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两人所立异族天下,却仿佛化作了一片太虚境地,唯有日月悬空作两盏灯烛,照彻之下,犹如一叶扁舟,两位仙人联袂蹈虚空,一同跨过千秋万古之光阴长河。
一幅幅走马观花图在异族天下变幻不定,绽放出光阴画卷独有的七彩琉璃色,映照得对峙两位仙人,熠熠生辉,恍若两尊寂然无心得远古神人。
如今的杨守瓶,比较古怪,既无身躯皮囊,也无真实魂魄。可虽是个一切实物空空荡荡的无境之人,却又有超越轮回的修为。
所以杨守瓶不太能够分心起别念,不然就自己打破这种玄之又玄的境地,简而言之,就是杨守瓶早已画地为牢,只存下几个可以称之为信念的想法,其余全部斩尽,化做傀儡,这么多年以来,杨守瓶始终将自己拘押在某一段光阴长河中,此间煎熬,世上几人能懂?
杨守瓶静静看向光阴长河。
杨守瓶都不着急,沈玄当然更无所谓。
杨守瓶以一种另辟蹊径的山河气运,也就是凤鸣镇内的天大气运,达到一种暂时重塑完整魂魄的境界,再以一尊道门灵官神像作为栖身之所,又以佛性稳固‘魂魄’,最终契合一句佛理“明虽灭尽,灯炉犹存”。
这既是儒家读书人孜孜不倦追求的天人合一。也是佛家所谓的远离颠倒梦想,断除思惑,往此第四焰慧地。更是道家所谓的蹈虚守静、虚舟空明。
杨守瓶看也不看那沈玄,“是不是欣喜且奇怪,我会如此自毁道行,教了你何谓惟精惟一,我却又主动退出此境。像你这种读书人,别说做到,懂都不会懂。”
沈玄笑道:“又不是三教辩论,不作口舌之争。”
杨守瓶一笑置之,先抬起袖一挡,将那沈玄心相大日遮掩,我不见,天地便无,此时,整座异族天地轰然无数生灵咆哮,更有弥漫黑屋渐渐遮掩到两人所在的位置,试图逼退二人,若可以的话,尽量斩杀。
可此时,异族深处传出一道声音,于是天地之间又重归清明,方圆千里,仅剩杨守瓶与沈玄。
显然,异族中的几尊大人物,想看另一方天地的顶尖战力内讧而生死相搏。
杨守瓶笑了笑:“身为此方小天地主人的沈玄可说的不算。”
再双指并拢,杨守瓶如从天地棋罐当中捻起一枚棋子,原本以日月做烛的太虚夜幕,顿时只剩下明月,被迫显现出一座无涯书海,月光映水,一枚雪白棋子再杨守瓶指尖迅速凝聚,好似一张宣纸被人轻轻提拽而起。整座无垠书海的水面,瞬间一片漆黑如墨池。
杨守瓶松开手指,白子静止悬空,又将那明月遮掩,杨守瓶转去捻起一枚黑子,使得原本仿佛墨池的天地气象,重现光明,变成只剩下大日照彻、雪白一边的景象。
杨守瓶说道:“皆碎。”
悬在他身边的黑棋白子,一个轻轻磕碰,砰然而碎。
沈玄先前悄然布置的两座天地禁制,就此破开,荡然无存。
麻衣中年人看了眼凤鸣镇,“你选择了以书与世为敌。与古作伴。与天为友。只是看着人心自由罢了。不要觉得五洲接纳了你的太平十三策,就当真万世太平了。做不到的。”
张扶摇年轻时传道授业,曾经有一语,他说一个真正的强国,是在太平盛世,有侵略别国的实力,却选择相安无事,是一国之内,耕读传家,人心凝聚,是人与人之间的互为卯榫,是每个远游人与家乡人从未人心疏远,是让更多不曾读过圣贤书的人,都在做那不知书也达理的事。
当时杨守瓶悄悄站在门口,轻轻抚掌而笑,好像比赢了一场三教辩论还要高兴。
杨守瓶那是第一次在书院主动拎起酒壶喝酒,心情格外好,也借着酒劲一脚踩在长板凳上,高高举起手臂,洒了洒水都不顾,兴高采烈地说了一番言语,是一场自问自答,什么叫做赤子之心?是与所做之事壮举与否,与一个人年纪大小,其实都关系不大,无非是有人过河拆桥,有人偏要铺路修桥,有人端碗吃饭放筷骂娘,有人偏要默默收拾碗筷,还要关心桌凳是否稳当。有人觉得长大是世故圆滑,有人偏觉得成长,是可以为己为人承受更多的苦难。有人觉得强者是无所拘束的,是一种唯我独尊的纯粹自由,有人偏觉得我要成为强者,是因为我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不过杨守瓶此时有些无奈,道:“借此让我分心起念,读书人窃书当真不算偷吗?”
杨守瓶瞥了眼凤鸣镇,沈玄一样想要借助他人心中的三教学问,砥砺道心,以此走上捷径,打破桎梏。
就此更上一层楼,登楼更登楼,沈玄欲想一人高过天。
至于那些所谓的藏书三百万卷,什么大小天地,都是障眼法,对于如今的沈玄而言,早已可有可无。
沈玄摇头道:“不太容易。”
杨守瓶微笑道:“蠹鱼食书。能够吃字无数,只是吃下的道理太少,所以你跻身轮回后,就发现走到了一条断头路,只能吃字之外去另辟蹊径,这凤鸣镇中的机缘才是你登上更高层楼的根基所在吧。”
沈玄微皱眉头。
杨守瓶双鬓霜白。
沈玄渐渐松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