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计谋和兰岳嵉回到了城南的私家宅院。
当计谋踏进前院时,风见臣等人正围在一堆柴火前烤肉吃,焦香扑鼻,酒香四溢,众人齐齐回头,看见计谋,神色如常,又回过头去,继续喝酒吃肉。
这时,兰岳嵉一步三摇走进了院子,闻到了酒肉香,眼睛一亮,笑道:“不错嘛,还有酒有肉招待本公子?”
风见臣几人听见这娘里娘气的声音,又齐齐回过头来,待看清兰岳嵉那张脸后,齐齐露出惊讶又怪异的表情,长得这么俊俏,又穿着男人的衣服,男人还是女人?
计谋带着风见臣径直走到柴火旁坐下,笑道:“怎么吃起这个来了?天阙的饭菜不合胃口?”
风见臣拿起一串大肉排递给计谋,道:“不够辣,太甜,还是自己做好吃,什么味都有。”
雷锦和房雨时则一左一右把了兰岳嵉夹在中间,怪笑着盯着兰岳嵉,把兰岳嵉看得寒毛倒竖。
雷锦也拿了一串牛肉递给兰岳嵉,问道:“这位...公子?”
兰岳嵉接过牛肉,闻着就香辣十足,一口下去,满口留香,大呼过瘾,斜眼看着雷锦,道:“怎么着?不像?”
雷锦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兰岳嵉后背,“听你口音,还以为你是个娘们呢。”
兰岳嵉翻了个白眼,“你才娘们,你全家都是娘们。”
房雨时则递过来一大杯他们从修罗岛带来的特制米酒,道:“姐妹!敢不敢喝?”
兰岳嵉接过酒杯,一口饮尽,被呛得满脸通红,“姐妹,好酒!”
房雨时笑得前仰后合,对兰岳嵉顿时好感大增,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白皙的俏脸上捏了一把,“长得这么俊,叫什么名儿啊?”
兰岳嵉边吃边喝,含糊道:“兰岳嵉。”
风见臣和孔煊手一停,侧目望向兰岳嵉,又对视一眼,眼中均有一丝讶异。
祝云愁侧着身子半躺在贵妃椅上,摇着折扇,笑着问道:“小鸡啊,也不介绍介绍?”
计谋看了一眼正胡吃海喝脸色通红的兰岳嵉,一脸嫌弃道:“在博文苑捡的,他说自己是冷雾山庄的少主,不知道是不是骗子。”
雷锦噗的喷出一口酒水,瞪着牛眼看着兰岳嵉,“真的假的?”
房雨时也是一脸惊讶,“冷雾山庄兰家的?”
兰岳嵉哼哼两声,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像不像?”
众人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不像。”
兰岳嵉哑口无言,突然唉声叹气道:“来的路上计谋就说,修罗岛的人可个个都不是善类,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我还不信,唉...看来是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众人齐齐扭头,眼神冰冷望向计谋,杀气腾腾。
计谋愕然无语,却也没有辩解,耸耸肩,指了指大门,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把你吃下去肉和喝下去的酒都吐出来,保你安然无恙走出那道门。”
雷锦嘴角翘起,露出一口白牙,身上雷光闪烁,道:“来得及。”
房雨时手中缠绕着淡淡火焰,冷哼一声,道:“都吐出来。”
祝云愁手上探出一缕柔白的云雾,涌向兰岳嵉,慵懒笑道:“后悔嘛?”
风见臣和孔煊则看也不看他,一人手中拿着几张密报,一人手中端着一本古书,正看得出神。
兰岳嵉被雷光、火焰、云雾包围,那狂暴纯粹的能量让兰岳嵉眼前一亮,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吹了声口哨,像一块滚刀肉,“本公子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还吐出来,嘁,我还偏要吃喝!”
兰岳嵉一手抄起一根羊腿大快朵颐,一手给自己倒满酒又是一杯下肚,还很欠揍地朝着房雨时打了个饱嗝。
房雨时一声尖叫,捂着鼻子后跳一步,大骂道:“不要脸!”
风见臣不着痕迹一笑,这个兰岳嵉,性子倒是挺有趣。
雷锦一瞪眼,喝道:“小子,来打一架!”
祝云愁使劲挥舞着扇子,兴奋道:“打打打!”
兰岳嵉砸吧砸吧嘴,老神在在道:“阳极天雷,后羿,彤云古兽?”
雷锦惊道:“你能看出来我们的血脉之力?”
房雨时和祝云愁亦是十分惊讶,仅用一个照面的时间就将三人血脉算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房雨时的血脉,属于火系血脉中极稀少的一种,寻常修道者不可能看得出来。
风见臣和孔煊闻言也抬起头,目光审视着兰岳嵉。
兰岳嵉摆摆手,随意道:“三个归元后境,本公子还看不透的话,岂不是落了我兰氏的威名?”
此时,就连计谋都颇感意外了,兰岳嵉居然能将三人的境界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就说明兰岳嵉不仅境界在雷锦几人之上,而且肯定身怀秘法或是秘宝,能将同样隐藏了境界的人看透。
雷锦和房雨时终于服气了,立马很狗腿地给兰岳嵉献上美食美酒,谄媚道:“兰大公子,兰大少爷,我们对冷雾山庄可是仰慕已久,能不能传授几招绝世剑法?”
祝云愁顿时瘫倒在贵妃椅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哀声道:“可耻!丢人啊!”
计谋向风见臣和孔煊点了点头,三人悄悄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计谋倒了几杯茶,三人喝着茶看着正围在兰岳嵉身边叽叽喳喳的几人,相视而笑。
其实从计谋将兰岳嵉带进这个宅院时起,他们就已经将兰岳嵉视为可以信任的人了,这座宅院是计安南很多年前以南楚商人的身份私下购买的,位置隐秘,价格不菲,到目前为止,除了计家几人,就只有院子里这些人知道,还属于被官府保护的私宅,而且计安南还在宅子的四周隐秘处设下了极强的阵法,寻常高手都不敢入内,计谋能带兰岳嵉来此,自然就说明定是十分信任的朋友。
对兰岳嵉的身份,他们却也并非不信,之所以开玩笑,也只是想借此拉近与兰岳嵉的距离,看看这位冷雾山庄的公子爷是什么性情,让兰岳嵉不觉得拘束,再者也的确觉得兰岳嵉很是特别。这就是修罗岛年轻一代的待客之道,也是他们的聪明之处,兰岳嵉一看便是活泼外向之人,一顿酒菜的时间,就与雷锦房雨时祝云愁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风见臣笑道:“这位兰少爷,似乎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是个柔弱美男子。”
计谋点头道:“人不可貌相。”
“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冷雾山庄的人总给人一种缥缈出尘之感。”
孔煊笑道:“剑仙嘛,御剑如风,飘然若仙,否则还怎么超然世外?”
风见臣看着孔煊,打趣道:“在雨时眼中,你不也是剑仙?”
孔煊摇头道:“她眼瞎,我离剑仙还差十万八千里,充其量算是个剑客。”
计谋却略带遗憾道:“你若是愿意跟着我二叔学剑,差不多也是个剑仙了,非要跑到修罗岛去受罪。”
风见臣点头道:“二爷为此可是没少找你爹抱怨。”
孔煊笑道:“跟二爷学剑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不知道计谋小时候是怎么被二爷折磨的,我这细皮嫩肉的小身板,扛不住。”
计谋也不禁笑着赞同道:“那倒是,二叔当老师的水平也许算不上大宗师,但折磨人的法子可是天下一绝。”
他自然明白孔煊之所以没有跟随计安南学剑不是因为受不了苦,而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唯一的朋友独自在修罗岛艰苦修行。
风见臣忽然话锋一转,一脸好奇看着计谋道:“这两日突然失踪,是偷偷去见老丈人和丈母娘去了?”
孔煊也转过头,眼神有趣。
计谋手中的茶杯一抖,神色一紧,果然还是逃不过审问,咳嗽一声,故作镇定道:“没有的事。”
孔煊淡淡道:“你在我面前撒谎?”
计谋从小就不会撒谎,每次撒谎前都要先找孔煊打打腹稿,让孔煊给他出出主意。
计谋神色尴尬,干笑两声,道:“真没有,纯属意外。”
风见臣哦了一声,道:“意外地见到了老丈人和丈母娘?是不是顺道也见着未来媳妇儿了?”
计谋老脸一红,诚实道:“算是吧。”
风见臣和孔煊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不说说具体的经过?也让我们乐呵乐呵。”
计谋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从如何救了赤律蓝,一直到他们离开博文苑遇到了杨真云为止,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但风见臣和孔煊却是神情愈发凝重,眉头越皱越深,脸色越来越难看。
刺杀幽云公主、烛龙之气、博文苑再次与司马家相对、东庭偶遇盛龙公主,最后还意外遇到了杨真云和李孝,初入天阙,短短几天时间,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还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其中凶险不言而喻,让风见臣和孔煊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风见臣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那边还在划拳的几个家伙,道:“有些事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以后我会相机而行。”
计谋点头道:“所以我才只跟你们说。”
孔煊沉思片刻,道:“刺杀幽云公主的刺客是来自龙渊?”
计谋道:“是,被夏侯元让一刀斩了。”
孔煊疑惑道:“若真是龙渊的刺客,要刺杀幽云公主,境界也太低了。”
计谋道:“境界太高,反倒无法靠近幽云公主,别忘了夏侯元让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她。”
风见臣也道:“确定是龙渊的刺客?”
计谋点头道:“应该是。”
孔煊道:“那龙渊的目的应该就是用烛龙之气来刺杀公主,届时极北冰宫、幽云、白禹三大势力都牵扯其中,可谓一石三鸟。”
风见臣皱眉道:“还记得上一次对你出手的刺客吗?”
计谋点了点头,“你是想说,龙渊的目的不仅是我们?”
风见臣道:“龙渊的手伸得有些太长了,而且有些太过放肆了。”
孔煊摇头道:“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不要忘了龙渊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我担心的是龙渊中有人别有用心,而且所图甚大。”
孔煊话音一落,风见臣和计谋就明白孔煊的言外之意了。若真如此,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将东域搅得更加混乱,原本就云波诡谲的复杂形势也必将更难测。试想若是赤律蓝真的在白禹遇刺,幽云必将举国震怒,赤律多轮与白业定当亲征白禹,那两位中的任何一位亲临白禹都足以让整个白禹风声鹤唳,这两国的战争一旦爆发,那整个东域必将大乱,原本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一打破,潜伏在暗中的危机自然会逐渐浮现,进而爆发波及整个人族疆域的大战,就如上古春秋战国时期般,天下大乱。
风见臣叹了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计谋沉吟了一会儿,道:“此事玉亲王和夏侯元让都十分清楚,玉亲王第一时间就去了幽云使馆,万幸幽云公主无恙,但还有悬疑未解,龙渊的刺客是否出自极北城冰宫,烛龙之气毕竟太过神秘。”
孔煊道:“想必皇帝应该也知晓此事了,从昨天开始天阙城中巡察的禁军就多了十倍,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抓了几十个小毛贼,听说天阙的大牢已经人满为患了。”
风见臣拿起手中的一封密报,递给计谋,“看看这个吧。”
计谋接过打开一看,是近期已到天阙的所有帝国军团、外国使团、江湖大派、豪阀世家、隐秘势力等等,“这么多?”
风见臣失笑道:“这也叫多?还没有给你详细的名单和亲疏关系呢。”
孔煊道:“甩手掌柜。”
计谋笑道:“习惯了你们拿主意,我还是听指挥比较好,你们指哪我打哪。”
风见臣罕见的有些认真道:“你姓计,你是左相国之子,将来的修罗岛之主,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你左右为你出谋划策。”
计谋讶然望向风见臣和孔煊,道:“怎么?你们这就想弃我而去了?别忘了你们也是修罗岛的人。”
孔煊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一片飘飞的落叶,故作深沉道:“树叶的落下,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计谋冷哼一声,道:“我是树你们是皮,咱们谁离了谁都活不了。”
风见臣沉声道:“修罗岛偌大的基业,不朽的传承与辉煌的历史,都是先辈用鲜血换来的,面对着源源不绝的敌人,有朝一日,你我定会天各一方,但修罗岛的战斗永不会停息。”
计谋点头,良久后,正色道:“修罗无双。”
风见臣和孔煊亦是肃然道:“修罗无双。”
计谋才正经了没半刻钟,就嘿嘿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所以现在就更得逮着你们俩干活了,就当是我偷懒,你们能者多劳吧。”
风见臣与孔煊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朽木不可雕也,转身走向各自的小院去了,眼不见为净。
计谋哈哈大笑,抬高了嗓门朝两人喊道:“小爷可是未来左相国,你们俩还想飞了去?乖乖给小爷鞍前马后一辈子吧!”
风见臣和孔煊头也不回,耻与为伍。
计谋心情畅快,酒意上涌,屁颠屁颠朝兰岳嵉他们走去,今晚得把兰岳嵉给灌趴下,这可是修罗岛的传统。
宅院外,一颗高大的古松树下,一位不起眼的老者正席地而坐,但却并未坐在地上,若细看去,会发现老者盘着的双腿离地面还有一掌距离,只是被衣物遮挡了,老者耳朵微微一动,就将宅院内大呼小叫的吆喝声和笑闹声听得一清二楚,宅院四周的阵法形同虚设一般,老者听了一会儿,面露淡淡微笑,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兽皮做的酒囊,老者喝了一口从冷雾山庄带来却一口还没喝的酒,眉毛一扬,说不出的舒坦。心道:老爷和姑爷应该能放心啦,咱家小姐除了把少爷生下来,就没怎么管过他,连奶都没喂过几口就跑到秘境闭关修炼了,一帮冷冰冰的剑客哪会照顾孩子啊,少爷命苦谈不上,但吃了不少苦那是真的,如今又被丢到天阙来,孤苦伶仃,还好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少爷也没给家里丢人,总算能喝口酒睡个好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