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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上的露水打湿了少年身上本不富裕的衣物,背着老人奔走已有几个时辰,每隔一段时间,周宁便按那老人的吩咐将那能掩盖气味的药粉喷洒在路上,这般操作下来,他竟是十分顺利的朝着沼泽深处进发了十数里路,而随着这般接近,生长在沼泽内的杂草已是十分高大茂盛,周宁呼吸沉重的朝前奔走,即使以他的体力,背着一个成年人类如此之久,也已经接近了极限。

老者在他身上似乎已是昏迷了过去,只是每隔片刻便抬起头打量周围几下,或又指向一个全新的方向,周宁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又过了片刻,就在这少年体力耗竭之前,他们面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丛林,竟是成长在一片山坡之后,在这沼泽之地,竟能生长出如此一片丛林,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周宁心中也是一喜,知晓只要进了丛林,便能隐匿在巨木之上,如此一来,便能轻易躲过许多巨蟒。

那老者见了丛林并不惊讶,只是突然手掌摁住了心中欣喜的周宁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在后者讶异的眼神中又从袖口处拿出一瓶黑色药水滴在四周,那药水滴入周遭泥土草丛,随风散发出一股奇腥无比的臭味,老人示意周宁背着他伏在周遭,只过片刻之后,忽见那丛林之下枝叶乱动,数条黑色小蛇涌射而出,朝着那黑色药水所在之地蜂拥而去,而那黑色小蛇身长只约三尺,浑身却漆黑,间布星点,显然有剧毒。

周宁背后冷汗顿然冒出,心知若是他刚刚贸然闯入,只怕此时已身中剧毒,不由得对背上老人更增敬佩,此时老人低声喝道:

“速速进去,不然那黑环白腹蛇发现了之后你我可就没命了。”

周宁不敢怠慢,深吸口气提起力气背着那老人便朝林内跑去,所幸他动作颇快,那些黑色小蛇此刻正互相争斗吸食那滴了黑色药水的草丛,便让他顺利的入了林中,在老者指点之下,周宁一路狂奔深入丛林,又拼了老命爬上了其中一颗粗壮的大树,在躺倒到巨木枝叉上后,周宁再也无法支持,虚脱的大口喘息了起来。

那老者靠在树干之上,浑身缩成了一团小小的圈,仍罩在黑袍之中,只留一颗头在外面,苍老的脸上亦满是疲累,他虽然一直被周宁负在背后,但他身有重伤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又在周宁身上一路颠簸,更是雪上加霜。

周宁毕竟年少,不过躺了一时半刻,便缓了个七七八八,坐起身后周宁打量了四周片刻,见枝繁叶茂甚是隐蔽,稍稍安心又转过头去瞧这老人,此时日上三竿,日光穿过这沼泽上空一团轻雾落在二人身上,似是感觉了些许温暖,老人长舒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略展。

周宁心中对这老者已是百般的敬佩,这一路上,这老人展现了丰富的对危险的提前判断,有数次在老人提醒他隐蔽之后,前方便有巨蟒游过,而若不是那老人所给的药粉神奇,凭借蛇族敏锐的嗅觉,他二人必不可能逃到这树顶上来,并且看这一路上老人指路方向的迅速以及之前引开那些黑色的黑环白腹蛇的熟练程度,他似乎对沼泽的环境相当熟悉,见老者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周宁略带关切的问道:

“您还好吗?”

老人轻轻的咳嗽了几声,见周宁警觉大作,似乎生怕自己的咳声引来了黑蛇,冲着他摆了摆手沙哑道:

“不碍事,那些黑环白腹蛇只对气味十分敏感,与一般蛇族不同,它们对震动却几乎没有反应…我有些渴。”

周宁闻言四处瞧了瞧,这一片沼泽虽然湿润却并无清水,唯一的清水只在那融化的冰原之中,自然不做考虑,略一沉吟,周宁摘下几片粗大的叶子,将周围繁茂枝叶上的露珠一一刮下,如此这般收集了半叶露水,小心翼翼的捧至那老人嘴边喂了下去。

清水入腹,老人精神似乎好了些许,周宁一一收集露珠,又搀扶老人喝下,待得那老人摆手示意已经够了后,也已经饥渴难耐的周宁等不及用那枝叶收集露珠,而是对着剩下的露珠一顿狂舔,待得周围叶子上的露珠都被他舔的干干净净,少年这才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边的灰尘。

见周宁这番如同小狗般的行径,那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流露出几分慈爱来,周宁见他精神略有好转,忽的瞧向他身上一直披着的黑袍,心中灵光一闪,突然问道:

“您也是一位炼金术师吗?”

那老人身上披了许久的黑袍,虽然在这沼泽之地中随着周宁东奔西跑,却始终不见损毁,显然是一件相当坚固的袍服,而这样式,却又与之前他有一面之缘的灰袍炼金术师一模一样。

“你小家伙也知道炼金术师吗?”

这下轮到老人愕然了,显然对眼前周宁冒出的此话毫无意料,他捻了捻下巴长须,颇有自得般道:

“不错,我确实是一位炼金术师,还是一位很老的炼金术师。”

周宁那时还不懂他说的老是什么意思,只是一五一十的向老人讲述了之前他遇到的灰袍炼金术师的事情,包括那人表现出来的神奇能力,与实力强劲的众人对炼金术师的尊敬,说到最后少年问道:

“请问您,炼金术师是干什么的?”

老人听的周宁这个问题,忽然想起了当日他入门之时,也曾向师父问过同样的问题,而那时候师父思考了片刻,给了他一个回答,此时此刻,他已是命在旦夕,而当年师父的那个回答,却是时时刻刻镂刻于他心中,他冲着周宁道:

“我们嘛,只不过是一群不信神灵的人。”

见周宁满面困惑对他这回答大是不解的模样,老人似乎瞧见了当时的自己,乐的哈哈大笑一声,结果又是引得咳嗽连连,压下几口气后又问周宁道:

“这世间有神灵吗?或者说有活着的神灵吗?”

周宁摇头,这样的问题对他而言就像问明天吃什么肉一般看不见摸不到,他这艰难的十数年内,自记事起便是东奔西逃,躲避野兽的袭击,而他的亲人和村落,早已沦落为巨狼的血食,被猎兽师们救下之后,他仍是极少能接触到另外的人类,也只有偶尔在这些人口中,他才能听到那些关于神灵的些许传说,而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个,周宁试着模仿着猎兽师们的口吻道:

“传说创世神他老人家身死之后,身体中的精气化为了这世间万物,故而这天地日月都有其轮回,万灵皆有其神力,只有人族,为创世神躯壳所化,没有任何的力量,为这世间万物中最为低等的一族。”

这耳熟能详的故事几乎每一个猎兽师都会讲,并且显得极为不忿,有悲切者,亦有破口大骂者,虽然不知道这故事发源于何地何时,但竟是如此的众口致一,不由得人不相信,老人自然知道这广为流传的故事,他叹了口气道:

“我们人族或许真是那传闻中的创世神躯壳所化,这故事讲的也有可能是真的,但拜信神明,也无法让人族改变这凄惨的境地。”

说到这里,老人眼中射出一道摄人的光芒,他想起了这诸多年来,人族被各个种族所凌虐,所奴役的惨状,想起了被猛兽冲破的部落家园,想到了流离失所的人族同胞,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同胞兄弟,却又死在了他的面前,他无力,他狂怒,他无可奈何!

“人族确实与他族不同,我们皮娇体嫩,没有锋利的牙齿与厚厚的皮毛,无法与那些猛兽抗衡,而且那些猛兽之中,有些灵气盎然者,甚至能施展神术,威力之大难以想象,所以人族颠沛流离,在这猛兽攻袭中溃不成军,只能沦为他族的血食与奴仆,没有神灵能帮助我们,所以我们要自己帮助自己,炼金术师,必须帮助自己的同胞!”

周宁被老人慨然的言语所震慑住了,像是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朝他打开,他一时间呆呆的张着口不知说些什么,确实如老人所言,人族境地,几乎如过街老鼠般,谁都能来踩上两脚。而那老者平复了片刻的心情,看周宁小脸严肃,点头道:

“你知道此物是如何制成的吗?”

说着,他从袖口掏出了之前用来掩盖气味的药粉小瓶,递给了周宁,此物在这前帮他们掩盖气味躲避蛇族追踪,可谓大有用处,周宁接过小瓶打量了几番,又拔出塞子捻出了几分药粉闻了闻,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却又很快消散在了空中,没有了任何气味,周宁思索片刻后道:

“像是他们喝的酒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带着香果的气味。”

老人带有几分赞许的点了地头道:

“不错,正是加了几分耶罗果叶,又加上了发酵的清米,再辅以火鸟的须,熬制上三个时辰,

最终取出后晾干碾成粉末,便是你手中此物。用火鸟之须可以催化清米,使之既不发酵成为酒态,又可保留其易挥发之特性,而这特性是为耶罗果叶设计而成的,耶罗果叶不似叶落果那般气息凝重,且有除味之效,用来包裹气味最是合适不过。”

这一番言论若是说给任何一人听,那人大概都会像现在的周宁一般,不明觉厉,不自觉地,周宁又碾出了几许粉末,感受着气味在他手上的流失,似乎印证着老人的话,周宁心底的佩服已是无可复加,这一个少年已完全被眼前老人的博学与气度所折服了,他不知所措又好奇的问道:

“这些,都是谁教给您的?”

老人笑了笑,回答道:

“这些可不是别人教的,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就是炼金术师的能力,能看到这世间万物之间的关联,然后唤醒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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