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当家威武!仙符威武!”一帮小的举起刀棒叫喊雀跃着。

那施法的二当家此刻满面通红,正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光景,怕是不敢相信这竟是自己搞出来的。

十丈宽,两丈厚的城门生生让炸出一大道缝隙,牵连得上方城墙和平台都有了几处大大小小的塌陷,四方弥漫黑烟尘土,一时间土砖瓦片倒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弟兄们,”大当家缓缓开口,“找三当家!有拦路的,杀了便是!”

“进城!”

“进城!”

手下的人目光都显得炽热。

找三当家是要事,但此次进城,可还有可做的事!

烧杀抢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

裂口不算大,但一片狼藉的城门只有寥寥可数的城卫在抵抗,他们只能在节节败退中眼睁睁看着那些匪徒鱼贯而入……

“城主,城主!”

几个随从狼狈地把李屈从瞭望台上抬将下来,此时的李城主跌得头破血流,白眼外翻,好在内伤并不重。

可饶是年逾不惑的他也让震得脑壳发涨,若是一把老骨头,指不定已经去寻戴老仙儿了。

“山狼竖子,欺人太甚!”缓了口气,李屈又骂了起来。

山狼,便是山雨寨的大当家。

“林子,去传我命令,集结城卫,抵匪……还有陆家,黄家和萧家,他们的家丁护卫,都叫来南外城!”

看城主双目几欲喷火,那随从林子领了命,快步跑去。

这边李屈冷静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那道符的仙威历历在目。

莫非……那洞府已经被这帮山汉找到了?

————————————

“吏目大人!南门已破,山匪入城!李城主请求调兵援助!”

来人正向座上的中年人快速汇报着情况。

“……我已知悉。你拿着这令牌,带着这里的队伍前去接应!”

待下人走后,这面色蜡黄,体型微胖的中年人在房中来回踱步。

此人便是萧家家主萧肆,也是宁城掌管典狱刑法的吏目。

“这山狼怎地如此鲁莽?”萧肆眉头紧锁。

“昨晚特地派人寻了那周虎的去处,城主府在我眼皮子底下,查探不错的话定是没能抓住他。”

“按照约定,今夜亥时我就带人和他们同去那洞府,可为何今天突然发难?莫不是那周虎带着蜀王玉跑了?……不行,这怕是个误会!两边都没摸到蜀王玉,我应该做些解释,毕竟入洞府那帮杂碎姑且是有些用处的……”

正欲踏过门槛的萧肆顿了顿,又把脚收了回去。

“不对,不对……狗咬狗,我平白添事是为哪般?也好……让他们打去!”

————————————

宁城内城城南,陆府。

此时的陆府上上下下都在收拾行装,不过却不是准备举族逃亡,而是由家主陆沉的三弟陆铭,领着家丁携带上财物,转移到宁城北边顺义县一出陆家名下的府邸。

至于剩下的人,当然会先守住这里——这是陆家主的命令。

正堂中央有个老气的中年人正襟危坐,正是陆离的亲生父亲,陆家家主,陆沉。

“中则有何消息?”陆沉抬眼问一旁的管家。

“回老爷,大少爷还在北疆,没有动身回家……至于小姐,现在应该到了青州,昨天给夫人写信说玩一段时间再回来。”

“这丫头竟没正经事!”

陆沉摇头,又道:“也好,能避避风头。瑶儿在外我总是不放心,老李你多帮我问候问候。”

“应该,应该。……呃……”

看管家欲言又止,陆沉玩味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应该问问小离?”

看管家尴尬地别着头干笑,陆沉说道:“这小子哪里需要我作提醒?怕是早已经脚底抹上了油!”

“老爷,早在山匪攻城前,我就已经派人去告诉二少爷了,现在二少爷当是去了安全的地方了……”

陆沉正欲讲话,一旁传来尖锐的妇人声:

“哟,李管家,你倒是对他万分宠爱,可这小子能记着你的恩情么?我看你也别总是自掏腰包给他零花,让他出去到处鬼混,不如多攒些养老的家当,指不定哪一天膝下无人咯……”

“行了,你瞧瞧你说了些什么,人家老李这么多年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咱们陆家……”

“呵呵。”那女人不置可否。

一侧的管家没再说话。

因为这宋夫人,便是陆府的半边天!

陆府这代家主陆沉有三个兄弟,各个儿女满堂,枝叶繁茂。

而陆沉本身,只娶了两房夫人,儿女堪堪只有三个。

与宋夫人育有陆远、陆瑶兄妹;与洛夫人育有独子陆离。

陆远,字中则,陆家大少,大梁国军史上最年轻的统领,现在于北疆任职,未来成为最年轻的将军指日可待,那宋夫人自然是母凭子贵。

其妹陆瑶,年芳十六,是密州一等一的大美人,从小冰雪聪明,思敏玲珑,远在大梁其他州也是享有盛名。

而陆离和他们一对比,就让人跌破眼镜了。

少有人见过其母洛夫人,没人知道这位洛夫人从何而来,好像突然出现,便与陆沉成了亲,而后生子又遇难产,仓促诞下陆离,就和父子俩天人永隔。

饶是如此,正室宋夫人也是妒火中烧:本来自己大家闺秀,明媒正娶,可最后却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狐狸精占了先机。

只有宋夫人才知道当年陆沉对那个突然出现的洛姓女子有多么迷恋。

这位陆二少陆离从小受尽宋夫人打压排挤,好在老管家李忘待他如亲子,生父陆沉似乎也是觉得有所亏欠,也有意大力培养他。

可谁都没想到,这个陆离竟如此不上道。

五岁读书,六岁听礼,七岁习武,八岁学乐……几乎所有的教育方式都齐全了,可陆沉发现自己这个二儿子是什么都学不成,什么也都不想学。

至于学出来什么本事?

打猎捉鸟,占卜卦象,什么玩的都让陆离玩了个遍,倒也算一种本事。

长大后的陆离果然不负众望,四处玩乐,滥交酒友,臭名远扬周边几座大城,硬是凭一己之力败坏了陆家几百年来积累出的严明的家风。

陆沉不想再多管他了。

由于十七年前那场宁城变故,年纪轻轻就当上家主的陆沉,这么多年的操劳让他很疲倦。

他对陆离只剩下一个要求。

活着就行。

这也是当下陆家主如此态度的原因:陆离的性子终究是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按照他的设想,陆离这孩子现在已经连家都顾不上回了,恐怕已经出了北城门了吧。

但符合常理的设想就是用来打破的。

“老爷,老爷不好了!二少爷往南门去了!”

“你说什么?”陆沉和李管家瞪大了眼睛,看着惊慌失措的喜娘。

“我告诉少爷山匪的事情以后,也不曾想他竟然要回来,我想着回家就先回家吧,一时半会山匪也过不来……”

“那少爷他人呢?我怎么吩咐你的?”李管家急得吼道。

“少爷说是自己去去就回,我不让,他又让我去帮他买些炊饼,说是路上要吃,谁知我刚买完,少爷就没了踪迹……我实在寻不得,就先回来了……”

说着,喜娘可怜巴巴地提了提手中的纸篮。

“你……你傻呀!你这没脑子的驴粪球……”李管家止不住想骂他。

“好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这死小子!老李,你快带几个人去找找,注意避开些山匪!”

……

汹涌的人潮里,靠着街边逆行的陆离有些显眼。

“这百姓怎如此慌张?莫不是那山佬们有能耐打进城里?”

虽是不屑,但陆离却心急如焚:藏玉佩的地方,应是没被人发现,可心中实在没底。

陆离冥冥中愈发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和昨天那宝贝有关。

就是不知那蒙面人的尸身是被何人发现,是否露了他的踪迹?

心思百转,陆离乍然发觉马蹄声、冲喊声逐渐清晰,好似就在前方不远,不由凛然。

直到有人喊了一声“山匪来了!”,陆离才如梦初醒,扭头便逃。

可人流汹涌,实在难走,陆离直接扎进一条巷子里,看着厚厚的茅草垛,左右一想就跳进去把自己遮埋起来。

谁知进去才发现,这里的味道实在是重:原来是一处旱厕背面的墙壁,这些茅草也是遮掩沼气用的粪草!

感觉全身浸泡在粪水中的陆离感到阵阵发晕,可如今这境遇,他哪里敢出去?

时间是过了一刻钟,熏得陆离直发晕,几乎要吐出来,才感觉外面变得安静。

刚才是有喊杀声和殴打声的,想必山匪已经扫荡过这里了,看来也是嫌这里恶臭,终是让陆离成了漏网之鱼。

陆离爬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歪歪晃晃挺到巷口,刚看一眼就把压下去的胃液又翻了出来。

公子陆离是没见过这场面的。

街两边平时会有积水,多是下雨来的;可现在积满的是血:陆离是见过血的,可又和这些不同,深红色的血花上下翻动,能看出来汩汩的血河正在流淌。

倒伏的尸体也是刚才反抗的和没来得及跑掉的百姓,大概是死去不久,还让陆离认出了几个。

买熟食卤肉的张老头临死前还抱着那俩推车,以他的体格,恐是把命丢在了自己的生计上。

不远处还有个清秀的姑娘,是城南私塾那老先生的独生女白可儿,以前陆离喝醉以后可没少调戏她。

此时的白可儿面容姣好而苍白,腹部却破了个大洞,粗细的肠子流了一地;看着明显没有那种痕迹,或许是用最决绝的死亡守护了自己的贞洁吧。

陆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扶着瓦墙,失了魂般地走在街上,时不时跨过一具尸体。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