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未明，睦月有晨露。

少年没有掌灯，房间里一丝微弱的白光，划破黑暗转瞬即逝。他收起了行囊，都装进了那一方芥子，将芥子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手镯。

他背起了剑，裹了一块灰布，用剑带背在身后。悄悄地打开房门，退身出去，合上房门，径直走出了院落，没有回头。直到走出了观门，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这方小院，斑驳的墙壁青瓦在将明未明的天空下有着几分朦胧。

“该走了。”

他捋了捋道袍在石阶屈膝而跪，对着观内三叩首。起身无言，映着天边鱼肚渐白，一人一剑，顺着苍青山蜿蜒的石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若隐若现的林叶间。

“臭小子，说了不送你，还知道偷跑。”

言无名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望着离去的弟子他好像有些彷徨，喃喃自语。

“去吧，去了也好，既然不能改变就做你想做的事，但愿你不怪为师。”

……

“糖葫芦~”

“炊饼~”

“话说那陆将军，领边军十万，守我大禤邙夜关十载有余，逼得是异族不进分毫……”

一个说书的在讲前庭陆观将军力抗朝中奸佞，誓驱异族的故事。

“还敢说这故事，现今可算不得异族了。”不少人听得起劲，也有不少人不愿听起，现今朝堂之上可早于昔年不同，曾经的异族现今也不是异族了，可也算得是大禤的子民。

这小镇在苍青山脚下，处于坎州中北部，地处偏僻，再往北不远就是万里雪原了。虽然偏僻，但由于靠近雪原，从大禤开国至今几千年几乎从未遭受战乱之祸，百姓倒也是安居乐业了，由此得名安乐镇。

“小二哥，来碗茶水，一碟油饼。”

长亭暮走进一家小馆，小二便迎了上来给他引了一方桌子坐下。

“好嘞，马上来，你先坐。”小二擦了擦桌子。

这小馆也算生意可观，小镇上人倒是不多，不过来往的商队很多，大都是来坎州通换货物再倒卖到其他各州郡的，苍青山属坎州雪苍郡，这里是人族与雪原的交界，有着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毕竟和乾州不一样，坎州是冥北候的封地，而冥北候是妖族，那雪原却恰好又是妖族共主之地，这里与乾州那般皆是人族建筑风貌的景象是万般不同的。

坎州本来就是妖族冥北候封地，安乐镇又毗邻雪原，这里常见妖族是常态，特殊的位置和一些特殊的原因，这里其他种族的居民也很多，甚至有不少家庭是跨族通婚，这让他们不受本族待见，同时也因此失去了种族赋予的血脉天分，很多都是比普通人族还普通的“人”。

他们的祖上大多本就不是大能，在族中也就是普通族人，和外族通婚后基本就没法继承种族血脉天分，何况大陆最多的还是人族，他们大多与人族通婚，人族的天分大抵是坚毅与智慧，血脉天分的话在其他种族面前基本不占优势。一来二往，这里有着人族与妖族的后代、人族与灵族后代、妖族与灵族的后代，其实不论族群，他们早已对这片土地，这个国家有着不一样的热爱和信仰，都是大禤的子民，都是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

长亭暮吃完油饼，喝了清茶，将五枚钱币留在桌上，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的商队。来往的商队很多，这班倒是有些引人注目，货物车马都是奇多，一看就是富商大贾。

“先生，打搅了，请问你们是要去向何处。”

“小道师不必拘礼，我们商队要去灵海郡，那里毗邻灵域，去通换些灵族货物。”为首的是一位中年人，大抵三十出头的样子，面容和善，举止也有几分儒雅，丝毫没有浓重的商贾气息。

“灵域么，我还未曾见过灵族人，恰巧我也没想好去处，倒不如和他们一道去看看。”长亭暮心想。

“在下初次下山历练，未知去处，不知先生可否行个方便，带我一道？”

“小道师既然开口，那便与我们一同上路。商队多一人少一人都要走这般路程，添个人也多分乐趣。”中年人也是爽快。

“多谢先生，我叫长亭暮，是苍青山上的道士，先生年长唤我姓名即可，万不敢担道师之名。”

“也好，在下刘沧，乾州人。家父教导出门在外多交朋友，小兄弟要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刘大哥。”

长亭暮微微点头“如此，就叨扰刘大哥了。”

“无妨无妨”，刘沧倒是比之前更加熟络了起来，转头吩咐商队抓紧点清货物，准备动身。

长亭暮初略观察了一下商队，确实来历不小，一行人二十七人，带头的刘沧已然是太极境，其余的也大多是太始境，最低也是太初境，一般的小商队可养不出来这么多实力不菲的修士。虽说长亭暮不能修行，但他是不能引炁入体，踏上修行之路，但对于修行他可是在这一条路上辗转了十余载，加上熟读各类道藏和各族修习方式，举手投足间看出一个修士的境界他还是能的。

潜龙大陆尚武，更是万族林立，修行基本上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当然，除了长亭暮这种天生无缘修行的例外。各大种族都有自己的修习法门，修习方式不同，人族主内修，灵族主灵修，妖族体修，神族和鬼族是最独特的，神族修神格与其他各族皆不同。而鬼族更是得天独厚，内，体，灵皆可同修。

虽说修习方法不一样但实力是可以互相对等的，以人族为例，化为先天五境和后天三境，随着大禤的不断发展，除开神族之外，即使各族内部仍有其他划分和命名，但对外各族基本都沿用这一境界划分。所谓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皆为先天五境，往上便是后天三境，不过只要踏入后天三境，哪怕是刚刚凝聚胞胎迈入灵机境，那都是每个势力争相拉拢的佼佼者，太极境与灵机境差的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一个境界，从本质上来说，凝聚胞胎，踏入了后天灵机境才是真正地入了修士的门。

“小兄弟，货物已经妥当，准备出发了，你便与我同乘一辆马车吧。”转眼间商队已经点齐了货物，刘沧招呼了一下长亭暮。

“多谢刘大哥。”

与刘沧同上了马车，商队便准备出发，刘沧朝外面招呼了一下，商队即刻启程，向东南而去。

“刘大哥，此方可是往东南？这一路而去岂不与灵海郡相悖。”

“哈哈，小兄弟倒是聪慧，确实是往东南，我们得先往东南去郡城，再换乘飞艇前去灵海郡，若是凭着商队这些许马匹走陆道可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了。”

此时在雪苍郡，要去灵海郡路程可不算短，大陆九州三海，两地蛮荒何其的广袤，即便是在这坎州境内也有得不少路程要走。

“也是，倒是我愚钝了。初次下山，让刘大哥见笑了。”

“道修清净，小兄弟也是纯真，我又怎会见笑。乘着这一趟也可多看看大陆风貌人情，大陆好玩的东西可多得很。”

“如此一路还得承蒙刘大哥照顾了。”

“唉，相交即使缘，应当。”

这马车上也不得颠簸，刘沧为人也是健谈，一路与长亭暮越来越熟络，长亭暮对自己接下来的路途更加期待了。虽然初下山也没有确切想去的地方，不过他最初也就是想看看大陆不同的地方，认识不同的人，去哪里都一样，反正哪里他都没去过，不问前路，只问心，心里想去的地方就是该去的地方。

夕阳余晖，商队渐远，少年期待着前方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