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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阳。

小院的角落里有一棵梅树,枝上梅花还未开,细雪压枝,一个个花骨朵白里透红。

陈缺坐在梅树前,身前长桌摆放着各式木匠工具,陈缺用做轮椅剩下的边角料做起了手工。

入住王府已经过去一旬,陈缺始终未被燕王召见。

初始陈缺不以为意,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陈缺渐渐感受到不同寻常。

燕王是故意不召见他。

觉察到这一点后,陈缺开始琢磨这是为什么。

他让云鸢打探燕王最近在忙什么,云鸢回复道:

“前些时日的暴雪令无数百姓受灾,圣上降旨赈灾,在选择督办赈灾事宜的人选时,朝臣皆极力举荐所属阵营的皇子。

圣上最后钦定大皇子督办此事,大皇子有户部、工部大力支持,赈灾事宜圆满完成。

大皇子因此受到圣上赏赐,朝堂之上便开始流传说,圣上欲立大皇子为太子。”

“此事与殿下有何干系?”燕王既已封作藩王,便失去了夺嫡的机会。

云鸢神色古怪,没有直接回复。

“赤鞘军的那个副将并非太尉党,他隶属右相一党,殿下推测,此人谋害鸿胪寺少卿是想为右相党扫清障碍。”

“鸿胪寺隶属礼部,鸿胪寺少卿竟是其它党系?呵,如此说来,新任鸿胪寺少卿定是右相一党的人了。”

“鸿胪寺少卿一职尚无人担任,右相党欲推心腹上位,却遭到太尉党与太师党合力阻拦,这两日的朝会,三党为此事争论不休。”

陈缺看着桌上亲制的木牌,每块木牌上都有刻字,不过都是简体字,除他外旁人并不认识。

户部、礼部、工部,隶属右相一党。

兵部隶属太师一党。

刑部隶属太尉一党。

唯有吏部尚书不涉党争,然而吏部尚书沈沐风是程先地恩师,因程先地一事沈沐风险些辞官,如今更加隐而不发。

六部之下便是五寺一府,大理寺,鸿胪寺,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以及京兆府。

仅是一个鸿胪寺少卿,四品官职,若放在州府或许是个大官,在天都城,随便打一棒子都能敲出一个四品大员来。

三党如此力争鸿胪寺少卿一职,应是奔着南宫颜去的,只是南宫颜如今身份乃是北庆质子,这般明目张胆的拉拢,就不怕触怒龙颜?

除非南宫颜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不会令三方抢着安排人接近。

想到此处,陈缺抬眼看向云鸢,忽然一笑道:“是殿下告诉你的吧?”

云鸢罕见露出窘态,“这你都猜的到。”

“你我虽身处王府,却是两个无名无份的闲人,若非殿下亲口告知,你又怎会知晓朝堂之事。”

“先生慧眼如炬,云鸢心服口服!”这是云鸢第一次以“先生”尊称陈缺,意味着彻底被陈缺折服。

陈缺淡然一笑道:“殿下还说什么了?”

“殿下欲举荐先生担任鸿胪寺少卿。”

陈缺心道果然如此,“三方争抢至今没有结论,我一介草民,声名不显,有什么资格担任鸿胪寺少卿?”

“本王若力荐你,你应是不应?”李开阳穿过月门,缓缓走来。

望着李开阳,陈缺眼前一亮。

只见李开阳玄袍加身,外披大氅,头戴紫玉冠,双眉如剑,两眼含星,玉面朱唇,如此丰神俊朗好似话本中走出的男子。

李开阳步履不快,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坚定,其身姿好似山岳一般挺拔,英俊面庞下散发着无上威严。

“草民陈缺,拜见殿下!”陈缺挺直腰杆,双臂横在胸前,躬身一拜。

“你还未回答本王,若本王力荐你任鸿胪寺少卿,你应是不应?”李开阳走到长桌前,目光在桌上一扫而过。

“草民谢殿下赏识。”陈缺自然答应了,四品官职,对于一个不曾参加科考,寂寂无名之人而言,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都起来吧,以后若无外人在场无须多礼。”

“谢殿下。”云鸢也一起起身。

李开阳看着桌上的木牌好奇道:“这些木牌做何用啊?上面镌刻的是文字吗?”

陈缺轻笑道:“一些符号,用以筹谋规划的工具罢了。”

李开阳盯着木牌看了半天,脑海里仔细回忆,最终确定,并非异国文字,他从未见过。

“你可知本王为何力荐你担任鸿胪寺少卿?”

陈缺早有推断,回答道:“可是因那南宫颜?”

“是,也不是。”李开阳面带笑意地看着陈缺,仍是在考验陈缺,“明日贤王府上有赏梅诗会,南宫颜也会到场,明日你便随吴藏一起赴会吧。”

“是。”

目送李开阳离去,陈缺心中顿起波澜。

李开阳到来后只说了寥寥数语,但是其中信息量却非常大。

首先,陈缺任鸿胪寺少卿多半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李开阳既然如此笃定,说明此事有十足把握。

陈缺细想李开阳为何有把握能从三党争夺中举荐他上位,关键应是赤鞘军的那名副将。

那名副将杀害贺章乃是受人指使,他本是赤鞘军副将,明为太尉一党,实为右相一党。

而贺章身为鸿胪寺少卿,明为右相一党,暗里却是别党。

李开阳抓住这名副将,等同抓住了右相党的把柄。

加之此人是赤鞘军副将,将此人揪出,便是为太尉一党肃清暗谍。

如此右相一党与太尉一党皆要受制,此时李开阳推陈缺上位,两党也只能忍气吞声。

至于太师一党,燕王眼下不涉党争,太师一党若此时与燕王作对,便是为自己树立大敌。

故而陈缺担任鸿胪寺少卿一事乃是十拿九稳。

其次,李开阳提到贤王府赏梅诗会南宫颜也会到场。

南宫颜是“玉书才子”,即便是质子,也深受各方追捧。

陈缺猜测明日诗会三党之人皆会到场,且身份只高不低,毕竟是贤王设宴,甚至会有皇子亲临也犹未可知。

李开阳让陈缺赴会,却没有说明赴会该做什么。

难道只是过去吃吃喝喝混个脸熟?

显然不是!

陈缺即将成为鸿胪寺少卿,南宫颜将是陈缺未来密切关注者之一,因而第一次见面是为试探。

最后,李开阳让陈缺随吴藏赴会。

自那日拂风勾栏一别,李开阳与吴藏再无联络,如今李开阳提起吴藏,说明李开阳知晓陈缺与吴藏的交易。

更有甚者,吴藏也许已经见过李开阳,是李开阳让吴藏带着陈缺赴会。

想清楚这些之后,陈缺拾起写着“北庆质子”的木牌。

初临天都便能搅动天都风雨,什么都没做,但所有人都围着南宫颜转。

陈缺心中不免疑惑,三方势力都在竭尽全力接近南宫颜,目的到底是什么?而燕王对此人又是什么态度?

“云鸢,南宫颜来天都后居于何处?”南宫颜名声在外,来天都后亦是备受瞩目,也只有陈缺对其不甚了解。

“据说鸿胪寺原本备好了一处别院,但南宫颜并未入住,而是住进了氐木坊的一处名唤荜庐的小院。”

即是质子便不得自由,南宫颜却没有入住鸿胪寺安排的居所,这个“荜庐”想必是某方势力安排,否则鸿胪寺不会不闻不问。

“想必这些时日氐木坊内甚是热闹吧?”

“自然,城中文人学子都想拜会此人,许多世家子弟更是备下大礼争相拜会。

先生,云鸢不明白,南宫颜即是北庆质子,这些人为何还要如此推崇?”

陈缺笑道:“他们拜会的并非是南宫颜,而是玉书才子。”

“有何区别?”

“若他只是南宫颜,人们自然避之不及,可他还是天下四大才子之一的玉书才子,是文坛大家吕老的关门弟子。

大家争相拜会,不过是为博个文名,沽名钓誉而已。想必南宫颜早已闭门谢客了吧。”

“并未闭门谢客,前去拜会之人无一例外,尽被南宫颜才学折服,如今城内文人都在盛赞玉书才子大才。”

闻言,陈缺目光微凝,盯着木牌上“北庆质子”四字陷入沉思。

良久,陈缺将木牌翻转,刻下“玉书才子”四字。

陈缺心中暗道,这个南宫颜不简单,只怕来者不善啊!

一个战败国的质子,到来后非但没有明哲保身反而名声大噪,他将大齐颜面置于何处?

若说南宫颜只是不忿北庆兵败,这才在文运上压大齐一头,意气之争?

陈缺绝不相信南宫颜如此愚蠢。

可南宫颜还是这般做了,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陈缺现在愈发好奇这位天下闻名的玉书才子。

……

五更天色未明,寒街冻骨何人?

回暖几日罢了,一夜冬风令这天地骤然生寒。

陈缺今日并未早起,昨夜风雪击打窗棂,他这身躯太弱,屋里炭火虽旺,他却浑身发冷,久不能眠。

今早陈忠来换炭盆,哀叹又有人冻死家中,陈缺便问:“前些日赈灾朝廷不是发了柴薪银吗?为何仍有人冻死家中?”

陈忠拍了拍手上的灰,找来棉被盖在陈缺腿上。

“柴薪银向来只有当官的才有,寻常百姓怎会有这等好事?”

“那此次赈灾?”

“朝廷在各坊设下粥棚,这天寒地冻,喝了凉粥更要人命,除此之外,谁家冻死了人便可领一石柴,你说这一石柴够几天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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