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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繁华水滨,夏往秋至,柳叶纷飞,飘将堕地成尘土。

已是大洛十一年,九月初四。

距离那场举世动荡,战火屠戮的十年一统之战,刚刚过去一年。

九月初九,北安王楚武将携北安王妃芈楼月、北安世子楚南风、北安大翁主楚南宫、北安二翁主楚秋月、北安二王子楚秋风,一起登上义州境内最高的山,平阳山。于山巅望远,祈福赏菊,遥祭先祖。

距重阳节还有五天,正值晌午。此时的北安世子楚南风,正在那座青阶院里,埋头把玩一柄新到手的古剑。

青阶院院落古朴,门前有三阶,由青石铺就,而屋内及院内则是由“金砖”铺地。所谓“金砖”,并非真的由黄金造就,而是因为其需要经过繁复的制作工艺制作,且耗时长达数年之久而得名。

院内种有紫竹一片,柘树两株,枇杷三五棵。

楚南风盘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膝上放着那把古剑。这柄八面青铜古剑长三尺,剑身呈柳叶状,通身为一体铸造而成,刻有格纹,光泽凌厉,透出一种厚重的威严感。青铜剑的特点是硬而脆,利切削而不利劈砍。主要作用是在战场上刺穿盔甲击杀敌人,所以这柄三尺剑,在长度上略占优势,在当时属于步战利器。

楚南风指尖在剑身轻轻划过,轻合双眼。此时秋高气爽,有风袭来,剑意与凉意并具,仿佛置身战场中,杀与伐,攻与掠。

北安王府建于南山与平阳山之前,紧邻渭水与泾水,背山面水,虽不比中原洛安城那座皇宫富丽堂皇,但也称得上雄伟。尤其是地处西北,更有一种磅礴之势。

王府的内湖,叫做纳渊湖,深不可测,由八条巨大青石龙,从八个方位源源不断的往湖中灌入渭、泾之水。只见其进不见其出,湖水却常年保持同一水位,不曾涨也不曾跌,甚是奇特。

湖中心有座纳渊阁,高九层,有不计其数的藏书,无桥无廊,无舟可渡。湖的八个方位,有八座规制稍小的阁楼,高八层,对应纳渊阁的八面。分别为剑阁、刀阁、枪阁、戟阁、弓阁、弩阁、矛阁、盾阁。相传每座兵阁都有一位守阁奴,隐蔽在楼内某个神秘的角落,从未露面。但是至今也没人能擅自闯入阁内。

每座兵阁内都有一件传世之兵。

盾阁一楼,逆世盾。

矛阁二楼,点将矛。

弩阁三楼,伤机弩。

弓阁四楼,落日弓。

戟阁五楼,战天戟。

枪阁六楼,青寒沥芒枪,又名炙凉尽。

刀阁七楼,秋柳刀,又名纷飞。

剑阁八楼,天浑地厚,方正不阿,剑名大荒。

楚南风站在刀阁外,望着那座他唯一能进去的纳渊阁,唉声叹气,喃喃道:“读书读书,读他娘的书,老子舞象之年,意气风发,正是跨刀走天涯的大好年纪。”说罢,转身又往刀阁踏去,毫无意外,再次被一股浑厚内力弹出门外,摔了个龇牙咧嘴。最后只能骂骂咧咧,悻悻而去。

那座被八方相拱的九层纳渊阁,藏着无数的秘籍与孤本典籍,盛名在外,是无数习武之人与读书人神往的地方。与那八座兵阁不同,这座藏书无尽的书楼,从一层至九层,分别由九至一人镇守,而所珍藏秘籍典籍,则是从一楼至九楼越来越珍稀。

每个试图接近这座纳渊阁的人都知道,要想获得秘籍,无论想要的秘籍在第几层,都要报上书名,从一楼一层层往上闯关过将,直到到达自己想要的秘籍所在楼层。也有那不知死活的莽夫,想直接于楼外硬闯,越楼直达高层,往往离数丈之远,便落身湖中,尸首无存。

当然,也并非只有闯阁一条路能看那些秘籍。每个闯阁之人,此生皆有两次机会,若是两次皆没有闯阁成功,便再不准踏入纳渊阁半步,否则格杀勿论。而如果第一次闯阁失败后,选择和王府签订契约,为王府守阁十年,便可获得相应秘籍的阅读权。期间如果有其他闯阁者想阅读同一本秘籍,两人需分出生死,或者前者选择退出,从此不再踏入书楼半步。

从来世间之人,高手也好,莽夫也罢,对于已握在手的珍稀之物、功名利禄,绝不会轻而易举的拱手相让他人。所以数十年来,这座纳渊阁与八座兵阁,从未闻有任何一人选择不战而退,皆是分毫不让,互相残杀。

纳渊湖周围种满了杨柳,秋风渐零落。

落日余晖中,随着一名不守规矩的闯阁者没入湖中,残照凄默,柳叶纷飞,似刀似剑。仿佛将这世间人看透,又仿佛对这世间人充满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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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重阳节,又名“踏秋”。宜出游远足,登高望远,观菊赏花,遥祭先祖。

这一日,北安王楚武,携王府上下,登顶平阳山,列酒敬天地,遥拜先祖。

一番观花戏蝶后,众人来到山顶平阳观中。观中掌教张正罡张真人,早已为王府众人备好上等客房上等吃食。由于值此秋高气爽之时,登山远眺之人众多,所以观中客房并不宽裕。略吃些斋食后,北安王就带着王妃和王府众人下山而去。唯独世子楚南风和弟弟楚秋风,不愿就这样下山去,要在山上留宿一晚,而那个和楚秋风一胞同胎的妹妹,二郡主楚秋月,自然也是不愿下山去的。

在经过一场十年之久的一统之战后,大洛王朝刚刚平静不到一年。历经战火的天下百姓,还未来的急休养生息,北戎之地的蛮夷莽辈,便又开始蠢蠢欲动,时常骚扰边关百姓。北安作为格挡在中原与北戎之间的王朝门户,拥有义洲、青州、凌州、冀州四州,此时更是首当其冲。所以北安王楚武也顾不得楚南风兄妹几人,便下山议事。王妃芈楼月除了略微担心那个天生寡言少语的二王子之外,对另外二人何止是放心,从来都只有他们欺负人的份,何时被欺负过。一番故作唉声叹气后,也就带着大翁主楚南宫随王爷下山而去。

未时,日跌,太阳已经逐渐偏西了。

北安王府这四位王子翁主,除了大翁主楚南宫温文尔雅,独具那种端仪贵气之外,其他三人一个比一个顽皮。除了出去跟一帮公子哥招摇过市的时候,略带一些拿捏作势的将门子弟风范外,其他时间根本没个正形。当然,这多数是归功那位王府大世子楚南风。楚南风比大翁主楚南宫小三岁,自是从小深得王府上下宠爱,而那两位龙凤兄妹,又比楚南风小两岁,更是让人宝贝的不得了。只可惜这俩小王子小翁主,偏偏不跟大姊学那端庄秀丽、仪态万方,却总喜欢跟在这位大兄屁股后头。二王子楚秋风,生来体魄强健,虽然不善言辞,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小人儿。而那个本该温文尔雅的小翁主楚秋月,那可了不得,什么爬树下河,舞枪弄棒的,一样都不落下。更可气的是有一次,竟然女扮男装,偷摸摸带着只比自己大了半个时辰的小二兄当保镖,跑到那青楼花坊里。学着大兄和那些个纨绔的样子,专挑那些胸脯大屁股翘的女子,捏来捏去,好不害臊。倒是那一直在旁边拘谨的楚秋风,扭扭捏捏的,羞的满脸通红。

此时三人在这平阳观中,没了管束,心思便活泛了起来。看到有个稚童小道士,正蹲在一片菊花旁边,一会抬头看蝴蝶儿飞舞,一会低头看蚂蚁搬食儿。时不时还从手中那块小馒头上捻个小粒,小心翼翼的丢到蚂蚁最多的地方……

小道士正是那掌教张天罡最小的弟子李清方,人小辈分大,衣服也大,挽着袖子,头上戴着青色小方巾,红扑扑的小脸上尽显稚童那般天真可爱光景。

楚南风朝楚秋月使了个眼色,楚秋月又看了看楚秋风,三人邪魅一笑,便朝小道士走去。

小道士正在聚精会神的喂蚂蚁,冷不丁面前一黑,抬头一看,一个模样俊俏憨厚的少年正在朝自己嘿嘿傻笑,以为是要抢自己手里的馒头,顿时把那块还剩半个巴掌大小的馒头捏的更紧了。看那少年还在朝自己嘿嘿笑着,便挪了挪屁股,两个小脚怯生生的慢慢调转,准备去喂右边的蚂蚁。刚转过身,又是面前一黑,抬头望去,竟是和那嘿嘿傻笑的少年长得一样的俊俏小姑娘。小道士回头望了望那个傻笑的少年,又看看那个小姑娘,愣了愣,嘴巴便久久不能合上。莫非是师傅说的那鬼怪之物,不然怎么一个人变做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这时楚秋月突然用两手扒在脸上,扯的面目狰狞,朝那小道士啊呜一声,这个叫李清方的小道士,瞬间两眼一红,抬手就将手中的小块馒头砸向楚秋月,掉头就跑。

这一跑,结果把蹲在背后准备再吓他一下的楚南风,结实的撞了个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小道士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人,半躺在地上,紧绷的小脸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了几声后,爬起来就要再跑,结果被楚南风一把扯住一直脚。

“小师傅,别跑啊,我们是屋后那三棵得道成仙的小树,前些天你撒尿尿到我身上了,我们是来找你说理的!”楚南风连蒙带猜不怀好意的说道。

小道士一听,哭的更凶了,带着哭腔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往树上...撒尿了,你们...放过我吧…”一边说一边哽咽着。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等着一场大雨把身上冲洗干净了,结果被你尿了一身,一定要找你说说理!”楚南风继续不怀好意的说着。

“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天师,他只要戴上那紫金冠,再拿那把桃木仙剑,就能把你们打的魂飞魄散,我劝你们赶紧放了我!”小道士见服软不行,便要拿师傅吓唬三人。

“是嘛,你师傅的紫金冠好不好看,厉不厉害,快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楚秋月抢着说道。

“师傅的紫金冠就在房间的箱子里,那把天下无敌的桃木剑就在墙上挂着,你们快放了我,要不然等会我师傅来了,肯定将你们打的魂飞魄散!”

三人又是相视邪魅一笑,楚南风便松开了手。小道士一看楚南风松开了手,爬起来就跑,跑到门口突然停住,惊魂未定的朝三人哼了一声,却发现三人凑在一起在合计着什么,生怕他们再追上来,连忙飞奔出去。

酉时,日沉。

山间雾气渐起渐浓,落日昏黄,秋风飒踏。

自从三人听说老道士有顶紫金冠,便打起歪主意来。

楚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伙房里偷来一捧鲜花生,兜在袍子里,坐在道观后面的八卦台边上吃着。楚秋风也时不时从大哥袍子里抓几粒,学着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把花生往空中一抛,仰头张嘴去接,却总是头往左伸,花生往右跑,头往右伸,花生往左跑。索性一生气,一把全塞嘴里嚼了起来。楚秋月看二人吃的起劲,也捏了几粒,丢了两颗到嘴里,刚嚼几下就全吐了出来。

“这么难吃你们也能吃的下?”

“伙房里除了白菜就是萝卜,能找到几粒花生就不错了,你不吃别浪费。”楚南风瞥了她一眼说道。

“你们说那顶紫金冠长啥样?我猜肯定仙气儿飘飘的,戴上肯定很好看。”楚秋月一脸神往的表情。

“仙气飘飘不好说,肯定很气派,戴上往那几个小兔崽子中间一坐,肯定让他们更加钦佩我的气度非凡。”楚南风一脸坏笑,转头望楚秋风,“小二风,你想不想戴?你要是想戴,我戴腻了就给你戴。”

“我不戴,给大姊戴。”

“不行,我先戴,我戴完大姊戴,大姊不戴了才能轮到你们戴。”楚秋月赶紧说道。

“小月儿,你这么想着大姊,干脆我戴完了直接送给大姊好了,你们就别戴了。”楚南风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嘴里,边嚼边说。

“大姊肯定会让我先戴的,大姊最疼我了。”楚秋月扬起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说着说着,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空中依稀可以看到几点微弱的星光。这座正八边形的八卦台在道观后面,从三清观穿过后,再爬九十九级台阶,才能踏在这个修筑在平阳山最高山峰上的平台。此时月朗星稀,秋风微漾,月光打在八卦台中间光洁的八卦图上,雾气缭绕中,甚是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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