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这里可不是慈善院,哪能让你把这些孤儿寡母全都领到学院来,不行就是不行!”
一位七十多岁的白发老人正吹胡子瞪眼的喝责着面前点头哈腰的青年。
“哈兰院长,我清楚学院的难处,您行行方便,这孩子孤苦伶仃,放到外面活不过三天,准被外面的野狼叼走。”
青年低头诚恳的说道。
“我也不是冷血无情,只不过昆图你每次这么搞,学院真的吃不消。罢了罢了,我也就认命,这孩子便留下吧。”
哈兰苦笑着,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昆图带着小家伙赶紧离开。
看到两人离开,老人皱褶的眉头一时难以舒展。
徐徐推开斑驳破旧的木窗,注视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唉~,昆图,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当初那件事也不是全部因你而起。”
一道惊雷将天空司机撕裂成两半,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
小董大河此时正蜷缩在墙角,注视着一位身着蓝衣的青年,对方正在灶台之前给一群叽叽喳喳,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盛舀饭菜。
这群孩子足有十三个之多,把灶台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个水泄不通。
“昆大哥,今天有没有生菜?有没有?有没有?”
一个七八岁的瘦弱少年抬起头望向昆图。
昆图看着周围的孩子,僵硬的脸颊露出少见的笑容。
“今天来了一个新的小伙伴,大家要好好照顾他,知道了吗?”
“知道啦~~~”
孩子们齐声欢呼,蹦蹦跳跳,手舞足蹈,表达着欢迎新伙伴的喜悦。
这里的生菜作为平民的生活中的一类十足奢侈的蔬菜,十分受到小孩子的喜爱。说是生菜,其实是一类表面光顺,嚼在嘴里清甜爽口的野菜的统称。
毕竟生活并不富裕的家庭里,一日三餐不谈温饱,吃上一顿能够舒畅下咽的饭菜,就已经是一种享受。
小董大河闻到飘来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咕交了起来。王叔在哪?难道他不要自己了?想到这些,小家伙岀凄出凄的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哭?来了这里多好,有这么多小伙伴,唯一要说的就是不见得能吃饱。”
又是那个高瘦孩童,显得很积极,是第一个找小董大河搭话的人。
“对了。我叫白楠,是昆大哥给我取的名字,不错吧!你叫什么?”
白楠自来熟地一把搂起小董大河,介绍起这里。
小家伙一路颠簸,醒醒睡睡,一天下来旅途劳累,又到了一个陌生环境,身心疲惫。
白楠在耳旁嘚嘚地说个不停,却发现对方不再回应,扭头一看却见到小家伙四仰八趴的睡得是王朝马汉。
见状灰溜溜地离开,屋外的其余孩子看到后强忍笑意。
昆图点了点头,给大家把饭菜盛好摆到院子中央的三张石桌上,招呼着大家就坐吃饭。
一群孩子从另一间土屋中取出各式各样的碗筷,大大小小,形状各异。有的还能看出来是碗筷的形状,拿在手里虽说别扭,倒也说的过去,而有的甚至只是一段小木桩在中间挖个手掌大小的坑。
昆图让大家排好队,为他们一个一个的盛取,清澈见底的稀饭,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有几粒大米。
足足过了八九分钟才分完,稀饭分完,昆图又拿出一个小瓷碗,把剩下的稀饭都舀出来,忽略那些流着口水的小脑袋瓜。
“都快去吃饭!这是留给小董大河的,等他长大些,就跟你们一样。”
昆图一边把一小碟凉拌生菜,一边跟他们耐心的解释到。
回到餐桌,看着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
“开饭!”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孩子迅速地拿起歪歪扭扭的筷子,顷刻间,以风卷残云之势消灭碗中的食物,间或取一筷子凉拌野菜,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昆图却没有端起手中的碗筷,看着几个意犹未尽的五六岁孩子,缓缓地把碗中的稀饭倒了进去。
转身望向杂草丛生的远处。那里灯火通明,有朗朗的读书声,混杂着刀剑劈砍的金鸣声,偶尔马匹长嘶悠悠飘来。
亚卓学院是位于定远城的一家城立学院,支持着周围三百多个村落的少年,孩童教育学习。
这些普普通通的村落往往不过十数家住户,有时间财力支持家中子嗣就读的就更加寥寥可数。十家有三家已经是出奇的多,这些有财力的家庭也是挑出天赋非凡的孩子送到学院就读。
就算这样,每年抵达学院的新生人数也在一千人上下浮动。好在这亚卓学院只是初级学院,五岁入院,只在这里就读五年就必须离院,不然本就紧张的经费资源就更加难以周转。
昆图搓了搓手,月光恰好照在他的一身蓝衣,只见背上印有一株单纹唤星草,栩栩如生,微风吹过,仿佛可以随风摇摆。
“你还是放不下?”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稳若洪钟,震耳欲聋。
“老师,不必多说,如今这般,我已满足。”
昆图身子一口气,身后虚影浮现,只到他的小腿,看不真切是什么事物。
“你真的满足而今现状?”
一道身影从黑夜中漫步踱出,是院长哈兰。
“...”
昆图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你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养子,你是怎么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老人竟也无奈的叹气。
“可惜,有些人凭借你我如今的能力,此生都无力对抗,接受现实,是时候放弃了!”
老人不再多言,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哈兰院长,昆图攥紧的手掌就出猩红的鲜血,狠狠地锤在桌面上,留下深深的一道拳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他的内心再怎么暴怒,不甘,却是无人回应。
天空中的繁星一闪一闪,地上的孩子没有多言全都睡眠。
昆图招呼完一群孩子睡觉,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几个人影悄咪咪地走了进来。
是五位妇人,年龄小的不过十五六,年龄大的也才二十出头。
几人穿着显得很是寒酸,宽厚的硬布上衣硬是把人撑大好几圈,远远看过去,如同士兵的甲胄,小小的脑袋对比之下,显得很是滑稽可笑。粗大的麻布长裤上补丁加补丁,走起路来显得很是别扭。
前面的四个妇人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谢过昆图后把孩子带走,扭扭捏捏像瘸脚老太太。
四个人没有一个愿意张嘴,僵持很久,一阵寒风透过咧开一道口子的门缝钻进屋内,几个孩子打个寒战,向着旁边的孩子蹭去,借去一些温暖。
最后面的妇人见状连忙把站了过去,堵住那道缝子。寒风吹得她眉头紧皱,却也不愿发出声音。
“诸位不是有什么事情?有我昆图能帮上忙的绝不含糊。”
昆图发觉她们应该是有事所求,才会如此犹豫不决,自己帮助她们最少的有三年,多的有五年。
“昆图大哥,我们找到落脚之处,不过……”
一位妇人被推出来,艰难的开口,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僵硬。
“那很好啊!我这里给你们一个容身之所,可一日三餐都没法保证,找到一个好地方落脚,我真心为你们高兴。至少孩子们不用在我这里受苦。”
昆图开心的笑道,帮忙叫醒那些昏睡的孩子,是时候回家了。
“那个,那个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让带着孩子,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把孩子留在你这里。”
另一个妇人不着痕迹的走向昆图,在后面悄声说到,声音微若蚊蝇,很怕昆图发火。
出人意料地昆图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默默的点着头。
“孩子在这世上足够亲近的人只剩下你们,我?不过只是个外人,跟他们关系再好,也不过是个外人,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他们的血亲。”
妇人们闻言,脸色变地刷白,纷纷咬牙不语,只有其中一人的手掌微微颤抖。
这显然没有逃过昆图的眼睛,他们终究是孩子的母亲,舍不下孩子。
四位妇人点了点头,算是明白这个青年的意思,就是不愿帮她们照顾孩子。
“我们知道了。不论如何都谢谢昆图大哥。”
不知怎么的昆图从他们眼中隐隐看到几点恨意,定睛一看,却也不见,以为是错觉。
“兰兰,岳岳,芳芳,快起来,跟妈妈回家。”
其中妇人叫起自己的三个孩子,说些从口袋里掏出来三颗又红又大的鲜枣,看起来娇艳欲滴,香甜可口。
“看看,妈妈给你们带回来什么?”
妇人手上把枣抵过去,眼中有几分纠结,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缓慢的动作突然变得迅速。
“哇~~~,大红枣,妈妈我要吃大红枣。”
兰兰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她,岳岳和芳芳是对双胞胎,似乎是营养不良,枯瘦的身体如同皮包骨头,不过比兰兰小一岁,但到现在会走会跑,却还是不会说话,可黑溜溜的小眼珠也一眨不眨的盯着大红枣。
当其他的几个妇人也把大红枣喂给自己的孩子,等孩子们清醒,陆陆续续带着孩子离开,走向学院深处一片废弃的土屋,那是他们的家。
昆图注视着远去的四对母子,身后那个妇人缓步走来,说着张开双手就要抱向他。
轻巧地转身,注视着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女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林潇,你这是何苦呢?明知道我对你没感觉,如此纠缠,吃亏的只会是你。”
林潇没有多说,毕竟这不是第一次听到,作为一名被世俗厌恶的寡妇,不论如何,克夫二字是逃不开,躲不掉。
那段日子,她甚至想要选择死亡。毕竟,能接受他们这样身份的只有红楼那样的地方,可寻常女子又有谁愿意去那种地方度过余生,可不去那里,在哪找到容身之所。涴衣,纺纱可以赚取钱币,没人愿意收留她们居住,总不能露宿街头。
正当这时,昆图的出现为这一小片天地的孤儿寡母带来了光辉。林潇也是从这时起,意识到此生若想寻求一段正常的姻缘谈何容易,昆图却点亮她生命中的一片光芒。不求结为连理,只求天天相见。
伴随着叮叮咣咣的响声,院子里柴火的噼里啪啦声中,一碗热面被端到昆图的面前。
“昆大哥,来吃面!”
林潇黝黑的笑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每天在田地里耕作,让她身材远比其他同龄女性更加挺拔有力,有种不同一般的异性魅力,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目光。
盯着眼前香喷喷的面食,昆图有些疑惑,面粉的价格这几年月月见长,她又是如何得到的。
“这面粉你是怎么换到的?以你每月的薪资,这不可能。”
似乎是回忆到什么,林潇黝黑的脸庞有些发白,没有回答,径直向着屋外跑去,脚步太快,扑通一声直接绊倒。
看着她吃饭颤抖的动作,昆图隐隐明白了什么。
“辛苦你了!”
昆图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出这三句话,他并不会安慰别人。
夜已深,凛风依旧。
屋内的几人相拥而眠,寻找着暖意。
天气再冷,可心中自有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