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上密密麻麻的缺口倒不是大问题,问题是铁剑上的缺口密密麻麻的,最深的缺口有三个,差不多得有个一指深,不细看不知道,这三个缺口分布的还挺均匀,几乎把剑身分成了三等份。
毕竟干了几十年的铁匠了,怎么会被这点小事难住,思索了盏茶功夫,王铁匠便想出了一个修复方案,喜上眉梢,开始霹雳叮当的开始了他的修复计划。
剑客这会儿可不自在了,行走江湖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死人堆里打过滚儿,乱葬岗上寻过宝,此刻却被一个孩子弄的手足无措,浑身发毛。
“这小孩你是脑子有问题吧,劳资脸上是长花儿了怎么着?逮着劳资脸瞅半天了,虽然劳资风华绝代,瞅一眼就行了,不跟你小孩计较,没完没了的瞅算怎么回事儿啊?”剑客实在是受不了陈二蛋的眼神,怪瘆人的。
就这还不忘撩一下额前那几绺毛发,强行把自己吹嘘了一波。
陈二蛋嘿嘿一笑,看着傻了吧唧的。
“你从江湖里来?”
“我来自江湖!”
剑客说完就愣住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江湖在哪里?长的啥样?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我可好奇了。看你这副模样,肯定被江湖蹂躏过,那故事不得一箩筐,说给我听听呗。”陈二蛋满心好奇,也不在乎自己的言语是不是伤害到了剑客微薄的自尊心。
剑客被陈二蛋说的满脸尴尬之色,不过回想这些年在江湖里的遭遇,差点心酸到落泪,那岂是蹂躏两个字能说的明白的,不说也罢。
提到了伤心事,剑客浑身不自在,为了避免江湖剑客人设露馅崩塌,正想着起身去看看自己的铁剑修复到什么程度了,恰逢其会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这就要命了不是。
修剑的钱还差五文钱没着落呢,这肚子又开始造反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落魄凤凰不如鸡。
若是荒郊野外的还能打个野充饥,再不济还能挖点野菜垫吧垫吧,可在小镇上总不能干这么没牌面的事吧,还要不要脸面了?哪个侠客在人多的地方不是选最好的酒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这才能配得上江湖人的身份,现在呢?剑客想想自己的处境都恓惶。
看着陈二蛋趴在桌子上,满眼的好奇,又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剑客计上心来,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
“江湖嘛,小孩你是不知道,那可热闹了,动不动就是腥风血雨,人头滚滚的,当然也有侠骨柔情,柔肠百转的。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波涛汹涌、荡气回肠!”剑客简单提了几句,先吊一吊陈二蛋的胃口。
陈二蛋从小在小镇上长大,到底是个淳朴的孩子,哪里经历过这些,剑客寥寥几句,便让他的内心跟猫儿抓一样刺挠。
“怎么个波涛汹涌、荡气回肠?”陈二蛋两眼放光,还是江湖里的故事有意思,听个开头就知道百转千回的。
王铁匠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故事,平平无奇,陈二蛋都能背下来了。
剑客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眼正在忙碌的铁匠,叮铃哐当的,确定听不见他俩在说什么。
这才悄咪咪的对陈二蛋说道:“在江湖里,有种人物,名叫‘说书先生’,那江湖名望,顶天儿的高啊,每次说书,那台下不得坐个百八十号人,只要一出场,那台下的江湖人士,齐齐喝彩,震天响!”
“就这还不止呢,说书先生坐的那桌儿上,吃的喝的,摆的那是满满当当,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着美食,一边说着故事,你瞅瞅人家这排场,吃完喝完说完,那台下的江湖人士还得给他钱,真是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那说书先生一天可不少挣,一人一文,这一场下来怎么着也得有百八十文了,挣钱真快。”陈二蛋很羡慕,他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几十文的月钱。
“谁说不是呢,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说故事,我这就一个小屁孩听众,还是个乡野村民,这桌儿上也是空空如也,讲故事的欲望都没了。”剑客叹了口气,心灰意冷,头都低了下去,不过余光却是一直盯着陈二蛋。
见剑客如此作态,陈二蛋有点着急了,故事刚起了个头呢,你得继续讲下去啊。
后来呢?
剑客看陈二蛋上钩了,叹了口气,说道:“一想到这待遇天差地别,纵使心里藏着千言万语,也无法言说。”
陈二蛋一听,那不行啊,我这刚听到点关于江湖的故事,没头没尾的,让人七上八下,怪难受的。
“想要听故事也不是不行,不过,小孩你多少要给我整点牌面吧,这一桌子,不说摆的满满当当,那起码得有两个菜吧,酒不要多好的,两斤就行,多了我也喝不了。”剑客提了自己的要求,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吃点东西,啥都行,只要能吃。
陈二蛋一听这话,心想这也不难啊,简单,小屁孩能懂啥,屁颠屁颠就去准备了。
剑客看陈二蛋去准备了,当下一甩长发,撇到一边,微微一笑。
“小屁孩就是没见过世面,人说啥他信啥,这以后怎么行走江湖。”
剑客实在是饿,双手拢袖抱住肚子,上半身抵着桌子边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让人发慌,更何况剑客可是两天没吃东西了。
“这小王八犊子刚才是不是骂我了?当我是王八啊,还我从江湖里来。”剑客这会儿咂摸出味儿来了,怪不得刚才寻思咋都不对劲儿。
王铁匠还在忙活,加热,锻打,淬火,打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师傅了,剑客很放心,想来自己的铁剑又能重获新生,再陪自己征战几年江湖。
盏茶功夫,陈二蛋屁颠屁颠的回来了,脖子上挂着两坛子酒,一手端着一碗,也不知是啥好东西。
剑客眼里有光,目光就没从碗上挪开过,直到陈二蛋将碗放在桌子上。
剑客眼里的光消失了,抬起头目光呆滞的看着陈二蛋。
这孩子是不是傻?
一碗花生米,一碗腌黄瓜,跟肉沾边的是一点都没有,哪怕来个馒头也行啊,这还是腌黄瓜,干吃多齁啊!
剑客怀疑是不是刚才自己没把话说明白?不应该啊,点的透透的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嘛。
剑客想了半天,总结出来一个原因:
这孩子是真傻!
废了!
陈二蛋期待的看着剑客,酒准备好了,吃的也准备好了,你可以继续江湖上的故事了。
剑客仰天长叹一声,行走江湖那么些年,此刻竟感觉到些许疲惫。
看着眼前两个碗,花生米还是不错的,不仅能下酒,还能下故事,关键是能压压饿,聊胜于无。
腌黄瓜就算了,吃多了齁得慌,一吃咸就得多喝水,水喝多了尿也多,麻烦。
不过腌黄瓜当个下酒菜还是可以的。
主要是一碗花生米也填不满剑客饿了几天的肚子。
剑客闹心,扫了一眼陈二蛋,内心更苦闷了,但是堂堂一个行走江湖的剑客,总犯不上跟个傻子计较吧。
拔掉酒塞,剑客一仰头,那酒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嘴里灌。
陈二蛋羡慕不已,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喝酒都跟普通人不一样,王铁匠都是用碗小口小口的喝,从来不敢像剑客这样喝的放荡不羁。
酒水刚入喉,剑客就知道……坏了!
往嘴里倒的时候有多豪迈,喷的时候就有多狼狈,那一口酒水,喷的足足得有三丈远。
剑客咳嗽了几声,呛的满脸通红,眼睛里都有血丝了,嘴角还残留着酒水,咧着嘴不停喘气。
陈二蛋在旁边看的不明所以,江湖人都这么喝酒的吗?
陈二蛋目测了下剑客喷出酒水的距离,那属实是有点猛,自己喷水都喷不了那么远。
这糗出大了,剑客是个要脸面的人,江湖人嘛,脸面大于天,他明白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慌,一慌就全完蛋了,于是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也不管这衣服多久没洗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被剑客诠释的淋漓尽致。
咽下嘴里的酒水残留,剑客左手举着酒坛,右手指着,哈出一口气,点评道:“这酒……烈呀!”
陈二蛋眉开眼笑,忙问道:“跟江湖里的酒水比,这滋味孰优孰劣?”
剑客放下手中的酒坛,不着痕迹的捻起两粒花生米,放在嘴里不停咂摸,实在是这酒太辣了,必须得用花生米压压,但是吧,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江湖人的体面还是要维护的。
剑客表现的风轻云淡,在陈二蛋眼中那就是高深莫测,高人做派。
只能佩服!
“那指定是江湖里的酒好啊,你这小犄角旮旯的地方,能有啥好酒水,就说这味道,那就完全不一样。”
剑客嘀咕
“五六年前,咱也是喝过江湖酒的人,虽说是蹭的吧,可那酒水也不是这个味儿啊,冰冰凉凉,还甜丝丝的,多爽口啊,怎么这小镇酒水喝起来那么让人心慌呢!火辣辣的,莫非是假酒不成?”
剑客瞅了眼陈二蛋,看他那个熊样子,也不像是会糊弄人的人啊,真是奇了怪哉了!
不过吧,这酒喝过之后,浑身暖洋洋的,还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时之间,剑客竟想扶摇直上,以游无穷。
对,就是这种感觉,没错了。
剑客虽然没喝过几回酒,喝酒之后的感觉他可是没少听人描述,回回都是艳羡不已。
体会到了那种状态,剑客又喝了小口,可不敢大口喝了,刚才差点就出洋相了。
“喝酒啥滋味?王铁匠每次都吃独食,不让我喝酒,说我年纪太小,喝不出酒水的独到滋味,让我长大之后慢慢体会,还说等我有了喜欢的姑娘,喝起来味道更佳,能体会到其中的酸甜苦辣。”陈二蛋很向往。
他不明白,一碗酒水,怎么会同时有好几种味道?
剑客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来了口腌黄瓜,下下酒。
“铁匠这人虽说糙了点,没闯过江湖,说的话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过呢,我倒是有自己的真知灼见。”
“酒嘛,少年人喝有少年人的滋味,而立之人有而立之人的滋味,人到不惑,那自然也有不惑的滋味,喝酒嘛,哪还需要区分年龄大小啊!”
剑客满脸通红,半坛子酒水下肚,明显已经有点高了,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剑客开始讲起江湖上的事,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是剑客的自身经历,讲到心酸出,也难免涕泗横流,陈二蛋亦是感同身受。
一坛酒水说没就没,剑客也是说倒就倒,干脆利落。
倒下之前,最后说了一句:
“这江湖啊,其实挺操蛋的!”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待你而归,好似给剑客披上了一层薄衾,轻轻安抚着这位游荡在江湖里的可怜剑客。
陈二蛋还沉浸在剑客描述的江湖里,无法自拔,希冀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在江湖里肆意驰骋,策马奔腾。
从身上摸出五枚铜板,一字排开放在桌子上,剑客说了,江湖人听说书先生讲故事,那都是要给钱的,给了钱的才算江湖人,听剑客讲了这么久的故事,陈二蛋也得给钱,这样他也算是一只脚踩到江湖里了。
陈二蛋想到自己的江湖人身份,激动的浑身打摆子。
身后的影子拉的可长可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