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府笼罩在雾气中,默金首府俞明城临近南洋,街市的楼阁间水汽弥漫。
朱门之上,鎏金匾额的“白林总司府”几个大字飘逸奔放,是磷岳先御主所赐,以奖白林一族世代忠毅。
府门两旁是利戟铁甲的兵士,两旁石狮伫立,阶下是宽阔的大道,来往的行人无不仰目。
府中几座黑色阁楼略显陈旧,却不掩恢宏之势,尖塔内传出钟声,悠扬肃穆,溪流贯穿了整个大院,分院之间有石桥相连,长亭交错。
后院花儿娇艳,垂柳依附着青瓦白墙,一片祥和。
但白林府的前厅凄喊声一片,格外煞风景。
白林朔身处后厅。
练武时他要穿一身素色布袍,与他切磋的是俞明城驻将墨单。
白林朔正值壮年,短须铜面,鼻梁高挺显得眼眸深邃,嘴角上扬时,阴狠的气质散发。
后厅的空地上,他们相对而立,白林朔一个箭步,刀剑互迎。
两人皆是稳住步伐确保身位,刀剑碰撞不断磨出火花,白林朔身子前倾持剑主攻,墨单接连后退握刀防守,脚下湿漉的石板不断划出痕迹。
白林朔假攻他的左肩,剑柄在手掌狡猾一转,另一只手握住持剑胳膊的手腕,借力划向墨单腹部。
后者被虚晃一剑明显慌了,但很快就集中手腕处的力,瞬间将刀下拉,以抵住白林朔的攻击。
白林朔此时松开握剑的右手,握成拳,原本在腕处的左手迅速抓住滞空的剑柄,握好的右拳蓄力朝墨单的头砸去。
此拳令他躲闪不及,惊恐的目光下,白林朔的拳头赫然停下,与他鼻梁咫尺之间。
白林朔收拳,接过一旁老奴递来的布巾。
“小单,这几年只顾干活拳脚功夫退步喽!”
白林朔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切磋中棋差一招的墨单向后退了两步,揖手鞠躬道:“不是下属退步,是总司您的实力日日攀升!”
此话一语双关,不仅在夸白林朔拳脚功夫好,更是奉承他继任总司后,将默金的各方势力驯服,世族们都推崇他,是五个蕃国中实权最大的总司。
白林朔指着墨单哈哈一笑,说他学会溜须拍马那一套了。
堂屋中侯着的婢女给他们端来茶水,石桥上一华发老者突然走来。
看到来人,白林朔欢悦的笑声戛然而止,墨单没敢接婢女递来的茶杯,又向白林朔鞠了一躬,想要告辞。
谁知白林朔上前几步抓住他的手腕,示意跟他一起去堂屋。
走在白林朔身后,墨单窃喜,能进后厅说明白林总司信任他,若是可以进到堂屋,他今后就是总司府的人了。
进到堂屋,老者向白林朔行礼,惊异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却没多问,与墨单并列坐在客座。
“总司,方才老身进来时,看到官员们跪在前厅,不仅有议政阁的大员,各城的官员也有。”
白林朔揉搓着太阳穴,头疼道:“御主府的诏书不是下来了吗,那些老顽固不想把子女送到洛塔,来我这儿闹呢,等会就轰走。”
墨单在这儿不敢说话,抿了好几口茶水。
老者不忿道:“这还得了?磷岳的使臣还没走远呢,有失国仪啊,这传出去丢的是总司府的脸。”
“不管他们,说说你此行的收获。”
老人叫知七,负责总司府在各地的情报网,是白林朔的耳目头子。
知七点头道:“老身先去了洛塔,学阁的建设基本完工,也从煮茶山,狄青台,枫火崖,七行山等大门派调去了讲师,生源也是从这些门派选的一些拔尖的学子,还有世家大族的子女。”
白林朔满意地点头,又问。
“各国大族的孩子也准备好行程了?”
“是,有的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到洛塔。”
白林朔感到烦躁,世人都知道他宠女儿,早些时间听闻御主有扩建洛塔的打算,他起身去隆京希望御主收回成命,却被御主敷衍,各国政要还笑他是个女儿奴。
结果御主府的命令下来了,女儿还是要离开,本就无可奈何,现又听说别家的孩子都快到了,心中怎会安定。
墨单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谨慎道:“郡主正值芳龄,出去交些朋友有益无害,况且郡主天资聪慧,去洛塔可扬我默金之威。”
知七端茶掩饰脸上的鄙夷,白林朔则是欣慰地颔首,如今只能往好的地方想。
“对了七叔,同龄的孩子中,曦儿可是最出色的?”
知七迅速放下茶杯,笑道:“这点老身可以肯定,在繁启十七岁能达到万花二阶的只有郡主一人,同龄中无人能出其右,何况那些劣儿大多数连普通术式的一阶都没达到,五尊术更是妄想,御主都夸郡主天资不凡,您还不放心?都问过我多少次了。”
白林朔心中的阴霾散去大半,墨单也从两人对话中得知郡主在总司心中的分量。
谈话间,白林朔将护送女儿的任务交给墨单,后者大礼相拜,感激涕零,顿感前途坦荡。
白林朔命墨单把前厅的官员送回,这算他第一次为总司办私事,肯定会尽心尽力。
知七陪白林朔在园中漫步。
知七问道:“堂屋很久没来新人了,如此奉讹之辈,家主看得上他?”
“驻城时立过几次功,还是故人之后,值得培养,今日让他来就是使他明白,默金以白林家为尊,白林家以我为主,而我重视我女儿,曦儿就要去洛塔了,路上得找个靠得住的。”
知七明了,若有人在路上打郡主的主意,这谄媚之徒会豁出命防卫,但出差错,死路一条。
白林朔又问老者当初被赐名之人的近况。
启元260年,就是苏祈夜和白林曦出生那年,御主岳康处理国政时,与各藩国意见不一,为显国威,将上古七大神兽的名字强赐给世族刚出生的孩子,意为可以掌控他们的一切,包括他们的下一代。
苏祈夜,神兽名为麒野,为了雅观,在苏涛的请求之下改为谐音祈夜。
白林曦的曦字,原本是神兽中的六翼飞玺,但为了避讳,改为曦。
知七向白林朔禀告道:“虹海国的贝陵贝枭两兄弟文武俱佳,但不足为虑,他们已经在去洛塔的路上,北顾的黎玥双腿废了无所作为,苏祈夜嘛……还勉强活着!”
白林朔被知七对苏祈夜的概述逗笑,这位少年竟如此不堪。
“还有两个呢?”
“家主恕罪,他们一个被磷岳王室藏起来了,另一个家族没落不知所踪。”
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一个需要警惕,另一个无需探究。
白林之所以问起他们,是与女儿有关,被赐名就意味着几人都是繁启大陆的焦点,曦儿不能被他们抢走风头。
现在知道女儿是他们其中最优秀的,心中畅快。
知七笑道:“您在郡主身上花了这么多功夫,以后再生个小世子……”
“七叔,什么世子世孙我不在意,我想让曦儿来继承默金。”
知七惊在原地,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因为白林朔的想法闻所未闻,怎会有女子做一国之主。
“家主与说笑?”
“哈哈!我说的是实话。”
知七惊愕。
“可……磷岳不会同意。”
白林朔戏谑道:“那时候磷岳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
白林曦确实是才女,从术式被发现往后的千年里,对符号如此敏感的人绝无仅有,上一个还是苏祈夜的母亲,但世人并不知晓。
从小到大,白林曦受到的教育是一切以家族荣光为先,昨夜她在家祠祭祖,此时正去煮茶山插香,求天公庇佑此行。
通往灵阁的阶梯望不到头,山雾缭绕如同仙境,她若天仙降临。
白林曦黑眸如夜,含光若星,发如丝柳。
头上银冠束发,精簪垂曳流苏。
两颊冰肌透然,似水柔糯。
薄唇轻启时,皓齿微点,令人遐想。
上高阶时,她纤指提起白纱裙身,袅袅腰身配上轻盈地步伐端庄得体。
侍卫们被他拦在山下,只带了一名女侍。
一路上千百人观望,前来焚香的来客被天容震撼,挪不动步。
下山的几位公子哥来了兴致,擦肩时想上前叨扰,但家中的老管家在他们耳边低语,几人迅速掩面逃离,自知本国郡主不是他们所能染指的。
女侍看郡主柳眉轻蹙,关切问道。
“郡主今日心情不佳吗,因去洛塔而忧心?”
“父亲早已安排妥当,我烦心的是暗窟比武明日在北顾进行。”
暗窟是一个组织,专门负责地下比武,历史悠长。
与正规的比武切磋不同,暗窟所推崇的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可决生死,被统治者暗中允许。
暗窟一年只有一届,地点不确定,会在开始的前几天通知下来。
到时候繁启的权贵都会秘密前往,术式界的高手也将到达。
有人是为了参与比试,有的人是在台下开赌局,有私仇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台上杀死对方,常有年轻人在那儿扬名立万,也有老者晚年不保,繁启各界都会关注比武结果。
师父告诉过白林曦,术式的实貌会在暗窟淋漓尽致地展现,高手之间的对决最能学到东西。
白林曦想知道光鲜亮丽的术式外表下,契合着怎样的实际,如果想要成为繁启最强,就要了解术式的本质。
白林曦无奈地叹息。
“今年总有消息说暗窟在默金,却是谣传,人家早就决定在北顾,这次门派高手汇聚一堂,煮茶山的幽彦,七行山总武薛寂,九影门的袭光……甚至还有名动术界的武魁,万花五阶的贝宴,都怪暗窟拿出的奖品太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