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外的氛围也降落到了冰点，戴着口罩的人抱着自己的脑袋，跪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

而杨梓的四肢都被吸住了，只要他想着要调整一下姿势或者做更大的动作，墙壁上的圆孔就会瞬间收缩，吸得他骨头疼。

他轻轻推掉签字笔笔盖，以极小的幅度在已经被挤得皱巴巴的纸面上滑动。

“哗啦——”

屏幕里，在经过了良久的沉默之后，外貌瘦弱的女生突然起身，抓住桌角，涨红了脸，使劲掀翻。

桌面上的热汤热菜都如同瓢泼大雨一般纷纷洒落，乒乒乓乓的碎裂声、撞击声此起彼伏。

桌面上的其他三人明显也被白白的反应惊到了，面面相觑，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白白，你……”小胡欲言又止。

“为什么啊……”白白瞪大了眼睛，直到眼角几乎渗出了丝丝血红，通红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一直蔓延到锁骨、臂膀，“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啊……”

“白白……”阿离也想说些什么，可是无奈嘴笨得很，张张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曾经割开过皮肉、挑筋划骨的伤痛，任凭多少虚伪的笑意都不可能遮掩得住。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啊。”话毕，泪水与鼻涕便止不住地从白白脸上流下来，她的双手悬在空中，好像要抓取什么的样子。

“我知道，妹子，我都知道。”大星“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是个罪人，你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有怨言的，我想到自己的那些混蛋事，我也想给自己一刀……”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啊！”白白抄起木筷子，顺势就往大星头顶戳下去。

小胡眼疾手快，一把拦下白白，并且把她的手臂牢牢攥住：“白白别这样，你再这么生气，也很难再找到她了……”

“你住口！胆小鬼，当时要不是警察来了，你早就成了他们的狗吧！”白白挥动着手臂试图挣脱，却发现多年过去了，面前的人也再也不是任由自己欺负的瘦小子了，“说到底，你也是一个只会出卖朋友的混蛋！你们俩都是一样的！”

“别，别闹了，白白。”阿离皱着眉头，试图安抚女孩的情绪。

杨梓歪着脑袋，脖子一阵酸楚，可是他发现完全动不了，只好再次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电影里。

所有的朋友关系中都需要一个“调节者”的角色，这个阿离虽然看起来就不聪明，在这两个死小鬼的中间，很显然就是扮演着这种角色。

杨梓可以想象这三个人的友谊能持续那么久，阿离是完全不可缺少的那部分。

果不其然，白白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愤怒慢慢从脸上褪去，可是转而却又变成了绝望与失落：“连你也这样……”

严重的哭腔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阿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正义感呢？你……你为什么会原谅他啊……那是一条人命啊，他们可是杀了个警察啊……你知道，你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对待她的吗？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啊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你不知道！”白白挣脱了小胡的束缚，一拳拳砸在阿离胸口，“你就是个痴呆儿童，这辈子都是个痴呆，你懂什么善恶，你懂什么对错，你现在，在和一个恶魔一起生活啊！”

“大星不是恶魔。”阿离敛去了平日的憨态，神情之中竟多了一丝凌厉，“活着的人，要背负着死掉的人活完剩下的日子。大星逃不出去的，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了。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呢？大星现在，是个好人。”

“好人？”白白转身，指着大星再次嘶吼：“你为什么要变成好人？为什么不把坏人贯彻到底呢？”

声声质问，都能撕裂心肺。

白白跪了下来，通红的双手呈爪形，深深掐进大星的皮肉。

她呜咽不止，念念有词。

屏幕外，跪坐在地面的人摘下了兜帽和口罩，露出了下面的黑色长发和蓝白色病服。

杨梓感到了身后的墙体活了过来，撕扯推拉着他的身体，他感到每一处和墙壁接触的肌肉都有堪比灼烧的痛楚。

他歪过脑袋看着自己手中的画纸，因为攥得太过用力，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上面的笔画也歪歪斜斜，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出其中的内容：

画面上的是一座三角屋顶的房子，几个小人站在屋子里面跳舞，屋子的顶部挂着类似门帘的幕布，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用以演出的小剧场。

房子的顶部，却长着一张人脸，整体看来，房子倒像是他的身体。那张人脸的眼睛向下，呆呆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们。

影子又想告诉自己什么？

电影内外，女孩的声音最终合二为一，“她们”用无比绝望的语气轻吼道：“为什么，你要变成好人，为什么要让我的恨意都变成被绑架的罪恶……”

“为什么，不能作为一个恶人一直到死呢？”

“恶人就应该死去啊，为什么要救赎呢？”

……

女孩的语速愈发地快，最终变成了神经质般的喃喃自语。

屏幕内的“房子”竟然活了过来，墙壁开始向中间折叠，翻动。

杨梓身后的墙体也像沸腾的浪潮一样翻涌，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他的四肢。

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肢体竟然开始变成流体，一点一点地流进墙壁的圆孔中——他就像是被吞进胃中的猪肉，正在胃酸的作用下溶解消化。

屏幕上，三位男生的处境也是如此，他们的身体都被渐渐溶解，原本是肌肉、骨骼、衣物的部分都变成了液体，流进了四面墙壁的缝隙，最终被成为了墙面上的画。

他们无法动弹，也没有反应，他们的表情被定格在了被溶解前的一秒。

那究竟是什么表情呢？

惊愕？还是绝望？

杨梓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也会变成那样了。

他看向自己的影子试图施以求救，转头望向背光位置，却发现本应是自己影子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了一半！

墙壁在吞食着自己身体的时候，影子的对应位置也在被一起吞食吗？

再转过头，竟迎面撞上了一张人脸。

白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接近了自己，两者的鼻尖只有数寸的距离。

白白眨眨眼睛，露出整齐的十六颗牙齿，声音如同鬼魅一般：“留下来，陪我在这里演出到天地覆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