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彻旅馆。

“老样子，最安静的。”

情绪波动越来越大的希尔迫切的需要安静、无人的环境，这家旅馆是他每一次进食后休息的场所。

接待他的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亚麻色的长发，右耳侧编了几道长辫，洋溢着青春与活力。少女名为洛雅，见到希尔她眼前一亮，待看清希尔全貌后却是愣了一下，失笑道：“这装扮也是好久没见了，不认识的肯定不会把你当小孩看待。”

“呵呵。”

希尔干笑两声，别人以为他在角色扮演，不会想到他是因为卡片的影响才变成的这副模样。最初倒是常常迎来好奇的目光，但这么做久了，外人都会以为他有表演欲，不会把外观和卡片联系上。

世界上有演员这一职业存在真是太好了，希尔时常想到。

洛雅把一小箱子拿到了柜台上打开，“这里面是灾兽的材料，都是我练手时剩下来的边角料，想让你把他们弄成黑魔法的卡片，”同时拿出一张表，“这是材料清单，还有我想要的黑魔法列表，旅馆的常用卡片也拜托你修理了。”

希尔看了看，收了起来。

“后天这个时间来取，今晚给我两份……不，三份灾兽套餐，余下部分就不算了。”

卡片的修理费用来抵住宿费，希尔这些年来一直是这么做的，今天也不例外。

“还有，和过去一样……”

“晚餐之前不要打扰你，对吧？”洛雅点头一笑：“我会和他们说的。”

这也是希尔的习惯，在他平复体内灾兽女皇的影响之前他不想见到任何人。

“对了，阿尔曼说有人在这里等我，他人呢？”

希尔抬了抬手中的蓝色方块，奇怪的动作让四周的人都能清楚看到方块的模样，洛雅指着餐厅方向，“阿尔曼倒是没见到，但确实有人找你，就在餐厅。”

希尔刚想走，洛雅叫住了他。

“我最近打算组建一个冒险团，人选还没定，你要来么？”

“冒险团？你要去哪？”

“灾兽厨师的资格考试在一年后开始，现在要为出国做准备了。”

“难怪你要黑魔法，”希尔恍然，摇了摇头：“我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卡片方面尽管来找我。”

“是么……这个月内我都不会离开，你要是改变心意了我随时欢迎！”

“最好还是不要做期待。”希尔笑笑离开，这件事没有放在心上。

“冒险”这件事离现在的他有些遥远。

握着方块，忍受方块带来的寒冷的希尔走入餐厅，半只手都变成了冰的希尔自然地受到了各方的瞩目，而希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希尔的眼睛在几乎挤满的餐厅内环顾，看到一只手高高的举了起来。

“希尔！这里！这里！”

希尔看过去，那是一个金发的青年，青年面相柔和，有些偏向女性的长相。

他表现得很热情，可希尔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你在等我？”

“先坐，不着急，你还没吃饭吧，一起？”青年微微一笑，对着正对面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希尔扫了一眼，餐桌上丰盛的菜品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量。

“不必，我已经吃过了。”

希尔拒绝，青年的笑容不变，“你确定？肚子里灾兽的味道不好受吧？”

这下希尔变了脸色，拉蒂斯飘下来压住他的肩膀，“先坐，他看上去没有恶意。”

“……好。”

希尔坐了下来，不客气地开吃，桌上有两份餐具，这个人明显就是等着他来坐的。

方块放下，手上的冰自然溶解，青年看了眼，眼神微动。

青年保持微笑，把几道招牌菜推到希尔面前，“这就对了，我听阿尔曼说你今天吃的不多，特意给你点了一桌子菜。”

“你和阿尔曼是什么关系。”

希尔一边吃一边问，青年说的没错，灾兽女皇进食是和他感官共享的，所以他能感受到灾兽入肚的那股子血腥味，他来地下城之前要吃大餐也是为了尽可能的减去灾兽进食带来的影响。

“没什么，熟人而已，要说有什么关联么……大概就是我们都在开发控制你体内那头怪物的方法吧。”

希尔一顿，拉蒂斯坐在他脑袋上，让他安心了不少。

“你继续吃，不要说话，让他自己说。”

看到希尔不说话，青年眯了眯眼，自顾自道：“就在十年前我们还是研究灾兽的伙伴，完全没想到这份关系没有被工资和地位分离，而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给中断了。”

“不过还好，最后人还是回来了，回来就好。”

十年前的意外……希尔眼神一沉，没有说话。

那场事故让希尔变成了怪物，也是那时他与阿尔曼相遇，可关于十年前毁灭了城市的那场事故，当时还年幼的希尔一点细节都记不住了，而阿尔曼也没有和他提过也和相关的话题。

这里面藏了许多他本应知道却到现在都不知道的事情。

带着感慨说了几句，青年掏出一个刻着蛇、狮、鹰三个脑袋奇美拉兽的倒三角纹章。

“傍晚左右的时间去正门，你会遇到一个红眼、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女性，把这个纹章交给她，跟随她，至少五年内不能离开她。”

“……什么意思。”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青年没有过多解释，目光投向蓝色方块，“这东西很好用吧，是不是感觉内心的烦躁少了很多？”

“好不好用先不说，我可不敢长时间的握着这个东西。”

希尔碰了碰，瞬间指尖泛起冰雾，刚想调侃几句，却意外发现青年的表情有些不对劲，看上去像是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一般。

“刚才你的手上都是冰，是这个东西引起的？”

“你不知道？这东西可是快把我冻伤了。”

“我们开发控制器的本意是让人能够控制灾兽，如果使用者因此受伤那就本末倒置了，”青年拿过方块来回翻看，摇了摇头放了回去，“东西没有问题，可能是你体内的灾兽特殊吧，阿尔曼没有和我们说过到底是那种灾兽寄生在你身上，我们没办法做到针对性的调整。”

希尔心中一动，这人的说法……看来阿尔曼没有向外人透露他的情况。

“所以这东西是控制器？能够控制灾兽？”

“准确来说是同化灾兽的精神，让灾兽不再抗拒宿主，进而达到控制的效果，我们试过强行趋势灾兽，结果失败了，这是我们妥协的产物，”青年摊手，“使用控制器并不能让你立马能够发挥灾兽的全部力量，但一部分的能力是没问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发挥全部能力应该也是可行的。”

“应该？”

“这东西是最新型号，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测试，不过基本的性能还是能保证的，至少你拿着它的时候灾兽对你的影响少了不少对吧？”

希尔没有回答，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地下城出来时精神的挣扎和折磨。

拉蒂斯摸了摸下巴，出声道：“问问他其他人碰到冰块的反应。”

青年拿着方块，没有任何变化，“就像这样，对一般人来说这就是普通的硬块，没有温度，不冷不热，而对于灾兽的宿主来说，这东西就是一块不会化的大号冰块，触摸会感到寒冷，不同人感受到的寒冷程度不一样，但绝不会被冰冻。”

“样本数是多少？”

青年一笑：“这就是秘密了，能说的只有样本不多，你是亲历者应该知道，灾兽想要住在人类身体里可不容易，更别提让人类去使用灾兽的力量了，成功的例子少之又少。”

“问问他，失败的例子有多少。”

希尔吃饭的动作一顿，问出了拉蒂斯的问题。

青年摇摇手指，“有些事还是别问的好，包括给你的控制器在内，我和你见面也仅仅是阿尔曼与我们合作的要求而已。”

“帝国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青年耸耸肩，“也许吧，但我觉得你现在该关心的还是眼前的饭菜，以及明天该吃什么，明天开始你就得一个人吃饭了，哦，对了，那什么阿尔曼商店也该关门了，赶紧转让出去，拿钱去过新的生活。”

希尔目光一凝，身后的卡片飘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阿尔曼在哪！”

青年笑眯眯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吃饭的动作都没停下来，“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刻尔巴洛，以后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的话可以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

“阿尔曼在哪！”希尔加重了音量，此时的他顶着礼帽，卡片带来的外形改变让他充满了威严。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我还真不会把你当成十五六岁的孩子，”刻尔巴洛笑了笑，不回答希尔的问题，“你比我想得要稳重不少，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清楚能将灾兽与人类融合的我们掌握了多大的力量。”

“回答我！阿尔曼在哪里！”

希尔抬起手杖，底部的炮管对准了刻尔巴洛，凝聚了庞大魔力的魔力炮在刻尔巴洛的眼前汇聚，大量的魔力涌入炮管，银色的手杖逐渐泛起光芒，魔力汇聚对周围的事物产生了影响，桌椅和餐盘都在颤动，吸引了四周客人的目光。

但希尔的魔力控制得很好，仅仅只有他们这一桌的餐具、桌椅受到了影响，其他客人看着这里的动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直保持着笑脸的刻尔巴洛终于无法保持脸上虚伪的笑容，一脸震惊地看着炮口中积蓄的魔力，手杖的炮口对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充分地感受到手杖中聚集的磅礴力量，这绝不是十五岁的年纪能够拥有的力量！这……这是灾兽的力量！

“你……体内到底住了个什么东西！”

希尔对刻尔巴洛的震惊无动于衷，手杖的光芒已经发红，看上去要不了多久一道能够贯穿天际的长虹就要射出。

“在他开口前一直积蓄力量。”

“老师，这真的有用么？”

“放心，做就是了，他一个人来见你不会有什么歪心思的。”

“好吧。”

希尔收心，专心积蓄手杖中的力量。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句话是他自己想的，哦，阿尔曼的去处除外，那时他确实愤怒了。

拉蒂斯坐在希尔脑袋上，引导着希尔完成与刻尔巴洛的对话，如果让希尔自由发挥，现在他们估计都已经打起来了。

希尔的性格在小时候就受到了灾兽的影响，性格中带着几分凶狠和急躁，受到灾兽影响的当下更是会被暴躁和怒气主宰。刻尔巴洛不会知道，此时阿尔曼下落不明，他随便一句有关阿尔曼的消息就能刺激到希尔。

若不是有他在压制，现在的希尔早就爆发了。

十年来，阿尔曼时刻陪伴在希尔身边，对遭遇了灾难失去了一切的希尔来说，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阿尔曼是他最亲的家人，没有之一。说阿尔曼是希尔的逆鳞也毫不为过。

不过拉蒂斯相信，刻尔巴洛特意提起阿尔曼，不说不会带着恶意，但绝不会希望与希尔动手。

“这就是阿尔曼让我和你接触的原因么……”刻尔巴洛敛去了脸上的震惊，在炮管的威胁下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拿着吧，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你的表现比我想的要好，不过你现在绝大多数的精力都要分在灾兽上，等你成型还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刻尔巴洛目光投向希尔身后的卡片，“不过么……既然阿尔曼已经回来了，你暂时应该是安全的了。”

刻尔巴洛起身，毫不在意希尔积蓄的魔力炮，理了理被魔力扰乱的发型，“去跟随我说的那名红眼睛女性吧，不仅仅是我说的交易，也关系到你们的未来。”

说着刻尔巴洛就要离开，希尔当场踢翻椅子站了起来，“叫我过来说了一堆话就想简单的离开？你当是演戏呢？我还得配合你演出？”

“不把所有你知道的说出来，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旅馆的大门！”

刻尔巴洛笑了，摇了摇手指：“现在比起关心我，不如看看你手边的控制器，你也不想在这里暴走吧，对了，钱我已经付了，你可以放开了吃。”

说着他看向看着这里的客人们，笑着说这都是一场玩笑，给来的服务员道了声歉，并给了一笔补偿费，让服务员当场转身离开。

希尔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眼睛在周围一扫，客人们投来的各种目光刺激了希尔体内的灾兽女皇，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扫，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冲动又涌上来了一些。

“老师，就这么让他走么！”

阿尔曼究竟遭遇了什么希尔完全不知道，唯一的线索在眼前离开，他不甘心！

“要不然？你难道真的想被体内的灾兽控制？还是说你想吃人肉了？”

“我……”

“吃饭吧，别让情绪影响你的思考，吃完饭你需要做的也不是去思考阿尔曼遇到了什么，而是马上去客房洗个澡冷静冷静。”

希尔拿起刻尔巴洛留下的黑色卡片，沉默着拿起了刀叉，一言不发地消灭桌上所剩不多的食物。

“希尔，你没事吧？刚才……”

洛雅有些担忧地看着正欲上楼的希尔，后者微笑转身，示意自己没问题。

只是转身背对洛雅的刹那，希尔的脸色有如寒冰。

一路走到顶楼最深处的房间，进入门内立即反锁，一身衣服脱得干干净净，直接冲入浴室内洗了个痛快的冷水澡。

冷水能让他的情绪缓慢平静，“进食”后冲冷水澡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希尔进入房间很快安定下来，隔绝体内声音和烦躁的方法很简单，长时间看不到、闻不到、听不到人类的一切活动就行了，这种环境下中午的时候他基本能稳定情绪，等到晚上旅馆的人来送餐时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拿起刻尔巴洛说的控制器，蓝色的方块不出所料地让他的手臂变成了冰块。

“阿尔曼……”

希尔闭上眼，强迫着自己精神放空。

在自己彻底摆脱灾兽的影响之前，不能思考会让自己的情绪发生剧烈波动的事，这是十年前第一次遇到拉蒂斯时被交予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