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东岸百里的密林内,军帐绵延,北军悄然驻扎于此。此刻虎贲营主将王凌晖接过斥候军报,对帐中将领问道:“诸位将军,据斥候来报,定南王此刻已不在南郡城中,如今驻守南郡的是定南王世子李兴霸,此番圣上下旨招抚,诸州府皆已臣服,唯南郡尚未上表称臣,诸位有何见解?”
“将军,定南王雄踞故楚之境,眼下拥兵不下二十万,一直镇守南疆,坐拥地利人和,属下认为,应再递旨意,不宜轻动刀兵,”一名副将回道。
王凌晖沉思许久,方才说道:“嗯,不妨一试,此番领军南下,本意也是招抚南郡,定南王在此地经营多年,威望甚高,况且我军沿路分兵驻守南境各州府,眼下只有四万龙骧、虎贲营亲随,何况不熟稔南郡风土民俗,不宜轻易动兵,如此,再派使者入南郡宣旨吧。”
帐下唱个喏,便有人持节而去,往南郡宣旨去了。
王凌晖挥手让众将退下,独自转入帐后,正准备躺在塌上休息,这时,帐外转进来一亲卫打扮的甲士,轻声道:“将军,有信来。”
王凌晖一瞧来人模样,“噌”的从塌上跳了起来,急忙道:“是谁?”
来人双手打了个奇怪手势,递过一个蜡丸,王凌晖见状大惊,这才接过,忙不迭检视一番,确认封印无误后,捏碎蜡丸,从中取出一张帛纸,仔细看了数遍,方才凑近油灯烧掉,沉思片刻,方才说道:“你是谁?”
“顾家之人,顾凌风。”
“什么?”王凌晖大惊道。
“你我容貌甚为相像,只因你是我大哥顾凌晖,小弟也是刚刚知晓,大哥,小弟有礼了。”
“是父亲让你来的?”王凌晖打消疑虑,这才放下戒心。
“不错,这些年来,只有父亲一人知晓你身份,便是我,也根本不会相信京军统领竟是我大哥,父亲好深远的心思啊。大哥,主子也是前几日在潇湘居方知你身份,若非父亲及时报信,主子还不知大哥身份,此番若相遇,必会刺杀于你,主子的吩咐,已在蜡丸中,你速回信,我捎回去。”
“好,”王凌晖沉思片刻,寥寥几笔后,以独特手法融蜡密封,加盖了私印,交予来人,而后问道:“我今番南下,听闻苗疆已乱,李定林却不在城中,可是主子安排?”
“不错,顾家蛰伏南疆多年,在你大军南下之时,父亲依主子之计,挑起苗疆纷争,如今苗疆已在掌握之中,我来知会大哥,李定林如今已出兵平叛,你暂且稍安勿躁,依计行事,不可轻动,需要你大军襄助时,自会有人传讯。大哥蛰伏数十年,该是报效母国之时,朝堂之上,自有人为您分说,如今计划稍变,只因镇北侯之子业已南下,他视当今圣上为寇仇,正好借力为主子扫平障碍。”
王凌晖不解道:“一个黄口小儿,能有何作为?值得主子因他改变计划。”
顾凌风摇头道:“镇北侯之子的确年幼,据说却能在甲士围困下,打败了父亲后又重创了李存义,想必还是有些能耐,”
王凌晖闻言一惊,转念又问道:“不知主子何人,能否告知?”
“这个我无法做主,想必该让你见时自会让你相见,你暂时只需知晓,主子对你甚是挂念,另外,主子托我提醒你,万勿数典忘祖,”顾凌风行礼后,便悄然退出帐外。
王凌晖转身躺在塌上,久久不能入眠,虽不知主子何人,但今日之事,细想这些年过往,这兵部刘尚书怕也是自己人,否则自己断无可能从李无双帐下一兵卒一路升迁,从参将直至京军统领,参知政事。只是如今形势,越想越让他心惊,自己也蛰伏这么多年,为大魏南征北战,如今更是新帝从龙功臣,几乎忘了自己蛰伏之事,如今骤然被人提起,一时辗转反侧,纠结万分。
原来,王凌晖在太祖时便奉命投身魏军,作战英勇,身先士卒,屡立战功,更是护卫太祖李无双突围须弥山,后在兵部刘夏全暗中提携之下,一路升迁。后李明月即位,领兵征楚,随侍军前,凯旋后升任虎贲营统领,参知政事。只是,故国早亡,这些年早已淡忘了自己还是楚人。王凌晖时常在深夜沉思,倘若不是楚文帝早逝,朝中动荡,如何会被魏军一击即溃,便是自己有心,当时也是无力啊。随李守一领军北上之时,首次接到密令,要求他假意游弋江中,而后听令于李存义,此后,便一路招抚南境,直至楚境。
沈惟仁、青玄、轻罗三人一路西行,遇店住店,见城入城,一路且走且探听大军动向,沈惟仁在将近蜀地之时,在路边一小店接到顾家弟子乔装的店小二传信,得知王凌晖军中详情,这才解了之前涿郡之时的一些疑惑,这顾梦白倒是个能人,竟将长子自幼隐匿军中这么多年不被察觉,当真厉害。既然王凌晖是友非敌,便打定主意,直寻李定林而去。
青玄率直,对这位大哥十分钦佩,最近一段时间相处,越发觉得这位结义大哥不简单,总觉着他似有先见之明,一路商讨时也很笃定,似是早已认定方向一般,越来越依赖这位大哥。
“大哥,咱们这是去哪里?”青玄骑在马上,笑着问道。
“再行数天,便到金川境内,想必李定林大军相距不远了,若能见了定南王,必能探知王凌晖与潘霜行踪,届时待机而发。”
“嗯,也好,我等三人势单力薄,消息闭塞,不如向定南王表明身份,请他襄助,”青玄说道,想来凭着阿爹这层关系,托李定林探听北军行踪,应是不难。
三人打定主意,便策马西行。
“使者回来了没有?”大帐内,李定林问道。
“回王爷,还没有,”帐下卫士回到,接着禀道:“王爷,营门外有人拜见,说是镇北侯之子,请示下。”
“镇北侯之子?快,引进来。”
片刻之后,青玄等三人在一众甲士簇拥之下来到中军大帐,在帐外缴了兵刃,这才在几位护卫监视下进了帐门。
“小子敕勒族斛律青玄见过定南王,”青玄见到帐中须发皆白的老人,便单膝跪地行军礼道,沈、韩二人也拱手弯腰,向李定林见礼。
“不必多礼,听辕门外甲士回报,你是振元之子?”李定林正色道。
“正是,家父斛律振元,在一线峡北,大雪之夜中,从龙救驾,功封北孤,赐国姓,小子乃其幼子,自小听父亲说起王爷威名,”青玄答道。
“侯爷往事,天下皆知,本王如何得知你确是振元兄弟之后?”
“家父这些年来,共与王爷有三次书信往来,最后一次是在先帝征越之前,小子恰好陪伴父亲左右,父亲在信中说起王爷教化楚民,功在社稷,更谈及昔日楚骑作战之法,颇有可借鉴之处,已在铁衣军操练之时有意用之,见效甚好,不知是也不是?”
李定林闻言,便知此子确是镇北侯之后,他与振元通信,皆是心腹传达,旁人断不得知,如今听青玄娓娓道来,与信中所述一般无二,不由起身道:“贤侄免礼,快请坐,不知此番来到此处,有甚要紧之事?”
“王爷,家父已然故去,”青玄答道。
李定林长叹一声道:“本王骤闻噩耗,也是悲恸莫名,振元孤守北疆,训练铁衣,实是我大魏不世出的帅才,可惜,十万铁衣军尽殁于北孤城,着实让人惋惜啊。”
“王爷,小子侥幸逃得性命,全赖父兄英魂庇佑,此番南下,只为寻潘霜问个清楚,为何昔日不做援手,还望王爷垂怜,助我探听北军行踪。”
李定林闻言一惊,“潘霜也来了南郡?”
“不错,据我等一路探听,北军由王凌晖与潘霜统领,引军南下,怕是欲图南郡,”青玄边说边将李守一北伐之事道来。
“太子之事我大致了然,真没想到存义如此心狠,本王虽是叔伯辈,然皇家之事不似寻常百姓之家,且不说本王鞭长莫及,便是身在帝都,也不会贸然搅合这储位之争,唉,此番存义派兵前来,想是要逼我效忠,”李定林长叹一声。
“王爷,听闻你此次出兵是为了平定金川叛乱,不知情形如何了?”青玄问道。
“贤侄有所不知,金川土司莎罗素来与我朝交好,不意此番贸然反叛,本王也是不明究竟,前几日派出使者,更是信讯全无,本王迟迟未与莎罗刀兵相见,便是存了招抚之意,毕竟轻启战端,苦的还是大魏子民,若非万不得已,本王也不欲与苗疆拼个你死我活。”
“小子既来此处,愿为王爷分忧,再去趟金川土司大寨,探明究竟,只是潘霜的行踪,万望王爷襄助打听,如何?”
李定林沉思片刻道:“苗疆民风彪悍,好勇斗狠,贤侄年方弱冠,怎可轻身涉险,倘若有个闪失,本王如何向故去的侯爷交代?”
“无妨,小子这些年苦练武功,自保无碍,王爷放心吧,倒是李存义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即便有大军护卫,王爷您也要务必小心。”
“贤侄放心,你所托之事,我定尽全力,增派斥候,晓谕南郡全境,此次出征的铁骑,均是我心腹亲军,如此,便有劳你了,苗疆之行,万万小心,不求其他,只愿你平安回返,”李定林说罢,便从案几上抽出一只金箭令牌,递交青玄,“此乃我军中金箭,见令如见我,必要时你可凭此调动南郡全境任一处驻军襄助,你且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出了大帐,早有军士得令,为三人准备魏军衣甲,青玄三人便持节,带上李定林手书,在一百名铁骑拱卫之下,直往金川而行。
“小弟,咱们此番只为探听潘霜行踪,救下漕帮诸人,何故多此周折,强自出头,出使金川?”沈惟仁骑在马上,不解的问道。
“就是啊,”轻罗也是努了努嘴,嘟哝道。
“大哥,阿罗,我有求于人,总要略尽绵力,况且唐门上下也是家父故交,此番退隐苗疆,我担心他们与此事有关,在南郡时我曾打探过,唐门车马行早已没了踪迹,唐傲世伯为救我们而亡,每每想来,心如刀绞,此番正好借此机会,去苗疆一探,说不定能有所获,”青玄将心中所想说出。
轻罗倒没什么,沈惟仁听罢,眉头微皱,他原以为青玄只不过借此报答李定林,要他用心打探仇人消息,不曾想青玄如今心思缜密,还有这般打算,不由暗暗思忖,看了看韩轻罗,便打马走近前来。
“韩姑娘,此番西行,凶险难料,你原与此事无干,万不得已之时,见机先走,”沈惟仁轻声道。
“多谢沈大哥,我晓得的,”韩轻罗笑道。
沈惟仁微微一笑,“还是给家里报个信吧,也好让你父亲知晓你行踪。”
“我早已飞鸽传讯给父亲了,此间事了,我便随青玄哥哥回塞北,放心吧。”
沈惟仁点点头,这才策马与青玄同行。
浩浩金沙江,茫茫金川,一队人马渐进,“魏”字大旗迎风招展,在离金沙江一里左右,便有一队人马迎了上来,马上诸人头包白巾,身着青黑布衣,手执双面开刃的弯刀,喝住来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金川大寨何干?”为首一人喝道。
青玄越众而出,马上一拱手道:“在下奉大魏定南王之命,前来谒见莎罗土司,商讨和谈诸事,还请通禀。”
“还有什么好谈的?放马来战便是,你当我苗疆儿郎好欺负么,左一拨右一拨的来挑唆我们,别把我们当傻子,”那汉子哼道。
“当中应有误会,定南王也是为了长久计,大魏素来与贵寨交好,原不该刀兵相见,请大哥代为通传,”青玄正色道。
“如此,等着吧,”那汉子一脸不屑,朝旁边一人低语数句,回道:“你们下马,待我兄弟去回了话再做计较。”
青玄见状,便挥手招呼一众大魏将士下马,原地待命,静坐相候。魏军见青玄年级不大,一副笃定神态,心中大定,便依令下马稍歇,用些清水干粮。
等了个把时辰,才见一人远远跑近,走到之前那汉子耳边低语数句。那汉子点点头,朝青玄诸人喝道:“土司说了,除使节外,只许带一个随从,奉上礼单,其余诸人便在原地等候,如若不然,你们便回吧。”
魏军一片哗然,这莎罗土司好生无礼,竟不允护卫随行入寨,不少士兵顿时一片骂声。青玄无奈的摇摇头,挥手止住众军士,对沈惟仁说道:“大哥,既如此,小弟且去瞧瞧,这百余魏军请大哥代为统领,万不能让他们与苗人起了争执,我孤身前往便是。”
“不行,我随你去,”轻罗急忙道,“苗人多使毒,你对毒物一窍不通,孤身前往,岂不太过危险,纵使你武技高强,如何能防得住那些暗招?”
“韩姑娘所言有理,既如此,大哥便留在此处,节制魏军,让韩姑娘陪你前去,我也放心些,”沈惟仁说道。
青玄沉默片刻,瞧了瞧韩轻罗,点点头道:“好,那我和阿罗一同前往大寨,大哥,你且小心了,若情形有变,见机立刻离开。”
三人商定后,青玄和韩轻罗便跨上马,青玄捧着礼单,随那汉子往金沙江而去,行了片刻,换上竹筏,渡江西去,上岸后换乘马匹,疾行顿饭功夫,才见到依山而建的寨门。
青玄仰视大寨,才发现大寨依托山势,寨门建在两山罅隙之间,倒和北疆的一线峡有些类似,想必昔年魏军便是从此处入楚境,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进了寨门,便只能下马,从一侧拾阶而上,行了许久,穿过十余处哨塔,才到了一处竹制的大屋前,那汉子伸手止住两人,自推开门进去了,片刻即返,伸手做请。
青玄整了整衣衫,缴了秋露剑,方和轻罗进了屋。只见堂中甚大,上首端坐着一个年轻人,堂下两侧席间,盘坐着不少人,皆是头包白巾,想必是议事堂了。
上首的年轻人操着生涩的官话问道:“你是李定林新派的使者?”
“定南王帐下斛律青玄见过土司,”青玄面不改色,微笑的回道。
“放肆,入了我金川大寨竟不下跪?”席间一老者喝道。
青玄轻轻摇了摇头,朝堂中那人笑道:“在下非金川苗人,为何要跪?此番前来,以使者礼节谒见土司,商议和谈,并非来投诚,还望见谅。”
“好小子,倒有几分胆色,”堂中年轻人呵呵笑道:“李定林派你来作甚?”
“不知定南王前番使者何在?小子今次前来,一为接回前次出使贵寨的大人,二来与土司商议下罢兵和谈之事,毕竟贵我两处,历来交好,万不到兵戎相见之境,况且战事一起,刀剑无眼,百害而无一利,此为王爷相赠礼物清单,请笑纳。”
堂中那年轻人瞧也不瞧青玄递上的礼单,冷声道:“不错,魏军与我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多年相安无事,不知近来所作所为,是何道理?些许财货便想平息我金川苗人之怒?你把我等当成什么了?”
“不知土司所言何事?”青玄疑道。
“何必在此惺惺作态,你不是要接回你们的使者么?回头瞧瞧门外的旗杆。”
青玄心中存疑,朝门外一瞧,只见门外旗杆上,高悬着一物,仔细瞧去,才发现是一串人头,方才进门时,不曾留意,如今瞧来,心中暗怒,面上不动声色,肃然道:“不知土司何意?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便是来使礼数不周,罪不当死吧?”
“那是你们魏人的说辞,我们苗人不信这套,大祭司,你来告诉他,他们魏人怎么对待我们的?”那年轻人冷声哼道。
方才席间发话的老者起身,朝堂中一礼,黑着脸说道:“我金川多处盐井遭魏军攻击,数百族人罹难,你莫不知?我寨中兄弟在南郡城中多处产业一夜间覆灭,无一人生还,你莫也不知?我莎罗土司突遭剑客刺杀,如今命悬一线,难道不是你魏人所为?你方才说魏人与我金川交好,便是这般对待昔日盟友?”
“什么?”青玄咋闻此事,也是一惊,莎罗土司遇刺,那堂中之人是?
“当真可笑,你与之前那人一般,惺惺作态,又要来诓骗我们么?”堂上年轻人喝道,“之前那人便是和你这般无二,被我当场斩下头颅,看来我大寨旗杆上又要多两颗人头了,”说罢挥挥手,早有不少人持刀上来。
“且慢,”青玄喝道,“既然莎罗土司遇刺,不知大人是?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那是我们少主隆石,”黑脸大祭司说道。
数个苗人不由分说,挥手便砍,青玄动也未动,骈指疾点,封了几人穴位,那几个苗人便动弹不得,把堂上几人瞧的一愣。
青玄大声道:“隆石少主,当中定有误会,且听我说。”
场中苗人哪里听得进一个字,见青玄出手便定住几名护卫,早弹身而起,那黑脸大祭司扬手便是一掌,掌门隐有腥臭之味,青玄手无兵刃,只得以指为剑,迎了上去。
“臭小子当心,他掌中有毒,”轻罗见那大祭司掌中黧黑无比,忙出声提醒。只是两人交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声方到,二人已交手数招。
大祭司掌中被指剑剑气刺中两下,商阳、少关气息一滞,停手退出数步;青玄虽招式上胜出,但右手两指指端已隐现青色,显然中了毒,此毒霸道,整个右臂瞬间已麻木。
“玄哥,”韩轻罗连忙上前扶住青玄,“哗啦”一声扯下青玄右臂衣衫,指尖一划,在右臂上划了一个口子,顿时青色的液体流了下来。
“玄哥,此是青鹞之毒,休要运功,否则毒气会顺着经脉而上,侵入肺腑。”
“你这小妮子倒是有些见识,竟然识得我苗疆青鹞,你是何人?”黑脸大祭司疑道,尽管轻罗打扮成小校模样,以他老练世故的眼光,早就瞧出是个女子。
“哼,便只你们用会毒么,”韩轻罗伸手连点青玄几处穴道,嘱咐青玄请气息引至右臂,将毒气从切口处逼出,待鲜血由青变红,便无大碍。而后,轻罗双手往袖中一拢,信手一挥,一蓬细针飞出。
大祭司见状,将偌大云袖舞的如同圆盘,悉数接过,在鼻尖一嗅,笑道:“赤练花、七星海棠淬于细针,此毒倒也寻常。”
隆石瞧的不耐烦,大声喝道:“聒噪甚?速速拿下,而后将金沙江边的魏军砍了。”
场中诸人闻言,忌惮青玄那手指剑,不敢贸然上前,便齐齐出手,一时堂中镖声、羽箭无数,悉数朝青玄与轻罗而来,轻罗大惊失色,左支右绌,手忙脚乱,眼见中招。
青玄见状,也不顾上逼毒,忙纵身跃到轻罗身边,把她往怀中一拉护住,而后强自运气,真气磅礴而出,将周身甲胄振落,衣衫皴裂,将来袭暗器悉数击落,同时,大声喊道:“隆石少主,贵我两方定是被人算计了,否则,定南王何故屡屡派出使者前来和谈,大军压境,倾力一战岂不更好,何故让我等前来送死。”
只是场中苗人哪里听得进去,便是隆石,也是抽出弯刀,加入战圈,将青玄团团围住,以众敌寡。
青玄暗暗叫苦,暗想这苗人似是尚未开化,根本不讲道理,只得勉力苦战,只是如今自己半边身子仿佛已不听使唤,脑中混沌之感渐强,周身真气乱窜,衣衫早已破裂不堪,加之被数刀加身,整个人精赤着上身,伤口热血盈盈。
大祭司直面青玄,手中暗器不停,忽的被青玄脖颈上悬挂一物吸引住,定睛一瞧,大惊失色,忽然大喝一道:“快住手,快住手。”
场中诸苗人闻言停手,惊诧的看着大祭司,便是隆石也是不解道:“大祭司,你这是干甚?”
大祭司摆摆手,径自指着青玄胸前一物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青玄低头瞧去,只见胸前挂着的一枚金镖,忽的想起,此镖乃是昔年唐傲赠予父亲之物,定了定心神道:“此乃唐门傲字金镖,乃是唐傲门主相赠,我与唐门素来交好,怎么?”
“你识得唐傲门主?”大祭司奇道。
“家父与唐门门主乃是世交,唐门诸人,我皆识得,何必诓你?”青玄冷冷道。
隆石和大祭司闻言一惊,忙唤人耳语数句,那人急急出去,诸人纷纷收了兵刃,不过仍是严阵以待,围住青玄。
片刻之后,门外急急行来两人,方才出去之人引了一老者进来,那须发皆白之人进了大堂,跑到青玄面前一瞧,呀的一声,欣喜道:“小世子,是你啊?”
隆石见来人识得青玄,忙挥手喝退诸人,跑近前来,行礼道:“大管家,你识得这小子?”
“识得识得,他是镇北侯世子,也是柳大公子爱徒,青玄少侠。”
青玄脑中惟余一丝清明,定睛瞧了瞧须发皆白的老者,端详片刻,喜道:“唐战爷爷?是你?”
“是老夫,”唐战忙伸手把住青玄右臂,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送入青玄口中后,说道:“世子,运气化开药力。”
大祭司见状,忙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药粉,撒在青玄手臂伤口处,笑道:“误会、误会。”
青玄端坐场中,行气运完一周天,脑中混沌感减轻,想是药力奏效,这才起身对唐战一礼道:“唐战爷爷,你怎么在此处?惊羽世兄可好?可曾收到昆仑静和掌门信件了?”
“多谢少侠通信,两位少主无碍,此刻皆在寨后,我这便通知他们,”唐战说罢,对一苗人嘱咐几句,那人便出了大堂而去。
“唐战爷爷,我此番前来,正要寻你,”青玄急急说道。
“少侠莫急,先将余毒逼出体外,”唐战伸手握住青玄右臂,行气运功,助其逼毒,伤口之血由青转淡,渐渐变红,青玄麻木之感尽去,想是余毒尽消了,起身向诸人行礼,顺手解开几位护卫被封穴位,逐个致歉。
“青玄兄弟在哪里?”门外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男一女,青玄闻声瞧去,也哈哈大笑起来,惊羽、惊鸿两兄妹一进门,惊羽便和青玄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惊羽世兄,见你无恙,我真开心啊,”青玄爽朗笑道。
“你这小子,如今长高不少啊,谁曾想,在这金川,竟能见到你,我也很开心啊,”惊羽哈哈大笑起来。
“既是唐门的朋友,便是我金川的上宾,”隆石嘱咐族人,将场中收拾干净,更依青玄之言,遣人将沈惟仁请过来,其余护卫魏军,嘱咐沈惟仁打发回营,此间之事,稍后三人自去与定南王禀报。
青玄与唐战和惊羽兄妹坐在一起,青玄将傲字金镖解开,送予惊羽,将唐傲在长安身故之事告知,唐门三人闻言,沉默许久,惊鸿更是默默垂下眼泪,只是席间人多,青玄不好多说,便跟众人饮了几杯酒,待沈惟仁到后,便将李定林意图告知。
“隆石少主,定南王应非弑杀残暴之人,当中定有误会,我听闻北军业已领军南下,如今大魏朝堂初定,新皇李存义弑君自立,一直想收复南郡大军为己用,想必忌惮定南王的在南郡势力,故此挑起南郡与苗疆之争,从中渔利,激生事端,”青玄说道。
“如你所说,也有道理,数十年来,李定林一直与我族相安无事,若非阿爹遇刺,我族也断不会与李定林为敌,你们既是唐门好友,想必不会骗我们,我信的过大管家,信的过他的朋友,但却未必信的过其余魏人,暂且派人回了定南王,携手查清此事,若果真另有情由便罢,如若不然,我苗人恩怨分明,定会死战,”隆石嘱咐族中精干,带上书信,去李定林大营说明此事。
韩轻罗余悸未消,早早便随唐惊鸿歇息去了,沈惟仁跟众人寒暄片刻,便随青玄等人去了后寨。
青玄与沈惟仁打了招呼,便到唐战、唐惊羽处,将唐傲在湖底之言相告,更将碧纱笼修炼之密告知。
唐惊羽听闻父亲激发周身精血,气血化碧,力战而亡,恸哭许久,惊羽一直希望能再见父亲一面,如今得青玄亲口证实,伤心的晕厥数次,青玄连连输送内力,连连安慰,见惊羽伤心之状,想起振元与青霄,激起伤心事,也陪着大哭一场。
“唐战爷爷,惊羽世兄,我父兄也是死于李存义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他,为父兄,也为唐伯父报仇,只是现下李存义深居皇城,轻易难敌,为今之计,便是要强大自身,苦练武功,他日我等联手,便是死,也要杀了那贼子。”
“青玄少侠说的不错,少主,唐战将誓死追随,积蓄力量,以图报仇,只是此刻急不得,如今各派岌岌可危,待我救得莎罗土司,便回返苗疆故地,召集弟子,苦练本领,寻机复仇,”唐战正色道。
“唐战爷爷,那莎罗土司如何了?”青玄问道。
“莎罗前胸中了两剑,伤了肺脉,只是卧床不起,暂无大碍,我调理数日,已然见效,只是此番遇刺颇为诡异,刺客既然能避开金川寨中族人行刺,却留下莎罗性命,所出两剑皆不在要害,匪夷所思。”
惊羽接道:“会不会是刺客误以为莎罗已然毙命,便功成身退呢?”
唐战回道:“绝无可能,青玄少侠是用剑高手,高手出剑,若要致命,必中要害,毕其功于一剑,断不会两剑皆刺中肺脉,便草草退去。”
“不错,唐战爷爷之言有理,若我出剑,便会刺中心脉,或是头颈诸穴,让其药石无医,如此想来,定是有人刻意留下莎罗性命,别有所图。”
“嗯,为今之计,只能以静制动了,”唐战叹了口气道。
“爷爷,方才见金川寨中之人,似是对唐门颇为尊崇,天幸有世伯相赠的信物,否则,我的小命定要交代此间了,”青玄吐吐舌头。
“我唐门诸人也是苗人,与金川土司世代姻亲,一直交好,他寨中井盐、木材、山货大多由我门中车马行运至各处销售,更兼金川寨中不少弟子大多出自唐门,是以阖寨上下,上至土司、下至奴仆,一直视唐门为亲友与上宾,世子,此番当真凶险,你为何会为李定林效力,代他出使?”唐战奇道。
青玄将南下原由细细道来,唐战和唐惊羽连连点头,为父报仇本就是人子分内之事。
青玄想到一事,不由出言相询:“听闻漕帮诸位被困于北军之中,而且顾梦白已投靠李存义,我自南郡而来,见天南顾家仍活跃于南境,不知两位可曾听闻什么消息?”
“顾盟主不是殒命于金翅峰了吗?当时你我皆在场啊?”唐战惊道。
“非也,我阿姊曾在北邙见过他,况且唐傲世伯逝世当晚,就是顾贼为李存义掠阵,我曾与他交过手,其他几派掌门皆认出他,断不会错。”
“什么?”唐战与惊羽听闻惊道。
“我曾在南郡潇湘居见过顾家人,当时颇有疑虑,我不信顾贼会抛下偌大家业,孤身隐在长安,想必顾家之人活跃于南境,为李存义谋划不可告人之事,便是这莎罗遇刺,许是另有别情,大家还需小心,莫要入瓮,”青玄提醒道。
“青玄小弟说得有理,”唐惊羽说道,“不过金川之内皆是苗人,大多是手足兄弟,外人殊难混迹其中,况且此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只需坚守不出,料他顾、李诡计再多,也是无法的。”
“世兄,莎罗土司身边护卫颇多,还不是遇刺重伤?人心难测,不可轻视,”青玄说道。
“世子所言有理,既如此,你且与少主稍待,我去见莎罗,提醒着些,劝他尽快与定南王洽商,共同应对时局,毕竟一人技穷,两方合力,也好保住我苗人黎民百姓不受战祸之苦,”唐战说罢便起身离去。
待唐战离去,青玄与惊羽执手叙话。
“世兄,世伯曾言,“碧纱笼”绝技并非简单的暗器法门,需将唐门出岫轮练至极致,方可依法练气化碧,以出岫轮的手法催动真气,方能收放自如,因此你不可操之过急。我见世伯当晚仍需借助那枚圆球般的暗器,催动碧纱笼,应是未将碧纱笼练至圆满。”
“你说的不错,父亲胸前那圆球,便是出岫轮,他以碧纱笼之功催动出岫轮,将出岫轮中暗藏的绝毒暗器激射而出,仅是以毒驭物之术,父亲想必当时伤势极重,若他在巅峰之时,已可驭气成毒。父亲曾将碧纱笼之秘传授于我,只是我内力尚浅,只是略窥门径,尚无法体会练气化碧之法,我今后定会勤加习练,为父报仇。”
“世伯遗言请你牢记,”青玄便将唐傲在湖底所言一一说来。
惊羽面色凝重的听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一直不明白碧纱笼所淬何毒,原来这项绝技并非暗器淬毒,而是内功之毒,父亲一直未曾言明,是怕我贸然习练,内力不足,真气逆流而伤了根本,世间毒物淬炼之毒尚可对症下药,唯有这内功之毒,无药可医,只能以功法解之,父亲天纵奇才,不知我何日方能达到这般境界。”
“世兄不必妄自菲薄,世伯修炼三十年方有此成就,你尚年轻,他日必会出青胜蓝,”青玄安慰道。
“多谢你千里传讯,你我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惊羽握着青玄的手,正色道。
“那是当然,世兄,你今后作何打算?我一路而来,见唐门车马行大多销声匿迹,都已返回苗疆了?”青玄问道。
“唉,哪里会这般顺利,自父亲出事后,我门中车马行接连出事,大多失了音讯,想必已被清剿了,这南郡周边的门人,都是大管家传讯,草草撤了回来,如今大多退居苗疆,这次也是隆石派人相邀,我才随大管家来到此处,救治莎罗,不日便回门中故地,以后相见,怕是难了。”
“不打紧,此间事了,我也要回塞北,以后你若是不嫌弃,大可来燕然山下寻我,如今我族人皆在柔然帐中,我们一起放马牧羊,幕天席地,练武切磋,大仇能报就报,不能报大不了我们携手共赴黄泉,岂不快哉。”
“好,便如是,待此间事了,我们一同习武,早日练成,把长安搅他个天翻地覆,无论生死,我们都当携手直面,”惊羽紧紧握住青玄的手,眼神坚定。
青玄重重的点了点头。也不回自己房中,便和惊羽住在一处,两人将这几年的见闻相互倾诉,惊羽听到青玄总是提起韩轻罗,知道他心中已有了牵挂,便答应待他接掌唐门后,寻机定将碧纱笼绝技传给轻罗,让她了了这桩心愿,二人一直叙话到天明,毫无睡意。
二人见蜡烛燃尽,窗外暖阳射入纱窗,这才起身,走出房外。青玄见自己身在山上,山下金沙江及群山尽在一望,好一派雄壮山河。
一阵螺号打破了两位年轻人的思绪,只见唐战急急得跑过来道:“寨中吹响螺号,似是有变,咱们去瞧瞧。”
青玄忙叫上沈惟仁和轻罗,众人便循路而下,走到金川大寨议事堂,只见隆石和不少人早已端坐,如临大敌。
“大管家,魏军来啦,已到金沙江边,昨日去送信之人也未回来,不知何故?”隆石和其余苗人瞧向青玄的眼中,皆无善意。
“怎么会如此?大哥,护卫魏军不是遣回大营,向王爷禀明此间之事了吗?”青玄奇道。
“是啊,我已吩咐他们,金川寨并无恶意,让他们静候佳音,如实回禀,”沈惟仁也是不解。
“既如此,我们去看看,辩说分明,”青玄朝堂中诸人一拱手。
“好,那我们一同前往,看看魏人倒底意欲何为,”隆石抄起弯刀,便招呼族人出寨而去。
金沙江边,行营方正,遍地兵山,刁斗传呼,威严整肃,长枪列千条柳叶,战刀排万片冰鱼,魏军严阵以待,离江水三箭之地停住。
苗人渡江而来,大军并不上岸,只游弋在竹排上,青玄、沈惟仁、惊羽、唐战几人和以隆石为首的十数苗人上岸,策马近前,青玄在马上大喊道:“王爷可在?”
“你还有脸提王爷?”魏军为首之人正是李定林帐下的大将刘子期。
“将军此言何意?我与大哥受命出使,如今与隆石少主解释了当中误会,亦遣随行护卫回营禀明此间之事,不知今日何故如此?”青玄马上一拱手道。
“倒是好心计,不曾想你与这些苗疆野人沆瀣一气,随行将士想必被你悉数害了性命了吧?”刘子期怒道。
“什么?他们昨日便已回返,将军此言何意?”
“营中并无一人回返,昨日你苗人使者前来觐见,却突施毒手,在信件上下毒,王爷已中毒,此刻尚未醒转,莫不是你串通这些苗人,戕害王爷?枉我以为你乃忠良之后,不意竟生的一副蛇蝎心肠,你这数典忘祖的败类,有何脸面提王爷?”刘子期一挥手,顿时魏军阵中射出一蓬箭雨,射住阵脚,让青玄等人无法再向前。
青玄听闻后大惊失色,一时不明究竟,扭头见沈惟仁也是摇头。
隆石怒道:“我苗人素来不屑干此下作之事,你大帐之中,能者如云,我寨中一个小小使者,如何有这般能耐?便是你无端发难,我金川何惧之有?尽管来战便是,休要聒噪,”说罢,冷哼一声,转头便走。
青玄无奈,被惊羽强拉缰绳,乘竹筏回到了对岸。
魏军阵中战鼓擂响,大军在刘子期的号令下,从阵中跑出万余步卒,扛着竹筏,便要强渡金沙江,引大军来战。
魏军大多是骑兵,无法在江上作战,况且金川寨沿山而建,不利骑兵冲锋,是以全军弃马步行,蜂拥般挤上竹筏,战马暂留在江边,安排一营小校看管。
隆石见状,便引军退到山上,紧闭寨门,居高临下,以弓箭强弩往江面上招呼,魏军虽有铁盾相护头脸,但也不停有人栽落竹筏,其余魏军同时也以强弩还击,顿时空中箭如飞蝗,双方互有死伤。
青玄虽见惯了战阵,但见原本无仇无怨的两方这般厮杀,也不知帮哪边才好,一时手足无措。
苗人借助地势之优,频频以箭弩压制魏军,况且箭蔟淬毒,魏军死伤无数,不少魏军冲破寨门,又被山上巨石压砸,连冲数次,均无功而返,双方从清晨战至黄昏,这才罢斗收兵,魏军死伤数千,不少中箭兵卒虽是轻伤,但毒素难解,当晚便毙命,是以次日一早,刘子期清点之时,发现两万魏军,损失两千有余,不由恨恨的跺脚,躁怒欲狂,也不顾阵型,亡命般往山上扑来。
一时大军交锋,变成了为一个山头,一步石阶之争,魏军胜在装备精良,长枪短剑,强弓硬弩,全身覆甲,短兵相接,不少只着布衣藤甲的苗人很快便被收割性命,连连退却。
“大管家,你们从后寨先行离开吧,魏军攻势甚猛,我阿爹烦请你照拂,我留在此间,定会阻住魏军,即便寨门被破,他们想要攻上山,也会付出不小代价,”隆石向唐战一礼道。
“莎罗土司伤势已然无碍,静养些时日,便可下床行走了,你放心,我定会好生医治,只是这山路崎岖,土司如何能经得起颠簸,我们留在此间,助你守寨,”唐战说道。
“如此,我代阿爹谢谢大管家了,唐门的恩情我隆石记住了,日后但有驱使,我金川阖寨上下,必全力以赴,”隆石说罢,瞧了眼青玄,向唐战说道:“他既是你唐门之友,我权且信任他。”
“隆石少主,我和大哥、轻罗一直身在贵寨之中,必是有人从中挑唆,让两军恶战,坐收渔翁之利,”青玄辩解道。
唐战也是连连点头,好言相劝。
“大管家,我非是不信你之言,只是如今魏军寇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刘子期哪里容我辩说,为今之计,先逼退了魏兵吧,”隆石无奈道。
青玄噌的一声抽出秋露剑,朝诸人一拱手道:“魏军攻势虽猛,却也非铜墙铁壁,我只身下山,去魏营瞧瞧,向定南王解释其中误会。”
“小弟,这可使不得,”沈惟仁急急阻止道。
“无妨,若是能止了这场无谓战事,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青玄说罢就往外走去。
轻罗恨恨的骂道:“你便是这般自轻么,那千军万马的,你一个人如何闯的过去?”
“是条汉子,既如此,我族人助你一臂之力,我苗人也非惧他定南王,若果如你所言,当中有误会,两方罢兵言和,就此作罢,但无论此行结局如何,青玄兄弟,只要你平安回返,我隆石必视你为上宾,咱们兄弟论交,再无嫌隙,你带上我族中灵药,许有用处。”
青玄朝隆石点点头,将瓷瓶贴胸收好,又深深的看了眼轻罗,率先往山下冲去。苗人在隆石号令下,忽的加强了攻势,将山道中魏军打了个措手不及,青玄只拿剑脊拍晕阻挡之人,一路冲到金沙江边,秋露剑将如蝗羽箭击落,虽是中了两箭,却未伤要害,接着提气纵跃,踩着江边竹筏,渡江而去。
山上诸人见青玄脱险,便吹响螺号,苗人收了攻势,多用山石巨木阻塞了山道,退守山中,刘子期眼见同袍死伤不少,无计可施,可得暂时鸣金收兵。
沈惟仁遥望已经登岸、抢了马匹远去的青玄,长叹一口气,便唤轻罗随众人进了大堂。
青玄抢了江边魏军两匹战马,策马狂奔,留守魏军本就不多,追逐片刻,见青玄驭马之术高超,箭射不及,追索不上,便兀自回返,失魂落魄的连连叹气,毕竟失了战马,便是犯了军规,可是要杀头的。
青玄一口气跑出百余里,坐下战马鼻息沉重,不堪重负,青玄忙一个鹞子翻身,换马而乘,一路歇马不歇人,直至两匹战马口中白沫连连,已至极限,方才止住奔势,将马儿放了,提起真气,发足狂奔,直往魏军大营而去。
这般疾驰了大半天,青玄早已累的喘气如牛,手足颤栗,方才远远瞧见魏军营寨辕门,躺在地上略作调息,这才直起身来,朝辕门走去。
离那辕门尚远,便听一声大喝道:“来者何人?停下,”接着便有一箭射来,钉在青玄脚前。
“在下斛律青玄,先前出使金川的使者,有要事要见王爷,”青玄朗声道。
“天色已晚,难辨身份,况且王爷早已歇息,明日再说,若再近前,休怪箭弩无眼,”声罢又是一箭射来,仍是钉在地上,仿佛划了一道界限,若进了箭弩射程,必被射成刺猬。
青玄闻言无奈,只得将怀中李定林所赐金箭取出,大声道:“将军见禀,我确是使者,此乃王爷钦赐的金箭令牌,请核验,我有紧急军情需面见,”青玄一掌将金箭拍出,电闪般钉在辕门之上,用力甚巨,金箭深深射在木制辕门上,值夜小校连拔数次,都未能挪动分毫,但仔细辨认,确是定南王金箭令牌无疑,这才大声回复,片刻后,得令同意让青玄入营。
青玄快走几步,路过营门时,一掌击在辕门上,那金箭便如长了眼睛一样,嗖的一声,跳到青玄袖中,把值守卫士惊得目瞪口呆。青玄也顾不得其他,急急进了大营,朝中军大帐而去,右手高举金箭,大帐外将士见状,便退在一边,任其入内。
青玄进了大帐,见帐内站着不少人,其中三名医官打扮的人不停的为躺在床上的老者号着脉,不时摇摇头。
几名将校一见入内的青玄,怒目圆睁,噌的抽出战刀,怒吼道:“是你?你还敢来?”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且让小子瞧瞧王爷伤势。”
“休在此惺惺作态,你奉命出使金川,随行将士无一人回返,定是已皆殒命,你们更派苗人暗算王爷,如今只身前来,是要看看王爷死了没有么?纳命来吧,”说罢,便朝青玄兜头斩开。
青玄左手拿剑鞘一格挡,右手高举金箭,大声道:“蒙王爷信任,赐我此令,遣我出使金川,本已与莎罗之子隆石解释了当中误会,怎会加害同袍,毒害王爷?若真是我所为,在刘子期将军兵临金川之时,我便不会孤身来此,自投罗网,诸位,当中定有隐情。”
“要我们如何信你?刘将军定是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方才解恨。”
“我带来灵药,兴许对王爷有助,只要救醒王爷,自有分晓,”青玄自怀中掏出瓷瓶道。
“我们如何信你这瓶中不是毒药?”
青玄也不多话,打开瓷瓶,从中倒出一颗乌黑的丸子,仰头就吞了下去,而后将瓷瓶交到三名医官手中道:“我以身试药,有毒无毒,片刻便可知晓,请几位医官查探,尽快喂王爷送服。”
帐中医官从瓷瓶中取出一颗药丸,拿水化开,仔细嗅了半晌,瞧青玄无恙,互视后点点头,喂李定林服下。
顿饭功夫,昏迷不醒的李定林动了一下,帐中诸人一喜,其中一名医官赶紧将李定林扶坐起来,另一人搭脉一瞧,眉头微皱,只见李定林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污血,接着便连连咳嗽。
武将们立时便怒了,刚要刀剑相向,只听搭脉的医官喜道:“此药对症,王爷脉象渐驱平稳。”
青玄也略通医典,自从略窥长风诀门径后,于行气疗伤颇有见解,见医官如是说,便伸手搭住李定林右手,注入一丝真气,引导此气依着长风诀行气路线检视,温养李定林命门气海,片刻之后,李定林呼吸平稳,手指微微动了动。
帐中诸人大喜,收起兵刃,齐齐朝青玄一礼。
“王爷之毒虽得以缓解,但此毒霸道,伤了气血,需好生温养,军中可有参汤?”青玄问道。
“有,有,早就备下,”一名医官忙从炉火上的罐子中倒出一碗参汤,吹的凉了,喂李定林喝下。
“各位将军,让王爷好生休息一晚,我们且出去吧,”青玄双手奉上佩剑,以示诚意。
众武将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其中一人接过秋露剑,伸手做请,青玄便随他们出了中军大帐,与几人宿在一处营房。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在营房外大声道:“王爷醒了。”
青玄一个鱼跃跳将起来,随武将们急急往中军大帐赶去。一入大帐,见李定林已倚靠在塌上,见几人进来,轻声道:“世侄,你回来啦,他们跟我说了,多谢你赠药。”
“王爷,此药乃金川寨隆石少主所赠,下毒之人,绝非金川之人,还请王爷即刻下令,请刘将军撤军,万勿中了他人奸计。”
“世侄放心,斥候已快马去了金沙江,传我军令,此番之事,本王也疑惑,总觉着有只无形之手在推波助澜,”李定林见青玄不言语,顿了顿,接着说道:“北军已动了,我儿兴霸托人传信,有使者拿了存义的圣旨入了南郡,兴霸已代为接旨,只是王凌晖领着大军折去了金沙江上游,并无潘霜的踪迹,世侄,本王也只探得这些讯息。”
“多谢王爷,”青玄拿出金箭,双手奉上,说道:“王爷,出使之事已毕,金箭交还,小子还要去趟金川,将此间之事告知,我大哥和韩姑娘还在寨中,我会合了他们便去寻那王凌晖和潘霜晦气,早日解了心结,也好回返。”
青玄接着将莎罗遇刺之事如实禀明,李定林听罢,沉思不语,咳嗽连连。
“贤侄,如你所说,倒真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只是敌暗我明,难觅踪迹,”李定林说罢沉思片刻,对帐中武将吩咐道:“派出营中精骑,护卫青玄世侄去金川,同时接应刘将军,北军既折去金沙江,恐对刘将军不利,传令,全军即刻拔营,回返南郡,让刘将军快马赶上,与大军合兵一处。”
“得令。”
“多谢王爷,王爷保重,”青玄一礼,接过武将递过的秋露剑,出帐随精骑赶去金沙江。
青玄随着一支精骑,快马赶路,全军疾行,只携干粮,一路只稍作休整,将养马力,喂食草料,不敢停留,唯恐有变。
赶至金沙江时,只见刘子期早已渡江回返,整肃兵丁,正在往回赶。青玄见刘子期所部无恙,这才舒了口气,两军会合,众人心中均是一轻,青玄也不逗留,自渡江往金川寨而去。天色已晚,接应精骑人困马乏,魏军便在江边扎营,歇息一晚,只待天明,再行出发。
青玄赶到山上,轻罗和沈惟仁见他无碍,大喜过望,唐门和隆石等人也是欣喜,便设了筵席,众人谈笑晏晏。
青玄将李定林近况告知众人,席间诸人听罢,越发肯定,此番有人暗中下手,意在坐收渔利。莎罗土司在唐战的搀扶下,也来到堂中,与诸人见礼。
“斛律兄弟,我向你致歉,”隆石端起酒碗,走到青玄身边,一礼道:“请兄弟原谅我鲁莽之处,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金川的上宾,也是我的兄弟,他日但有用得着兄弟之处,定赴汤蹈火。”
“少主客气了,这是小弟分内之事,不值一哂,只是细细想来,有人暗中挑唆,激起兵祸,其心可诛,便是先前的苗人使者,想必也是音信全无吧,咱们仍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点点头,皆赞同青玄之言。
青玄起身,朝场中诸人一礼,举起酒碗道:“各位前辈,听定南王说,北军移军至金沙江上游,所图不明,小子明日便准备前去探听消息,今日便借金川之酒,向诸位辞行了。”
“兄弟,你既有要事,我也不强留,明日我派族人送你一程,只是战阵凶险,你务必小心,”隆石诚恳道,“若有所驱,便来信告知。”
“多谢少主。”
隆石与青玄连干数碗,便将金沙江上游的地形地势大致介绍了一番,在何处登陆,林中有何毒蛇猛兽,哪些地方有采药小径,也不管青玄记不记得住,一股脑的说了一通。
青玄用心记下,连连道谢,又喝了几碗。
众人推杯换盏,直至深夜方罢,待筵席散去,青玄自与唐门诸人叙话,惊羽将门中秘药左一罐右一瓶的搬出,悉数交予轻罗,更细细告知金沙江沿线的险峻之处,只望一些毒药解药能派上些用场,青玄连连告谢,轻罗却乐坏了,全当宝贝一般收好,生怕丢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