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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往的江湖,是鲜衣怒马,是快意恩仇,是儿女情长,是炎炎烈日下的鹰击长空,是电闪雷鸣倾盆直下的刀光剑影。

到底什么才是江湖?

南国迷惑了,似乎与梦想中的江湖相去甚远。

“累了,回吧!”南国兴致不高,一场轰轰烈烈的捉采花贼的行动,以这种惨烈的结局收场,出人意料。

自以为是的好心事,在当事人看来,自己才是恶的那个吧,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南国自顾自的走远,陈二蛋赶紧跟上。

今天晚上的事情,陈二蛋觉得有些羞愧,却并不会改变他对江湖的认知,在他心里,分的很清楚,犯了错就要认,不打紧,我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孰能无错?

怕就怕做了错事,死不悔改,一错再错,直至万劫不复,万死难书其罪。

二人亦步亦趋的往回赶,身影被灯火拉扯的飘忽不定,如梦似幻。

只是在二人身后,不多久,又传出凄厉的喊叫声,南国和陈二蛋回首看去,窗户上的影子不断跳跃,一个追一个躲的,可是房间就那么大,躲又能躲哪儿去呢?没几步书生便被抓住,少不了又是一番爱的抚摸,别说,还挺有情调。

南国和陈二蛋有些尴尬,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在那个年代,还没奔放到可以视而不见的地步。

回到客栈,二人洗漱一番,准备休憩。

陈二蛋习惯了,抱着被褥就钻到床下了,熟练的铺好床铺,躺了下来,舒服的长吟一声。

虽然二人忙活了一天,但是南国此时却没有丝毫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思绪烦杂,理不清楚。

“二蛋,睡着了吗?”南国声音不大,只是房间太安静了,陈二蛋听的很清楚。

陈二蛋很诧异,说道:“平时你一到床上,盏茶功夫就睡着了,还打呼噜呢。今天怎么这么久还没睡,有心事?”

打呼噜这种事情,出现在男的身上很是寻常,只是陈二蛋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即使南国再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难免还是尴尬,只是天太黑了,看不清楚,脸都红了,心里暗暗嘀咕,恨不得现在冲到床下给陈二蛋一脚。

南国恨的牙根痒痒的,但是陈二蛋说的是实话,又不能反驳什么,只能默默的安慰自己一句:“乡野里出来的混小子,脑袋不好使,不懂得怜香惜玉,不和他一般见识。淡定!淡定!”

只是现在话匣子已经打开了,不说点什么岂不是更尴尬,于是南国问道:“二蛋啊,你为什么会想到出来闯荡江湖啊?”

其实这个问题南国憋在心里好几天了,只是没有适合的时机问出来。

她很好奇,按理来说,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之民,大多不会出去乞食,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按部就班的娶妻,然后生儿育女,再然后碌碌无为的结束一生。像陈二蛋这么懵懂无知出来闯荡的,也不能说没有,极少。

陈二蛋也想过这个问题,有答案吗?或许有的,或许没有。

只是陈二蛋从无对人言,便是铁匠也不知道陈二蛋内心深处的想法。

既然南国问了,陈二蛋也不准备藏着掖着,毕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陈二蛋寻思了一会儿,笑呵呵说道:“闯荡江湖啊,潇洒呗!那不比打铁有意思多了。”

这几日的相处,南国知道陈二蛋不是傻子,恰恰相反,陈二蛋既有乡下人的淳朴与善良,又有江湖人的狡黠与腹黑,只是隐藏的极深,或许在他看来,这是一层很好的保护罩。

但是南国可以确定的是,虽然陈二蛋颇有心机,那也只是出于对自身的保护,内心深处并无丝毫害人之心。

而这也是南国愿意与之同行的关键所在。

“别贫嘴,小心本姑娘给你一脚,让你知道什么叫悔之晚矣!”南国气势汹汹,嘴下不留情。

陈二蛋诚惶诚恐,立马屈膝求饶,委实是南国那一脚的风采无人能及,记忆犹新,至今回想仍心有余悸,什么叫淡淡的忧伤,陈二蛋很有话语权,无法承受之痛。

“姑娘脚下留情,小的知道错了。但有所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保管让姑娘满意。”陈二蛋很狗腿,都会看形势了,平时总说男子汉大丈夫,但该软时还是得软啊,总硬着是挺扬眉吐气,容易吃亏么不是。

听着陈二蛋的话,南国内心窃喜,算你识相,“那就老实交代,因为啥出来闯荡江湖的?”

陈二蛋沉吟了一下,说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寒暑,人类的悲欢却并不相通,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是命运的点缀。命好的,过的喜乐一点,命不好的,可能嘎巴一下没了。”陈二蛋缓了缓,语气无丝毫波动,“我爹妈就是这样,嘎巴一下就没了,这事儿找谁说理去,老天爷吗?那不能够,人不稀得搭理咱。”

南国没想到陈二蛋身世这么悲惨,爹妈去世的早,一个人从小到大,肯定吃了很多的苦?想到自己虽然出生的不是那么光彩,最起码爹娘尚在,且对自己爱护有加。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南国也不例外,自然而然的对陈二蛋起了怜爱之心。

南国没说话,静静的听着,这种情况下,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是最恰当的,悲苦并无相通之处,体会不到他人的疾苦,自然也就无法劝说他人大度,又不是观自在,岂能站在神灵的位置怜悯世人?再加上一句虚伪的谎言:了悟自性,洞策本质,得大解脱,得大自在!

“命运还是挺眷顾我的,本来按照命运的轨迹,我应该早早的便死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陈二蛋情绪无波澜,娓娓道来:“所幸,遇见了铁匠。”

说道这里,陈二蛋笑了起来,“铁匠收养了我,也养育了我,我知道他是把我当儿子养,同样的,我也拿他当父亲看待,可是直到我离开村子,他也没叫我一声儿子,我也没喊他一声父亲。”

“铁匠也是个苦命人,前半生穷苦,后来听说开了铁匠铺子之后生活才好了点,干了好些年攒了点家底,再后来托人说了门亲事,结婚没多久婆娘就怀了,这事儿铁匠还挺生猛,要知道那会儿铁匠都年近半百了,着实是老当益壮。可是好景不长,临盆的时候,铁匠婆娘难产,大夫也束手无策,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陈二蛋讲述的很平淡,南国却听出了浓烈的悲伤,不用看也知道,陈二蛋此刻肯定满脸泪水。

事实也正如南国所料,陈二蛋很伤心,悲伤溢出了眼眶,浓烈到无法化解。

“听村里的老人说,那段时间铁匠几度崩溃,好些天不吃不喝,身形篙枯,瘦削的说不定哪阵寒风就给他带走了。再后来就是我爹妈没了,我一个人孤苦无依,说真的,那会儿的我都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好几天没吃饭,饿的浑身无力,蜷缩在床上,就等着最后结局的到来。”

“迷迷糊糊的,小房间里一暗,进来一人,将我抱到了阳光下面。从那以后,我和铁匠相依为命,生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每天和铁匠在铺子里打打铁,顺带着学学手艺,不至于饿死。可以说我的命是铁匠给的,我也是他活下去的支撑,就这样的稀里糊涂的得过且过,还算不错。”

“再后来啊,我们镇上来了位剑客,从他口中知晓了外面世界的多彩缤纷,无拘无束。我很向往,也很踌躇,一个手无寸铁的乡野之人,整天叫嚣着闯荡江湖,说出去都是个笑话。所以我也从来不说,除了铁匠。”

“我知道,当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对铁匠来说,就是一种残忍。他养育了我,我却想要离开他,所以,我离开的前几年,铁匠话变得很少,我知道,他伤心了。尤其是我和他告别的时候,我都不敢回头看他,但我知道铁匠肯定伤心的无法抑制。最后他和我说‘二蛋啊,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陈二蛋声音哽咽,“我没敢回头,怕忍不住!”

南国也哭了,泪水打湿了枕头,那种情景,光想一想就已经很难受了,更何况是亲身体验呢。

“我想换一种活法!”陈二蛋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淹死在江湖的浪潮了,等我混出了人样子,还得回去补上那句晚了十年的‘父亲’呢!”

南国呜咽出声说道:“陈二蛋你个狗东西,就会骗姑娘家的眼泪!”

陈二蛋嘿嘿笑着,眼泪肆意流淌。

“二蛋狗东西放心吧,跟着本姑娘,肯定会让你混的人模狗样的,再不济也能留着一条狗命回家。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相识几天,南国只当陈二蛋是江湖萍水相逢的过客,哪有不散的筵席?听了陈二蛋这一番话,南国决定以后带着陈二蛋,不然,他怕陈二蛋见不到铁匠了。

陈二蛋直抒胸臆,心里敞亮了不少,沉沉睡去。

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江湖,不急,慢慢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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