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又没有酒了？”一名壮汉指着小二，骂道：“老子跑了这是第三家酒肆了，全都没有酒，你们天兴县城的酒肆难道是卖茶的？”

“客官，真不是我们不卖您，是方才有位客人把酒买光了。”掌柜的连忙跳出来解围，哈着腰解释。

一旁酒客见状，笑道：“你要想喝酒，去城南的店吧，那人把北边四家酒肆的酒全买完了。”

他对面那人哈哈大笑，道：“没见过这么有钱、这么疯的！你知道吗？他给钱是用洒的啊，还把所有酒都装进储物道具里了！”

原先那人喝了一口酒，也跟着大笑。

“晦气！”那壮汉没法子，此时闻言也知道这么有钱的人他惹不起，只得哼了一声，乖乖去城南找酒肆了。

这才刚出去，便差点撞上一个姑娘。

他正要开口骂人，张了张口，却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是个很美的姑娘。

那姑娘没有逗留，只是绕过壮汉，继续走着。

淡金色的长发映着桂华，宛若天仙。

－－

北门口，两名警备队员看着一名男子缓缓步来，提高警戒。

“什么人？”一名队员上前盘查，另一名则将手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那人不发一语，没有理会，只是慢慢往前走着。

警备队员见状，两人都准备出剑，其中一人问道：“你这么晚出城做什么，你的腰牌呢？”

他还是没有理会，继续走着。

警备队员见状，出剑拦住去路。

他看也没看，便这么撞了上去。

长剑划破了他的衣服，警备队员吓了一跳，连忙将剑拉开，道：“你怎……”

“岳明，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后头又有个姑娘大喊。

原来是小两口吵架？两人对视一眼，想着要不要上前盘查。

“等等，方才那姑娘说『岳明』？”一个警备队员注意到重点。

另一人摆了摆手，道：“不是那个岳明吧？如果是，我们两个方才还对他出剑，岂不是死定了？”

见丽卡慌忙的追了上去，他叹道：“年轻真好。”

原先那人还在想着岳明的事，此时听见同事的话，也摇了摇头作罢，道：“是啊。”任由他们去了。

丽卡一直跟在岳明身后，就见他缓缓走到玄天宗。

破旧的山门内，点点夜光下散落一地的东西，四处可见的血迹，看上去鬼影幢幢。

丽卡缩了缩脖子，摸了两下夏洛，这才继续跟上。

岳明脚步不停，走的是他们昨日那条路，一直走到弟子房舍。

丽卡远远看着那坐大坟，不敢靠近，想了想，远远绕开。

说来好笑，丽卡不怕死尸成堆，反倒怕起墓来。

偏偏这一绕，岳明就不走了。

他站在叶米房前。

静静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他上前将半掩的房门推开，里头除了攀进去的藤蔓，便是被撞倒在一地的桌子，和上头摆的生活用品。

哪怕已经附了厚厚一层灰，也能看出当时逃得有多仓皇。

轻轻带上房门，岳明继续往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他停下身来，看着地上。

这里就是米儿摔倒的地方。

他看着，有些失神。

这里就是我丢下她离开的地方。

他愣愣的伸出右手，重重打向自己的脸。

“啪！”

一声脆响回荡山间。

右嘴角缓缓流下一道鲜血。

他没有管，继续走着。

又走了一小段路，总算到了。

那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房舍因为岳泉那一扔，已经倒成一片废墟，长满了树藤、杂草。

岳明看了房舍两眼，走到外头一颗巨石上，用手拨开藤蔓和沙尘，坐下。

以前叶米来找他，两人便会坐在这儿谈天说地，此处地高，还可以眺望山下景色。

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瓮酒。

打开，喝下。

他第一次喝酒，很烈、很辣，口鼻喉都烧成一片。

身体随即感到不适。

这样正好。

岳明三两下就饮完这瓮酒，用力往旁边一砸。

又是一声脆响，陶片碎了一地。

他面无表情，又取出一瓮酒。

（你知道我摔在地上，看着你逃的时候，有多失望、有多绝望吗？你知道吗？）

打开，饮罢。

摔瓮。

再取。

（为了自己自私的欲望杀害无辜之人，你和你的仇人郑衡有什么区别？）

岳明嘴角一勾，轻笑一声。

是啊，一样，我早就知道了。

我明明早就知道了……

再摔。

再取。

（你只是为了报你自己的仇。）

是啊，你明明可以好好生活，可以想办法变强、翻案，然后重振门派的。

甚至在剑池都已经有这个机会让你回头了。

但你，岳明，你没有这样选，不是什么不认同万仙联盟，只是你不想让戒律院审判郑衡，而是想亲手杀了他罢了。

再摔、再取。

（你真该照照镜子，看你把自己扭曲成什么模样了。）

我已经走歪了啊，走得好歪了。

我的人生，早在六年前，就全乱了啊……

他打了个酒嗝，抹了抹嘴，又取了一瓮。

（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请你自重！）

全变了，全乱了。

他的世界全乱套了。

支撑他前进六年的憎恨。

玄天宗里的最后那道曙光。

一下都没了，都是没有意义的，都是他自作多情。

都是他在自我欺骗，好像他不是那个混蛋，还是玄天宗的少宗主。

他摔了酒瓮，从储物戒指内拿出那个小盒。

没送出去的礼物。

永远送不出去的礼物。

“啊—！”岳明站起，怒吼一声，用力把小盒往一旁树干丢去。

一声轻响，他雕了好几个夜晚的小盒碎成木块，里头的链子和戒指还闪着星光，落在下方草中。

他颓丧的坐了下来，看着地上一片弹飞至此的陶片，颤着手捡起。

（我的明哥哥，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

都是因为这样，才会乱的。

因为岳明早就应该死了。

早在六年前那个晚上，就应该死了。

什么进境、什么资源、什么报仇，都是不必要的，多的。

六年前，你就应该跟米儿一起死在这里才对。

岳明手上的陶片忽然被木藤绞碎。

一个姑娘奔了上来，抱着他。

“放手。”岳明的声音很平，就像他的表情。

丽卡疑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之前心情还没好就放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次她不想放了。

“放手。”岳明拉了拉她的手，却拉不开：“放手。”

“放手。”他音量渐大，用力扯着，吼道：“放手啊！”

带着真元的右手用力一推，丽卡用真元挡下，仍是往旁边摔开。

虽然不会痛，她还是有点委屈，微微鼓着脸。

岳明大口喘着气，看着摔在地上的丽卡。

他轻轻摇了摇头，越摇越急，最后叹了口气，又坐下来。

取了一瓮酒，打开，喝下。

丽卡看了看岳明，歪着头想了一下，忽然发现草里头闪着光芒，连忙奔了过去。

岳明喝了一口酒，刚放下瓮，就见丽卡捧着那条项链，递给自己。

他推开丽卡的手，道：“走开，别管我。”

丽卡只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把手又移了回来，道：“岳明，你在找这个吗？”

“不是。”岳明摇了摇头，拨开丽卡的手，喊道：“别管我，走开！”

他又喝了口酒，见丽卡仍站在自己身前，见那条链子仍在闪闪发光，他伸手抓起那条链子，往一旁甩去。

丽卡见状，有点失望，随即挂回笑容，跑过去检起链子，又跑了回来。

岳明放下酒瓮，见丽卡还站在自己身前，那条链子闪得他眼睛生疼，闭上眼道：“丽卡，你回城吧，别管我了。”

丽卡没有答话，只是对着岳明笑道：“这条项链好漂亮，如果你不要，可不可以给我？”

“漂亮？”岳明闻言，轻轻笑了起来：“呵、呵呵……”

“呵、哈、哈哈哈——”渐渐的，大笑起来。

“不。”笑声渐歇，岳明抓起项链。

“不！”他大喊一声，站起身来。

右手运起真元，奋力往山下一扔。

“这种垃圾，没有人想要！”

“滚啊！”

丽卡默默看着熠熠生辉的链子，在夜空下光芒渐弱，最后消失不见。

她跑到一旁树林里抱起夏洛，往山下离开。

只剩岳明一个人留在原地狂笑，又摔了一瓮酒。

再取、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