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华想要利用寻路符再次找到臣九虫等人的位置,可是等她集中精神,却发觉难觅行踪,再看腿上绑着的寻路符时,发现符画已经淡褪,笔痕已经模糊,寻路符受到海水浸泡,已然失效了。金鳞王与松明仙人商议,既然胡青华是从鲛人石处找过来的,不妨先找到鲛人石,再寻找臣九虫等人的行踪。
鲛人石隐藏在空水之地中,外人不知其行踪,即使是金鳞邑之人,也只是听说过,并不知道具体所在。不过今日正好有海月鲊鱼在此处,金鳞夫人便可以利用它来作卜,寻找鲛人石的位置。
金鳞夫人拿出一页盆盂般大小的贝壳,将海月鲊鱼置于贝壳之上,又取来一颗珍珠,捏为齑粉,口中念一段咒语,将珍珠粉洒在海月鲊鱼身上。鲊鱼左右抖一抖,顺滑的珍珠粉齐刷刷落在贝壳之中。金鳞夫人拿开海月鲊鱼,珍珠粉在贝壳中聚成一个奇怪的图案,这便是占卜而来的书图了。金鳞夫人略略一看,便知晓了鲛人石的方位,于是向金鳞王指明方向。金鳞王便催动大军,闯入空水之地,向鲛人石进发。
金鳞大军声势浩大,空水之地的诸多凶兽都不敢争其锋芒,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潜伏在波涛之内,一路之上竟也毫无阻碍。
波涛变换,水流无常,金鳞大军只管向前走,却不知走了多远。过了许久,金鳞王正端坐在车辇中,忽然有一小鱼卒闪至面前,飞报军情。原来是斥候已经发现鲛人石,又遇到鲛人卫兵,被其阻拦,于是回身来报。
金鳞王听闻找到了鲛人石,自然高兴,于是让玳瑁将军前去交涉,言明是来此救人,并非冒犯,并请鲛人从旁协助。玳瑁将军领命,率亲兵前去。少顷,玳瑁将军回来复命,告知鲛人将回复首领,请金鳞大军缓缓而行,至鲛人石外相见。
于是金鳞王传令下去,命大军慢行。走不多时,又有鱼卒来报,鲛人首领在前方相候。海月鲊鱼听闻这个消息,身子一闪一烁,混在海水中,悄悄溜走,先去找自己的主人了。
金鳞王自然不敢失了礼数,立刻弃了车辇,与金鳞夫人、松明仙人一起,带着胡青华,领着玳瑁将军和几名亲卫,去见鲛人首领。
行不多远,便看见前边有数十人凭水而立。边上几人各执枪镰,护卫着当中的长须老者,这个人恐怕就是鲛人首领了。
金鳞王走上前去,拱手屈身道:“久闻鲛人神迹,只是一直无缘拜会。今日能见到尊者之面,实为万幸。我等前来,一则为了交好;二则为了救人,还请尊者相助。叨扰之处,请多海涵。”
那长须老者便是郗家长老,也是鲛人的首领,此刻恭恭敬敬回礼道:“说起来,金鳞邑也是我们的邻居,只是相隔遥远,不曾来往。今日能在此相见,也算是咱们两家的缘分。大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我们郗家定会鼎力相助。大王一路劳顿,不如先到寒舍歇息,也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盛情难却,金鳞王便让大军在鲛人石外驻扎,自己和金鳞夫人、松明仙人、胡青华、玳瑁将军,随着郗家长老去鲛人石做客。
鲛人石内奇景迭出,让金鳞夫妇、松明仙人和玳瑁将军连连称叹,甚至忍不住驻足观赏。胡青华虽然已经在山峦之上远远看过鲛人石的美景,但等到近距离再看时,才感受到了不曾领会过的奇妙。
高耸冲天的荧纱海草泛着清冷的光芒,犹如从天而降的光柱。在其中穿行时,就像沐浴在倒灌的银河瀑布中,神秘而又梦幻。处处可见的纱网垂下来,随着海波轻轻浮动,更显优雅。高低错落的礁石上筑着石屋,那是鲛人们的居所。此刻,他们听说来了远客,都纷纷出来,围在两边好奇地观望着。
郗家长老领着众人到了一处平台上,这是鲛人们聚会和议事的地方。高大的珊瑚树生长在四周,像是高墙一般。中间的高台光洁平整,地板上雕刻出漂亮的花纹。台子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珠蚌,珠蚌张着口,正好用来稍作休息。
郗家长老安排众人坐下,又让人呈上来一些淡口的吃食,尽是些海中生长的不知名的藤果。松明仙人也算见多识广,却也不曾见过,悄悄问金鳞王,金鳞王竟也不知道,可见这鲛人的奇妙。
大家略尽宾主之礼,郗家长老便问金鳞王来此是要去何处、救何人?金鳞王如实相告,说是来救臣九虫等人,只是不知道去何处相救,正好要求助于鲛人部族。
郗家长老道:“若是不知道方向,要在如此广阔无垠的大海中救人,岂不真成了大海捞针?”
金鳞王道:“也并非完全没有头绪。胡青华本是和臣九虫等人一起被困,却自己逃了出来,她知道那里的情况,可以问一问情况。”
胡青华便把自己出逃的情况说了一遍,只说自己和臣九虫等人分开,逃出生天后,慌乱之中攀附在一个庞然大物身上,被一路带到了鲛人石这里。至于期间经过了那些地方,却是一概无从说起。
郗家长老从胡青华的言语中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于是回顾左右:“这只小狐狸说的事情还有些奇怪,去把几个头领叫来,一起议一议。”
身边的人得令下去了,不一会儿,又引着几个鲛人回来了。胡青华眼尖,一眼就瞅见其中有个人十分眼熟,正是先前见到的郗家兄妹中的哥哥郗台珠。郗台珠也看见了胡青华,高兴地迎上来,摸摸胡青华的脑袋,道:“小狐狸,果真是你!你真有本事,竟然真能搬来救兵,还能再找过来。”
大家都以为胡青华和郗台珠从未谋面,却没想到竟然是熟人,因此大为惊讶。郗家长老问道:“珠儿,你怎么和这只狐狸相识?”
郗台珠笑呵呵道:“前时,我和影妹妹在山上巡逻,恰好碰见她。还是我用海月鲊鱼送她回去搬了救兵。那会儿,海月鲊鱼回来,我就知道事情办成了。又听说有稀客来拜访,我就想是不是小狐狸来了。正好有人来唤,跟着来了一看,果然是她。”
这真是一段奇妙的缘分。郗家长老点点头,对着众人介绍郗台珠道:“这是我们郗家的巡山戍卫长,除了保护我们鲛人石之外,也时常在海中游猎,阅历十分丰富,在我们鲛人中无人能及。”又向着郗台珠道,“既然你和胡青华已经见过面,知道了她的一些经历,不妨好好想一想,她的朋友臣九虫等人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郗台珠道:“上次和她见过面之后,我和影妹妹就在想这个问题。按小狐狸的描述,我们想来想去,他们可能是遇见了海中的一种巨兽。”这句话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都竖起耳朵,要听听是什么样的巨兽。
郗台珠继续说道:“海中经常见到一种茈鱼,鱼身似卵,头上生着十条长足,喜欢吃小鱼小虾。茈鱼能生长到很大,成为巨茈鱼,横行海中,捕食一切活物,凶猛异常。而在空水之地中,还有更为巨大的石茈鱼。这石茈鱼已经长成海中巨兽,成为海中一霸。更令人谈之色变的是,巨石茈鱼的身体早已不是肉身,而是长成了岩石,当它静卧在海底的时候,就如同海岭一般。经常有海底生物碰见巨石茈鱼,还以为是在山峦之间游走,却不知道是送到了巨兽口边,巨石茈鱼只用巨爪一卷,就将它们吞掉了。”
这段讲述将让大家倒吸一口凉气,海中竟然还有这样可怕的巨兽。
胡青华心急,脱口问道:“照这样说,赤颍瞳姐姐她们岂不是落入了巨石茈鱼的腹中?那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也未必有多凶险。”郗台珠见胡青华心急如焚,安抚道,“巨石茈鱼十分庞大,寻常人对于它来说,身形太小,反而还能在其腹中活动,倒不是那么危险。你们找到的出口,实际上是它的气腮,只可惜,只有你能穿过那些气腮间隙,从它身体里逃出来。”
“就算不是很危险,也要赶紧救他们出来才行。迟了,怕生出什么变故来。”金鳞王问郗台珠,“你可知道巨石茈鱼在何处?我亲帅大军前去剿捕,定要把臣九虫等人救出来。”
郗台珠道:“大王不必心急。巨石茈鱼飘忽不定,空水之地又大而无垠,你不熟悉地形,贸然前去,只会让大军来回奔波,空耗精力,不如在此地稍候。”
郗台珠又向郗家长老道:“大首领,我们在此地久居,少见外人。金鳞王威名远播,今日来到此处,可真是贵客临门。金鳞王有事,我们应当鼎力相助,才是往来之道。依我的看法,不如让大王先在此地安歇,我带人去寻找巨石茈鱼的踪迹。等确定了地方,传信回来,金鳞王便可见机行事。不知道大首领意下如何?”
郗家长老捋着须子,点头道:“有理,有理。我们鲛人向来好客,今日有此机缘,正好与金鳞王结好。”又向着金鳞王道,“大王不妨在我处休息,等待戍卫长的好消息。”
金鳞王略一思索,道:“好,就依大首领安排。”
于是金鳞王传令下去,金鳞大军在鲛人石外的海岭处扎营。金鳞王夫妇、松明仙人在鲛人石做客。而胡青华吵着也要跟着郗台珠一起去,郗台珠只好将她带在背上,又叫了妹妹郗台影和几个卫士,一起去找巨石茈鱼。郗台影再次见到胡青华,高兴得不行,捧在手心问个不停。郗台珠聚拢了卫士,带上枪网弩矢等各样东西,一起去找巨石茈鱼。
空水之地如同海中的荒漠,除了茫茫无际的海水和不知尽头的贫瘠海底,几乎没有什么生灵。在这样的地方生存,可是需要极大的本领。除了些偷生的小鱼小虾,就只有那些庞然大物敢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游荡。
郗台珠是鲛人部族的戍卫队长,多次在外巡逻,甚至带领鲛人部族围猎海兽,经验十分丰富。就算是空水之地这样险恶的地方,郗台珠也能在其中来去自如。郗台珠根据以前的经验,推断出巨石茈鱼经常活动的几处地方,带领小队一路找了过去。
鲛人在海中繁衍生息已久,静时潜伏不动,犹如海石,游动时却又极快,能一日行愈千里。郗台珠小队在空水之地穿梭,找了好几个巨石茈鱼可能潜伏的地方,却一无所获。小队正向下一个目标进发之时,郗台珠忽然指着前方道:“大家快看!”
众人停下脚步,都朝着指的方向看过去,胡青华也伸着脑袋,仔细地观望,可远远看过去,前方是不见尽头的起伏的海底沙丘,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胡青华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问:“那里有什么东西么?”
郗台珠让大家隐伏在海底,道:“你们仔细看,那些沙丘中间,便藏着巨石茈鱼。”众人听闻此言,再好好地观察,果然见其中一个沙丘不同寻常,轮廓似乎更加顺滑一些。
郗台珠道:“巨石茈鱼喜欢藏在沙丘中,将周围的沙子聚拢到自己身上。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端倪。”又向身边一个鲛人道,“你赶快回去报信,说我们已经找到巨石茈鱼,让金鳞王前来剿灭。我们会继续跟踪,如果位置有变,我会在沿路留下标记。”那鲛人得了命令,转身去了。郗台珠等人便远远地潜伏下来,盯住巨石茈鱼。
胡青华问:“巨石茈鱼如此巨大,不知道好不好对付?”
郗台珠答道:“巨石茈鱼虽然身形巨大,性情也很凶狠,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兽类,岂能与我等抗衡?只等金鳞大军一到,刀枪齐上,便能将其一举斩杀。”
众人等了一会儿,前方的沙丘猛然暴起,沙尘霎时间弥漫在海中,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沙尘中跳起来,向远方窜去。
不好!巨石茈鱼要溜走!郗台珠立刻招呼大家跟上去。巨石茈鱼游动极快,郗台珠等人要奋力追赶,才能保持其在视线之内。郗台珠一边追赶,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种蓝色的珊瑚石洒在路上,这是鲛人部族用来通信的记号,能引导后来的人沿路赶上。
鲛人小队一路追踪,死死地跟着巨石茈鱼。郗台珠却发现一丝端倪:巨石茈鱼游动的速度非常快,不像是简单的挪动地方,倒像是在逃跑。可如果真是这样,是什么东西能令如此凶狠庞大的巨石茈鱼害怕呢?郗台珠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只好加了小心,一边追踪,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
追了许久,巨石茈鱼忽然身形一落,凭空消失了。鲛人小队赶上去一看,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渊,巨石茈鱼就是跑进了这个深渊之中。探头一看,这深渊黑漆漆的不知深浅,十分凶险。
郗台珠左右探察,考虑要不要冒险继续追下去。忽然,周围的水流莫名涌动起来,有什么东西要压过来了!郗台珠心头一紧,立刻命令众人压低身子,紧紧贴伏在海地,不要轻举妄动。
水流越来越汹涌,郗台珠抬头看,只见一个更加巨大的身影从远处袭来。郗台珠大惊失色,准备招呼大家四散逃走。可那黑影却直直越过众人头顶,一头扎进深渊去。
原来这黑影的目标并不是鲛人小队,郗台珠长吁一口气。亏得是这样,要不然大家可能就要葬送在此地了。
郗台珠又到深渊跟前,经过一番考虑,决定慢慢潜入深渊,看个究竟。鲛人小队正要动身,深渊之中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那些光芒一闪一闪地向深渊外跳动,像是满天星斗压了过来。郗台珠不敢擅动,令众人暂时后退,静观其变。
不到片刻,那些光芒已经跳出了深渊。郗台珠这才看清楚,这些光芒竟然是一只只泛着荧光的小生物。这些生物有灯笼般大小,浑身长满细细的叶子,一颠一颠翻滚着向鲛人小队游过来。鲛人卫士们都倍感新奇,忍不住驻足观看。
郗台珠观察良久,忽然大叫道:“所有人快快退走,不得迟疑!”
戍卫长这样大喊,其他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一个都不敢怠慢,迅速向后退去。
就在此时,那些东西忽然伸直了身上的叶子,亮出叶子中间的巨口,向鲛人小队冲过来!原来这些是深海中一种致命的生物,叫做海鞘花。
这种生物像是海鞘生育的花朵,看似玲珑可爱,性情却极其凶残,又擅长伪装。它们往往先用娇小玲珑的外表接近猎物,然后忽然袭击,在猝不及防中撕咬捕食猎物。海鞘花成群结队,一旦锁定猎物,便群起而攻之,一定要将猎物啃食干净,方才罢休。海中的生物,闻之无不色变。
郗台珠虽然早听说过,今天却是第一次见。等他反应过来,海鞘花群已经冲了上来,将戍卫小队团团围住。
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死战。郗台珠抽出两柄弯刀,准备浴血拼斗,其余鲛人也都拿出刀枪,预备着殊死一搏。
鲛人虽然看着和善,但是一旦进入战斗,就变得凶猛异常。海鞘花群虽然数量众多,又凶残成性,但围攻这几个鲛人卫士,却丝毫不能占上风。鲛人卫士们手起刀落,将来犯的海鞘花尽数斩杀。郗家兄妹更是凶悍,斩杀海鞘花无数。小小的海域中,死去的海鞘花残骸漂浮在水中,越积越多。胡青华胆小,紧紧趴在郗台影的背上,不敢睁眼。
鲛人们虽然凶猛,可也架不住海鞘花数量众多。恶战半晌,海鞘花越来越多。郗台珠叫道:“大家快快突围,我来殿后。”鲛人们立刻聚成团,朝着来路冲杀过去,郗家兄妹在后掩护。
可是,海鞘花的数量实在太多了,鲛人卫士们的体力渐渐不支。已经有海鞘花突破防卫,扑到了鲛人身上。鲛人小队且战且退,情况渐渐不妙。
忽然,远处号声大起,暗流涌动,一支金甲军从远处袭来,杀入战局。这些军士个个身穿金甲,挥舞着金锤,在水中来去自如,威不可挡。为首一人,身着厚甲,身材魁梧,手持两柄金锤,正是金鳞王麾下的探海先锋玳瑁将军。
原来,金鳞王得到的讯息,亲帅大军,由鲛人斥候引路,沿着郗台珠沿路留下的记号,一路赶了过来。玳瑁将军身为先锋,领着先锋军在前边探路,正好碰见海鞘花围攻郗台珠等人,于是领军杀了过来。
先锋军一入战阵,便犹如虎入狼群,顷刻间就将海鞘花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到片刻,金鳞王领着金鳞大军到来,与郗台珠汇合。郗台珠告诉金鳞王,巨石茈鱼已经藏身在深渊之中,不再露面。金鳞王查看地形,兵分两路,一路在深渊边上驻扎,以防巨石茈鱼溜走。大部队则杀入深渊之中,捕杀巨石茈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