，去山下小镇再给你置办些干粮。”槐谷给长亭暮拿了丹药和芥子。

“我也去。”听寒搭住了长亭暮的肩“说好了等我变强了再带你去外面闯荡，你倒好自己准备先溜了。”

“一时我也走不远，说不得兜兜转转还在坎州呢，走远了我也在帝都等你。”

“当真，这次可说定了。”

师兄弟三人笑谈间走出剑阁。

“说定了，槐谷师兄作证。”

“好，我作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