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
幸好杨梓在这个脑空间内似乎可以选择性地拥有“实体”,所以不会受到暴雨的影响。
他看到郑磊正站在公交站牌之下,瑟瑟发抖,怀中抱着一个湿了一半的牛皮纸袋,袋中隐约可见厚厚的书籍。
公交站牌上有显示时间:2016年10月17日星期一18:34。
日期下方的几班车的信息都是“暂无信息”,应该是暴雨影响了车辆信号。
郑磊东张西望着,马路上车辆行色匆匆,来来往往,溅起半人高的水花,他急忙弓腰下去保护怀中书籍,代价就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片刻后,一辆白色的宝马6系在郑磊面前缓缓停下,鸣笛以示其上车。
“我刚下班路过这里,就看到你站在路边,真巧啊。”
张森脸色透露出一丝不自然,朝后座的人扔了个干毛巾。
“是啊真巧真巧。”郑磊微抬嘴角,皮笑肉不笑,似乎并没有多么惊喜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擦拭着书本。
同样坐在后座的杨梓撇撇嘴,在纸上补充:“貌合神离”,然后将其圈起来,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车窗上的水雾褪去,浮起隐隐约约的一个字:“肆”。
杨梓看着高速运行中着轿车,一咬牙,开门翻滚而出。
………
又回到了郑磊的房间,只是比最开始那两次要整洁一点,至少没有出现内裤放在泡面盒子里这种景象。
张森指着郑磊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厉声质问:“这是什么?你说啊!”
文档之中描述了张森与另一位年轻女子极尽缠绵的过程,措辞之精确,语言之露骨,令人面红耳赤,杨梓上一次看这种东西还是在初中无知时点开的某些奇怪的网站里。
一旁的郑磊耷拉着脑袋,一如既往的低气压:“我……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请你,请你放心……”
“放心?你让我恶心!”张森咄咄逼人,“说,你把监听器放在哪了?”
“没!没有监听器,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郑磊想要伸手接触自己的好友。
张森满脸嫌恶,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杨梓收回在那不忍直视的段落中的注意力,将视线放在了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上:2016年4月30日星期六20:15。
杨梓在“貌合神离”上面又补了一个:“东窗事发”,箭头指向“郑磊”。
杨梓起身转头,刻着“伍”字的木门早就已经等着他了。
他正欲伸出手,张森忽然喃喃自语:“我好像……控制不住他了?”
………
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前面不是暴雨天就是阴暗的小房间,一下子跳跃到这么一个宽阔的地方,杨梓瞬间感觉心旷神怡,胸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里是镇圆大酒店的大堂,好多年前表叔结婚时,杨梓曾来过。
大堂中央有个巨大的电子表,显示着当前时间:2015年9月13日星期日12:01。
一条横幅高挂于电子表之上:“第一届梧源市优秀青年交流会”。
这里年轻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而郑磊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对着电脑,飞速敲着键盘。
这里的青年男女们要么从政要么经商,还有些各个行业的科研人员,他一个写故事的,确实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这些人在潜意识里也会觉得高了郑磊一等。
“十二点过后,张森来到镇圆大酒店的大堂之中,宣布自己就是本次交流会的主办方,并且隆重介绍自己的好友……”
杨梓还未看完张森打的字,主持人的声音便从前方传来: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年度梧源市十大杰出青年代表,也是本次交流会的主办方负责人,张森先生!”
张森在掌声雷动之中走上演讲台。
演讲内容,周围人的议论已然在杨梓脑内置若罔闻,他紧紧盯着郑磊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与面前发生的完全一致。
在事件发生之前,郑磊就在记录张森的行动。
换言之,难道是郑磊在决定着张森的行动?
还未等杨梓在纸上记录,面前刻着“陆”的木门又缓缓开启,以极强的吸力使杨梓飞入其中。
杨梓从强风中回过神来,却被眼前景象惊得彻底说不出话来——
郑磊手握着刃尖沾血的水果刀,眼中带是愤怒,又掺杂着恐惧与惊愕。
他面前的张森捂着正不断飙血的脖颈,欲言又止,最终“咚”一声跌倒在地面,再也没有气息。
血液染红了地面上同样是红色封皮的书册。
书册名为《血宫》。
而影子则不受控制般地在杨梓身后放肆大笑。
电脑时间定格在了2013年4月17日。
…………
杨梓像是在抽水马桶中的脏东西一样,被卷出了门外,而外面早有一张办公椅在接应他了。
“盗梦空间?”杨梓有种晕车的恶心感,“这是第几重?”
“看完了?”方智辉正在用冰袋敷脸,“给你个小提示吧,郑磊的梦境构建方式和你的并不相同。”
杨梓舒缓胸口尽量不让自己吐出来:“什么意思?”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我无法直接侵入你的记忆,所以需要花几年时间搭建梦境,然后把你拉进来,甚至还有被你识破的风险。”方智辉很享受敷着冰块的状态,甚至都开始翻起了白眼,“但作家朋友的不一样,我可以很轻易地侵入他的大脑,然后将记忆直接拓印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给我看的这些片段,是完全来自他的真实记忆。”
方智辉点头。
“可最后那扇门后发生了什么?竟然直接把我弹出来了?”
“那可能是,作家在抗拒你看到那些景象。”
“你进去的时候也一样吗?”
方智辉摊手:“我只负责拓印出梦境,我进不去的。”
杨梓不解。
“我们之中只有你是最特殊的,我没有进出他人梦境的权限。”方智辉努力措辞,尽量使杨梓理解,“说没有也不准确,我能进去,但是不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出来。”
“所以你在利用我。”杨梓皱起了眉头,神情严肃,“你在让我替你去死。”
“不不不,我再次强调,你是特别的,只有你能够自由地进出我们的脑内世界。”方智辉摆手,“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无法提前浏览他们梦境的全貌,其实梦境中的很多细节,我也是跟随着你的视角才能得知的。”
杨梓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作过多的思考,他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木门上。
他看着面前从“壹”到“陆”整齐排列的木门,陷入了沉思。
郑磊和他、方智辉一样,是被“诅咒”缠身的人,刚才在他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些违和的地方,也一定是“诅咒”在作祟。
“能借我一下纸笔吗?”杨梓话音刚落,手中便出现了红蓝黑三色签字笔和一摞白纸。
他需要按照时间线回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