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冬春交替,白若一点都不觉得冷,但是大伯母洪年觉着大早上的出门,露水重,容易着凉,强令白若套上了针织外套。
父亲丧事刚办完不久,后妈将父亲的遗产七七八八全卖了,说是父亲生前欠下不少债,卖店面,卖老宅得来的钱全得用来还,最后没剩下多少,所以后妈就很不高兴,对白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虽然没有打骂她,但每天总要说几句讽刺的话,当然了,一日三餐什么的就更别想给做了。
白若因为父亲突然去世,还没缓过神,每天除了哭还是哭,后妈没说她,她躲在房间里哭,后妈要是说她,她当着后妈的面哭的能抽过去,因此后妈更加不耐烦。
父亲过世不过一个月,后妈找了一个离过婚带儿子的男人嫁了,打电话给大伯,言明男方那边没有多余的钱养拖油瓶,更何况拖油瓶还不是亲生的。
大伯白东风和大伯母洪年再次赶到淮州,看到后妈,洪年就给了后妈一巴掌,说后妈是小人,白若父亲在时,装的多贤惠,多视白若如己出,白若父亲刚死,就拿着白若父亲的钱改嫁,洪年据理力争,想从后妈手中为白若争到遗产,但是不知白若父亲是真的欠了一屁股债,还是后妈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反正最后大家看到的就是一大把还款单据。
洪年气的直咬牙,白东风拉住洪年,说:“拿回白若的监护权,再把孩子接回去,其他的不用多说。”就这样白东风和洪年成了她的监护人,她要跟着白东风和洪年回首都生活。
洪年为人率真,说话直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车离开淮州之前还气咧咧的,恨不得再摔后妈几巴掌,车一离开淮州边界,就开始说她俩堂哥的趣事,俩堂哥,她都熟悉,每年固定的都会聚一两趟,寒暑假,不是白若去首都住,就是俩堂哥来淮州玩,很多调皮捣蛋的事都是小堂哥带着白若,白若用来背锅,大堂哥护着她,最后还是小堂哥挨罚......
白若明白,洪年是想给她讲点开心的事,不要老惦记着伤心事。
白东风在首都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不贪钱不贪权,脚踏实地的做事,白若父亲有钱,之前一直想给白东风家换个别墅,或者大点的房子,但是白东风坚决不要,说自己住不起,有多大能耐住多大房子,不属于自己的要了也留不住,所以一家四口三室一厅住的开心,住的安心。
大堂哥当兵前,白若来时,都是住大堂哥的房间,当兵后,大堂哥的房间基本就是白若的。现在嘛,洪年将大堂哥的房间完全整装了一遍,原来是冷灰色为主,现在满屋子粉色,公主房,床上放着一只粉色的猪玩偶,前年暑假她小堂哥给她买的,说是想让她做个乖乖的猪女孩,白若虽然嫌弃的不行,但也收下了。
洪年让她再睡一觉,早上起得太早,白若抱着粉猪,哭着睡着了。
咔哒,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洪年以为是白东风回来了,拿着锅铲出来一看,是她小儿子白子楠,“你怎么回来了?下午没课吗?”
“有,我不放心若若,回来看看。”白子楠打开他大哥的房门,见白若睡着了,又轻轻关上门。
“哎”跟在他后面的洪年叹了一口气,“哭着睡着的,你是不知道,我接着你妹妹的时候,你妹妹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昨天,我用鸡蛋给她熨了一个下午,才好点,今天早上,若若连眼睛皮子都睁不开。”
白子楠点点头,眼睛里全是担忧和伤心,“小叔去世的太突然了,若若肯定接受不了。”他也接受不了,说实在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两个爸爸,一个亲爸,一个小叔也跟爸爸似的,主要是因为小叔待他太好了,说是亲儿子也不为过了。
“哎,还有更糟心的呢,若若她那个不要脸的后妈卷了你小叔所有的遗产,还骗我们说你小叔欠了很多债,要真欠了债,你小叔会不跟我们说嘛,也不知道怎么弄来的那些欠单,我让你爸查查,好歹能给若若分点,让她以后生活无忧,你爸吧,说争下去,对若若不好,若若有我们家养着,差不到哪去。”
洪年见自己儿子听得认真,继续:“话是这么说,我一直遗憾没有个女儿,现在若若来了,我肯定当自己亲闺女养,但是那些本来就应该是若若的,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气死我了。”
白子楠也觉得该若若的钱确实应该给若若,但是他一个高中生在遗产继承这块不太懂,而且他觉得自己爸做事一向有根有据,也不是那种被骗了不知道反击,只是一味委曲求全的人,“小叔做生意有赚就有亏,没准真的欠了钱。”
“怎”怎么可能,洪年想这么说,但想想白南风跟他们不是在一处,就算在一处朝夕相处都会有秘密,所以一下子又不确定了,“哎”洪年又叹口气,“行吧,以后就不提了,免得若若不开心。”
“若若,起来吃午饭。”
看到小堂哥也在,白若瘪了瘪嘴,想哭憋了回去。
白子楠看到白若的表情,心疼的不行,拉着白若就开始哄,什么好听的话都往外说,不哄还好,这一哄,白若收不住了,抱着白子楠嘴张老大,嚎啕大哭,白子楠一下一下的拍白若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下午,我带你出去玩?”
白若摇头,“不去。”
“那陪你打游戏。”白若打游戏烂,越烂越爱玩,还喜欢拉着人一起,之前白子楠都不乐意带她玩。
白若又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小哥都陪你。”
白若哪有心情玩。
“先吃饭,若若饿了吧。”洪年将两人推到饭桌,“不哭了啊,若若,再哭眼睛要没了。”
白若擦掉眼泪,拿筷子夹了两口饭,其实吃不下,没有饥饿感。
白子楠高三,正在关键时候,肯定不能同意他请假,更何况白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吃过饭不久就又睡着了,睡着的白若自然也就不需要白子楠陪。
房间昏暗,白若抬头看了眼床头的钟,一点二十三,凌晨,她已经没有睡意,虽然眼睛酸胀,睁不开。
大概是因为太过安静,脑子突然十分清醒。
她爸助理到学校找她的时候,她还在上课,助理一副像是受了什么重创的脸色,一路上没告诉她出了什么事,风风火火的将她送到医院。
医院手术室门口,后妈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叉放在膝盖上,整个身子匍匐在手臂上,微微的啜泣,白若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会隐隐的觉得应该是她爸出事了,心口跳得厉害,像是随时要炸似的。
手术门开后,医生说了什么,白若没听清,她只看见手术室内,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满身蒙的白布,崩溃只在一瞬间,她大叫着往手术室里冲,被门口的医生和助理拦住了,其实她只是想掀开白布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但他们以为她受了刺激,要疯了。
之后她爸的后事处理,她一直都挺模糊,潜意识里没办法接受爸爸去世了,怎么能接受,爸爸去世的那天早上,她出门前,还对她说过,等她放学,带她去吃老妈水饺,她跟她爸都爱吃水饺,是那种非常着迷的程度,每个星期必须吃一两次,而且都是去老妈家吃,倒不是后妈做的水饺不好吃,而是她跟爸爸都觉得老妈家的水饺更对他们的胃口。
这是她跟她爸的共同爱好,别人插不进。
她爸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就算现在一想起都是满眼的泪,止都止不住,白若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擦掉眼泪,撸掉鼻涕,深叹一口气。
就是因为打击太大,所以让她没注意到,后妈在爸爸去世后,到底做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后妈从老宅子里搬了出来,住进了一个两室一厅的租房内,不怀疑后妈的话那是假的,但是大伯不计较的态度,让她觉得她爸或许真的欠外债了也说不定,可是为什么会欠外债呢,爸爸做生意失败了吗?她不懂,好在她还有大伯和大伯母一家。
‘吱’开门声。
白若闭上双眼,装睡,脚步声很轻,来人将白若的手放进被子,然后轻轻的抚过她的眼睛,叹了口气,又出去了。
“怎么样?”白东风的声音。
“哭着睡着的,睡着后估计又哭过,眼睛肿的不像样。”
“哎,让她缓缓吧,若若是个坚强的姑娘,总能走过来的。”
“希望快点吧,要不看得人心疼。”洪年似乎倒了一杯水,“我还是对你弟欠债存疑,怎么想都不觉得你弟会欠债。”
“又说这个。”白东风声音多少带点无奈,“做生意怎么样都有可能,而且,就算若若拿到了白南风的遗产也不可能保得住。”
“怎么保不住了?”洪年不服气,觉得白东风就是胆子小,外加想得多。
“她一个未成年孩子怎么保得住。”
“我们帮她存着。”
“你能确定自己不会被诱惑?你能确定自己把持得住?别想当然,也别拿金钱考验感情,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你爱若若,关心若若,若若也依赖你,以后等若若长大了,还会像亲闺女那样孝顺你,这样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
“事也这么做,子楠马上要上大学,子宸在军队,我们养个若若从来都不是问题,还有你要真为若若好,就不要娇惯她,得让她有生存能力。”
白东风的意思非常明显,白若她爸就一个闺女,难免的会宠溺过度,就拿白若要什么给什么这点来说,白东风从来都是不赞同的,他认为女孩子是要宠着养,但要有个度,不能宠废了,他潜意识里,白南风就是把自己闺女往废里宠的。
洪年没再说话,算是白若没拿到遗产这件事过去了,也算是定位了白若的教养方式。
白若又倾耳听了听,除了关门声,没有声音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