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众人不可能再无动于衷，此事危及到各自身家性命，纷纷出言劝阻，至少态度要表示出来，给他做这个台阶。

不过有和事佬，就有拉偏架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站出来义正言辞：“此事我看得明明白白，确实是小兄弟做得不对，应该受到处罚。”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不是用脑袋看的吧？是用屁股看的才对！”夜阳毫不客气，骂人不带脏：“还有，谁是你小兄弟？把你的屁股放干净了！”

中年人脸红到了脖子根，又有个老头站出来帮腔：“不管事情怎么样，总归是你的不对，再怎么也不该下此重手，岂有断人修行的道理？”

“我做的不对？老人家？您眼眶里装的不是眼睛吧？不然怎么瞎得这么厉害？说我下手重？他都对我下死手了，反倒怪我伤了他？”

“您是在说我应该直接杀了他？”夜阳倒打一耙的本事当真出神入化。

“我可从没这样说过，小家伙不要冤枉好人！”老人脸色剧变，吹胡子瞪眼，连忙摆手解释，慌张辩解，生怕玄天宗的人误会了。

他身边一个老妪，笑眯眯打圆场：“无论如何，你终究有责任，道个歉就罢了，年轻人气血方刚，出错是难免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哟——真看不出来！”夜阳提高了音量：“老婆婆黄土都埋到了脖子，居然这么能说会道，您这本事要是去说书，早就名扬九界了！”

“年轻人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让他给我道歉，我再给他道歉，怎么样？要是不行，您替他给我道歉，我再还你，你替我转述也没问题。”

老妪一时语塞，找不到话语应答，只得自作聪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怒斥回道：“你叫谁婆婆呢？嘴巴放干净点！”

夜阳也不恼怒，微笑着拱手回道：“好的，是我说错了，我向您道歉，应该是——老不死的——老杂毛——”

老妪气急败坏，不复先前的从容，手里拐杖捏得吱吱作响，一双眼睛好似鹰鹫，死死盯着他。

劝了半天，不但没有缓和，反倒愈演愈烈，火药味逐渐浓郁，冲突从夜阳和老者三人，转移到了夜阳和拉偏架的几人，颇为滑稽。

几人本是来劝架的，未曾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从配角混到了主角，与夜阳吵得不可开交，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夜阳倒是乐在其中，丝毫不觉疲倦，来一个骂一个，来两个骂一双，来者不拒，吵架这种事他还从来没输过。

接受劝诫，绝不接受拉偏架！错可以认，但绝不能认怂！

而作为本来的主角，逐渐被遗忘的玄天宗三人，脸色也不大好看，怨恨的目光，转移到那些争吵的人身上。

这群没脑子的笨蛋！

拍马屁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他们需要的是解围，而不是被人高高捧起来，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他们还怎么下台？

好感没刷到，反而收获了浓浓的恶意，最后，一位分量十足的大人物下场，插手终止了这场闹剧。

那是一个白发老妇人，看着和和气气，没什么架子，声音也相当平和，语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吵、怎么闹，那是你们的自由，老身没道理干涉，但是，若是因为有谁意气用事，吓到了我家囡囡，后果各位自行负责。”

“依老身看，此事到此为止，有什么恩怨，大家离开传送阵再自己解决，在传送阵里这段时间，要是谁再蓄意挑事，休怪老身无情！”

一个瓷娃娃般的小丫头，头上扎着两只小辫子，一只手被老妪牵着，一只手拿着根糖葫芦。

望着争吵不休的众人，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之色，她尚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周围的人却能分清轻重。

有的人认出了老妪身份，有的人虽然不知晓，在旁人的解释提点下，也清楚了老妪的来历。

这是东方世家一位核心长老，已至顶级大能多年，在整个玄界，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搭乘这趟传送阵的人中，她就是金字塔顶端。

听到她的声音，针锋相对的几人，当即缄口不语，夜阳也没有说话，笑着看向对面的白袍老者。

白袍老者冷哼：“今日若不是东方长老在场，我必取你性命！可敢留下姓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妖夜是也。”夜阳坦然道。

“我记下了。”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带上受伤的倨傲青年，和刘天品迈步离开。

周围众人竖起耳朵，听到了他的名字，皆露出疑惑之色，拄杖老妪问道：“可有人知道妖夜是何人？”

“不知道，没听说过。”众人纷纷摇头，也有人觉得些许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听都没听过，一个无名之辈罢了。”中年人冷笑不已。

“这个名字会传扬九界的。”夜阳倒是毫不低调，让夜啸收回了本体，落到他的肩膀上。

众人哄堂大笑，陆续散开。

……

有东方世家长老的警告，接下来几天时间，没人再来找夜阳的麻烦，他度过了难得的平静时光，修炼之余看看星空，并不觉得无聊。

很快，尽头出现一个空洞，传送阵穿过空洞，离开了空间通道，落在一座宽阔的广场上。

环境从昏暗到明亮，许多人才意识到虚空旅程已然结束，夜阳抱着小黑狼，走下青石巨板，正准备离开广场。

手持拐杖的佝偻老妪，突然出现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道路，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小子，你想往哪里逃？”

夜阳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问了两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基本常识？”

“任凭你说破了天，今天也插翅难逃！”老妪脸上浮现狞笑，本来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却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夜阳得罪的人不少，站出来的竟只有她自己。白袍老者、刘天品，带着重伤的宋浩轩，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没有丝毫逗留的打算。

另一个老者摇了摇头，也一言不发地离场，中年人倒是想出手，但他只有圣阶修为，自知不是夜阳怀里的小狼对手。

老妪看见盟友纷纷离开，惊疑不定，不由得停下动手的趋势，似乎是想到什么，脸色顿时起了变化，阴晴不定：“难道传说是真的？”

“要知道真假，不如自己出手试试呗！三个月后，您要是还活着，传说当然就是假的。”夜阳嬉笑了一声，抱着小狼径直离开。

老妪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追上去，冷哼一声，拄着拐杖离开了。

她怕死，她惜命，她不敢赌，为了击杀夜阳，赔上自己的性命，那就太不划算了。

九界之中，有上古遗留的八座城池，城中流转着古老的诅咒，禁止超凡境修炼者在城里动手。

任何违反了规定的人，不出三个月，就会暴毙而亡，修为再高也无法避免。

曾经有位大帝不信邪，在其中一座古城出手，击杀了逃亡的仇家，最后回到道场，做好了万全之策，静候三个月之期到来。

事后，大帝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连他的门徒和后辈，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找到随身的衣物。

望空城正是上古八城之一。

那位东方世家的核心长老，牵着孙女也走出传送阵，听见夜阳和老妪的争锋，看着他坦然离开的身影，笑了笑：“这小子倒不是笨蛋。”

……

望空城是东域的主城，东方世家则是东域的主宰，自然归属东方世家管辖，世家族地却不在望空城，而是在东域第二大的东海城。

东海城位于海岸边，濒临东海，是玄界最大的海城，连南海城也稍有不如，毕竟东海城是东方世家族地，南海城却并非南宫世家族地。

东方世家身怀青龙血脉，虽然喜欢翻江游海，但不习惯远离陆地，毗邻海洋的东海城，就是最理想的去处。

望空城倒也有族人居住，可数量并没有多少，另外，逍遥学府的招生会，也在东海城内举行。

东海城有传送阵，却是单方向的，只能从东海城传到望空城，没办法从望空城传到东海城。

想要到达东海城，参加逍遥学府的招生，到了望空城后，只能自己赶过去，从中部中央到东部边缘，穿越半个东域，一百多万里。

时间已是二二七年，学府自二零零年开府，招生持续五十年，结束招收重新闭府，五百年后才会再次开府。

东海城是初试，后边还有更多考验，学府虽给各界强族派发了通行信物，但只能用来免除初试。

后边的考验照样要进行，通不过只能打道回府，有人轻松通过了初试，却在后边的考验中停留了几十年，二十年时间其实真不算多。

夜阳没有立即动身，在传送阵招惹的人不少，有圣者，有尊者，还有玄天宗的那三人，这些人正在气头上。

望空城是不敢动手的，保不准在城外哪里候着，现在出去，和自投罗网没区别。

招惹了这么多强敌，他丝毫没有后悔，就是觉得麻烦，这些白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也就是他现在修为太低，打不过就只能骂。

等他修为上来，见一个宰一个，管他是什么身份，全送去回炉重造，活着浪费元气，死了污染环境。

……

三十岁那年，兄弟姐妹几人离开魔界，来到玄界游历，被倒霉二叔送进无尽沙漠，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爬出来，后脚又掉进了星空秘境。

在那里，几人历经磨难找到阵眼，他用琅琊戟破开大阵，毁掉了星空秘境，三弟星衍得到了星辰录，而他被洪荒之气附体。

洪荒附体让他实力大增的同时丧失了理智，沦为只知杀戮的机器，只有鲜血才能减轻痛苦。

为了不伤害他们，他被迫与众人分散，孤身独行，从西域的无尽沙漠，杀到北域的寂静冰原。

最终，洪荒之气耗尽积累的戾气，被伴随的昆仑古经再度封印，他晕倒在雪原上，变回原形，被一只小狐狸当成同族，救回了山洞。

小狐狸用珍藏的冰山地乳，为他修复伤势，夜阳渐渐苏醒恢复，舍不得离开，不知往哪里走，就留了下来，他外出打猎，她上山采药。

真假两狐狸感情逐渐深厚，小狐狸迎来了化形雷劫，雷劫来势汹汹，危难之间，夜阳变回原状，替她拦下了雷劫，小狐狸顺利化形。

夜阳以为她会心生芥蒂，她却笑得没心没肺，恢复了伤势，巩固了境界后，两人携手离开，临行前，在寒潭中埋下了一颗雪莲种子。

再后来，少年少女仗着心中热血，到处行侠仗义，惹来不少强敌，因为行事作风，反而被人污蔑。

黄风镇，一个小和尚为除魔而来，与魔头展开大战，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中论道。

他问：“什么是魔，什么是佛，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小和尚用佛祖的教诲回应，他却笑了：“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长着脑袋干嘛？不会自己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和尚陷入困惑，就跟着小魔头与他求证，三人剿灭了镇上为非作歹的豪强，解救了被强制征召进矿山的民众。

也得罪了背后扶持的大势力，大势力差人剿灭他们，却因小和尚的真实身份，无功而返。

夜阳由此意外得知，望空城在举办少年群英会，而获胜者的奖励，是一本帝阶的毒术心法。

六妹正为没有合适的心法苦恼，夜阳顿时动了心思，三人从西域来到东域，在望空城遇到失散的弟妹，参加了大会，并打进了总决赛。

他在望空城待了几个月，结识了许多朋友，也得罪了不少人，敌对的大势力威逼利诱，派出了很多人在决赛中对他出手。

其他人他已忘得差不多，唯独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仍保留着些许印象，那个少年出身寻常，只会些粗浅的心法术法，根基却非常扎实。

少年为了给病重的母亲，换一株救命的药草，接受大势力的雇佣，要他在比试中用暗器袭击夜阳。

可是他最终丢了暗器，用真实实力全力比拼，夜阳击败了他，也把救命的药草给了他，不知道后来如何。

在擂台上，他迎击八方，那些为了悬赏、为了讨好而来的，他都下了死手，唯独对少年放过一马。

血流成河，他的血腥气息，惹得许多人不喜，为了击败南宫世家和西门世家的天才，夜阳不得已施展了魔界秘术。

参与观战的神族众人被惊动，神族天才轩辕威下场，佛界的法海也看不惯他的作为而出手。

表面上是为民除害，其实法海出手另有原因，他的俗家，正是黄风镇里作威作福的大户，被夜阳屠灭满门，鸡犬不留，那时他也在场。

小和尚及时出手，从他手里虎口夺食，法海因此得以保全，在外流落时遇到明正佛祖，看出了他的慧根，把他收入门下，赐法号为法海。

本意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劝他放下尘世的恩怨，他却越陷越深，明正佛祖有意让他了结俗世，就没有出言阻止。

谁知，即便是两人联手，也不是夜阳对手，他大展魔威，厄难邪魔体越伤越强，强势击败两人，取得了最终胜利，也埋下了祸根。

神佛两界都忌惮他的天赋，出席观战的神妖皇贺应天，看出了夜阳的狼族血脉，都想除之而后快。

但望空城中咒约在上，谁也不敢出手，心怀不轨的几人隐忍不发，直到夜阳离开望空城。

佛界的明正光世佛，神界副界主轩辕堂烁，神妖皇贺应天，三人同时出手，将他直接抹杀。

离开望空城之前，夜阳就猜到了自己的下场，对此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唯一担忧的就是几个弟妹。

因此提前布置，请求那些结识的朋友，帮助他们分散离开，有人害怕惹祸上身，也有人冒险出手。

对此，他并不愤恨，他信奉的就是“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理性远远高于感性，换做是他，也不会贸然插手。

不过是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凭什么要求别人必须帮你？只要没有落井下石，他依然可以平辈论交。

而那些帮过他的人，在他心里，已经占据了不可割舍的位置，此生若有机会，还要和他们举杯共饮！

“魂魄涅槃，一晃就是两百年了啊！阿修，灵儿，宇诺，和尚，小狐狸，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夜阳怔怔发呆，从遥远的记忆中醒来。

接着，他嘴角上扬，笑意愈浓：“当年三个巅峰皇主，跑不掉纯属正常，现如今区区几个尊者，要是再跑不掉，我岂不是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