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从桌子下面出来,摇摇晃晃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双手摸着了桌子才稳住身形。
用手锤了锤脑袋,清醒了点。
想起旁边有口水井,剑客踉踉跄跄来到井边,打了桶水上来,顾不得其他,直接将整个脑袋埋了进去。
好半天才把头拿出来,长吐一口气,抹了把脸,总算舒服了点。
一转头,看见铁匠坐在木墩子上正抽旱烟,佝偻着身子,瞅那一地烟灰,昨夜应该忙活的够呛。
应该是累着了,铁匠这会无精打采的,面孔隐没在烟雾中,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剑客双手在头上捋了一把,挤掉头发上多余的水分,走上前去,路过桌子的时候趁着拿花生米的功夫,悄儿摸的把那五文钱给塞腰带里去了,这下修剑的钱有了。
剑客嘴里嚼着花生米,边走边说:“喝酒还得是花生米啊,这半碗花生米愣是下了一坛子酒。”
“嘛呢?这一大清早蔫了吧唧的,咋滴?你昨儿也喝酒了?”剑客挥袖散了散烟,味儿太呛了。
王铁匠没搭话,依旧佝偻着身子,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
陈二蛋可高兴了,昨儿傍晚,在剑客的指教下,已经一只脚跨进了江湖,那既然一只脚已经进去了,另一只跨进去也是指日可待。
昨儿剑客可答应了,只要陈二蛋能凑够二两银钱,今儿就教给他一套威震江湖的绝学。
江湖人嘛,酒桌上的话那都是一口吐沫一个钉,剑客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会认。
剑客说了,这套绝学在江湖里名气极大,不说全学会,哪怕学会个七式八式,也足够他陈二蛋在江湖里纵横捭阖了。
剑客又说了,这套绝学威力巨大,一般人想学都学不到,也就他陈二蛋入了剑客的眼,和他有缘,才能在花费二两银子的情况下,学到这套绝学。
小镇民风淳朴,陈二蛋连小镇十里以外的地方都没去过,哪里分得清是非黑白,听剑客这一通吹嘘,也就信以为真,连夜准备银钱。
好在这些年陈二蛋做工一直勤勤恳恳,小有积蓄,二两银钱还是能出的起的。
这不,一大早精神抖擞的,就找剑客来学剑了。
刚走进铁匠铺子,陈二蛋就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王铁匠和剑客两人背对着陈二蛋,脑袋挨在一起,瞅着锻造台上物什,陈二蛋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王铁匠把剑客的剑修好了。
剑客的剑焕发了新生,那剑客传授起绝学的话,不得凭空增加几分威势!
陈二蛋也凑了过去,三个脑袋围成一个圈。
瞅着锻造台上的新剑,只一眼,陈二蛋便被眼前的剑给惊住了,眼睛都大了些。
“我剑呢?”剑客问。
“这就是。”铁匠答。
“这不是我的剑!”
“这就是你的剑!”
“我剑不是这样的!”
“这是你新剑的样子!”
“我剑啊!”
剑客仰天长啸,实在是接受不了眼前这柄剑的样式,一滴眼泪恰合时宜的从眼角滑落。
江湖多了位伤心人。
陈二蛋就不会安慰人,“他是得嚎两嗓子,搁我我也嚎!”
本来都没什么的,被陈二蛋这么一说,王铁匠也感觉到些许尴尬,嘴上叼着旱烟,双手背在后面,吐了一口烟雾,为自己辩解,
“一分价格一分货嘛。”
剑客闻言,转身瞅着铁匠,愤怒的拍了下放在锻造台上的新剑剑身,质问道:“你确定是价格的问题,不是你手艺的问题?”
“壮士真会开玩笑,老汉我这几十年的手艺,货真价实,那肯定是价格的问题!”王铁匠死活不承认自己手艺有问题,今后还得指着它吃饭呢!
“几十年的手艺,你就打造个这?”剑客质疑。
“你钱没给到位。”王铁匠指着墙壁上悬挂着的几把锃亮的宝剑回应。
剑客憋得脸通红,一肚子话说不出口,只能默默看着眼前这柄怪模怪样的剑,心下劝说自己去接受它。
顺带骂一句“狗日的铁匠!”
陈二蛋看看剑客,又瞅了眼王铁匠,“这种局面怎么收场?”
要不说还得是王铁匠呢,经验老到,清了下嗓子,说道:“其实吧,我觉得这剑还行,你得换个角度看待它。”
剑客闻言很是诧异,这剑都成这样了,从哪个角度能看出它的优点来?这说破天也不行啊!
“你看啊,相较之前,剑身是不是窄了?”王铁匠手持新剑,用手比量着问询剑客。
剑客点头称是。
王铁匠继续忽悠:“剑身窄了,是不是相对应的重量下降了?”
剑客点头说对。
“剑身轻巧,那你在江湖上与人对阵的时候,拔剑与挥剑的速度是不是就变快了?无形之中,你这就占了极大的先手啊!”王铁匠分析的头头是道。
剑客双手抱胸,右手抚摸着下巴,仔细一咂摸,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没啥毛病。
剑客接过铁剑,重量是下降了点,轻巧许多。
可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这也太丑了点吧!让江湖人瞅了去,那平白不得被江湖人耻笑!”
王铁匠抽了口旱烟,嗤笑了一句:“面子能值几个钱?”
“十文钱!”陈二蛋不合时宜的插了句嘴。
铁匠和剑客都懵逼了,俩人直丢丢的看着二蛋,不约而同的在心底都浮出一句话:
“你可真是个二蛋!”
王铁匠吐了口痰,继续分析:“你看啊,这新剑的刃,比之前可要锋利多了,不说吹毛断发吧,那也是杀人跟切菜似的,更重要的是,我用上了祖传的手艺,这剑今后可不会生锈了。”
剑客指着另外一侧,问道:“这边也一样吗?”
铁匠斩钉截铁回道:“那指定一样!”
剑客沉默了,像之前一样,挽了个剑花,轻巧是轻巧了点,就是有点别扭,不敢用力。
以前剑刃太钝,不用担心伤到自己,现在不行了,提心吊胆的。
剑还是那把剑,更轻了,也更锋利了。
新剑与旧剑最大的差别,重心偏移了,剑柄还是那个剑柄,铁匠把有缺口的一侧的剑刃连根全部切割掉,重新开了刃,这就导致剑身一侧轻一侧重,重心完全偏移。
虽说两侧单独看都是剑的模样,但实际使用起来的手感跟刀是差不多的,实际模样可以参考家里菜刀,但是是剑的样式。
剑客手持新剑,比比划划的,在铺子里走来走去,试着从心里去接受它。
盏茶功夫过后,剑客一声长叹:“事已至此,又能奈何?丑是丑了点。”
“哎,这就对了,武器越怪,杀人越快,话糙理不糙。”王铁匠还挺会安慰人。
一听这话,剑客眼神又幽怨了起来,因为江湖传言都是‘武器越怪,死的越快’!
剑客知道,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剑都修好了,那他也该走了。
转身正准备出铁匠铺呢,就听见铁匠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从后面传来:“剑客,铜板二十文!”
剑客很是憋屈,可还是咬着牙恨恨的从腰里摸出铜板,一枚枚的数清楚,递给了铁匠。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那也是江湖人的脸面。
陈二蛋看着铁匠和剑客钱货两清,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故作深沉的说了句:“老道!”
也不知他说的是铁匠还是剑客?
眼见剑客出了铺子,陈二蛋赶忙跟了上去,剑客还没教他剑呢!
陈二蛋跟在剑客屁股后面,都快要出小镇了,剑客突然想起了什么?
回头喊道:“我马呢?”
“你马吃草呢!”陈二蛋小跑着来到剑客身边。
“你昨天说过教我学剑的,你是不是忘记了?”陈二蛋提醒剑客。
剑客一愣,啥?学剑?自己咋个一点印象没有呢!
难不成是自己喝醉夸下的海口?不能够啊,平时自己吹个牛都很谨慎的。
陈二蛋见剑客不想承认说过的话,有点急了,大声说道:“江湖人不都一诺千金的吗?说过的话怎么能不作数,我银子都带来了!”
说着,陈二蛋自怀里摸出二两散碎银子,明晃晃的,挺诱人。
剑客眼睛都直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行走江湖这么些年,最富裕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被人拉去撑场面,事后给了五十文的赏钱。
最让剑客难受的是,五十文钱还没暖热乎,人都没走到山脚呢,在半山腰就被人给劫了。
剑客一度怀疑是东家黑吃黑,普通的匪徒有几个敢打劫江湖人的,再说,看剑客一身装扮,一身衣服四处漏风,也不像个有钱的呀,怎么就这么巧,在他刚有五十文钱的时候,就碰上劫道的了?
劫匪那刀明晃晃的,比剑客的剑都亮堂,普通劫匪谁用得起这么好的兵器!
剑客叹了口气,好在劫匪只谋财,不害命。
自古以来,钱财开路,那是无往不利,剑客混迹江湖这么多年,都是老油子了,瞬间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那什么,要想学武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可告诉你,江湖人一般都注重传承,我教了你,你可不能给我外传啊!否则休怪我今后亲自出手清理师门!”剑客说的正儿八经的,挺唬人。
陈二蛋现在满脑子就是学武,行走江湖,哪里顾得上分辨真假,江湖人哪个不是光明磊落的?
剑客将银子收入囊中,准备教剑。
又犯了难了,他一个江湖落魄户,哪里会这些高深莫测的剑术,那些剑术你得去名门正派才能学到啊。
钱都收了,不教不行啊,剑客只能硬着头皮上。
想到啥就耍啥,一套剑招别管它连不连贯了,能使出来就行,东拼西凑的把这些年看到的剑招都耍了出来。
整整五分钟才耍完,这可给剑客累够呛,扶着旁边的树大口喘气,这可是真下了力气了。
陈二蛋看的眼花缭乱的,剑客不愧是剑客,这一套绝学不一般啊,得花大力气,看给剑客累的。
陈二蛋手上没有剑,只能在旁边捡根木棍儿,先凑合着。
只耍了三剑,后面的没记住。
“要不,你再来一遍,没记住。”陈二蛋赫颜,
剑客内心苦涩,挣钱可真难。
钱都收了,不教不行啊,于是又绞尽脑汁的耍了一遍,也不管两遍是不是一样了,这两遍下来,剑客只觉得天旋地转,顺势躺在了地上。
缺氧了。
陈二蛋叹为观止,果然是绝学,花大力气。
不过让二蛋疑惑的是,剑客这两遍耍下来,怎么觉得第一遍和第二遍有点不一样呢?
他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