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霍星随着队伍步入灯红酒绿的阁楼，琉璃灯将周围的建筑映照得像是篝火里建起的城市，给人的视觉上有种夕阳的黄昏感。群起的建筑中心是一个被湖水围绕的，九层楼高的宝塔式阁楼，分别还有北、西、东，三座桥可以通往此处。

随着移动到阁楼内，阁楼却与在外看到是另一般模样。阁楼之内，二至六层的楼层之间是中空结构的，同层之间采用十字桥梁，上下则以阶梯的形式连接。而六层顶处是全封闭的，回廊处还有重兵把守。

在如今人类的世界里，这样的建筑是不存在的。只有妖怪的建造技术，才能达到领先人类三百年的水平。

阁楼大门后还有一扇门，那里有侍者列队迎接。一个蛙头蛙脑的家伙站在门边柜台上，扁平的蛙头脑袋上顶着一个笄，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侍长袍子。他从客人手里接过请帖，看一眼，继而拿出一块或青，或黑，或红的木牌，发给客人。这时，迎宾队伍里就会走出一个年轻女孩作为引路人，带着客人前往预定的席位。由此看出，牌子的颜色不同，带去的座席地位也会不同。

“这位客官，请出示请帖。”那个蛙人毫无感情的面孔上透露着一丝鄙夷。

“噢！抱歉，被这里迷了眼了。”霍星赔罪地笑，从怀里摸出一张请帖递给蛙人。

蛙人接过，看了一眼请帖后，两颗大得跟梨子似的眼球，眯成好像刑释的口袋，打量着霍星上下，浑厚的嗓门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语气，抛出一句疑问：“南湘怀曲陵君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作者注释：人物：邢释，这人蛮抠门的】

这张请帖是霍星抢来的，同时也预料了这种情况。

霍星一改刚才温和的气质，浓重的杀机瞬间在周身蔓延开来，说：“你对待每个客人都是这副语气么？”

在场的人纷纷投来看戏的目光，会场欢闹沉静了下来。

蛙人刚才还狗仗人势的气焰忽然消散。他是赤仙的直属部下，按道理，他也坐拥着与赤仙几乎相等的权利，没有必要把其他地位比赤仙低的人放在眼里，但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手下。挑事的是他，把客人弄不高兴了，赤仙也是把责任归咎于他而不是客人，所以他只能到此为止。

蛙人立刻变得儒礼起来，恭敬地说：“客官息怒，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他从柜台里取出一块黑色的木牌递给霍星。

然而霍星没有去接，反而取出“风国”压在台上，说：“红色的牌子，你的命，选一个。”

“客官息怒，这个牌子的颜色是有明文规定的，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一个狸猫小姐上前好言相劝。

“嗯，加她的命，选一个吧。”霍星淡淡地对蛙人说。那句话好像在说着“不就是几条人命嘛，又不是没杀过，分分钟给你取走”。

犹豫了一会儿，蛙人换了一张红牌子递给霍星，“客官，请上座。”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女孩被从迎宾队伍里推了出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命只有一条的，以后注意一点。”霍星收回“风国”别在腰间，爽朗地把牌子丢给女孩，“这位小姐，劳烦带路。”

进入阁楼的内门后，霍星凝神“望气”，周遭一圈，来往的人很多，但鲜少有人类，换句话说，今晚的妖怪的宴会。【作者注释：望气就是看其他单位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辨别是人或妖。可以理解为火眼金睛。】

“你是人类，叫什么名字？”霍星从路过侍者手中盘子拿过一块西洋糕点，递给女孩。

女孩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糕点，说：“大人，我叫小铃。”

“嗯，我是说你的全名，不是平时的小名。”霍星扶着回廊的扶手说。

“对不起，大人，我全名就是小铃。”小铃说。

“不会吧？你是不是记错了？”霍星看着小铃脖领子上缝制着“凌小小”的三个字说。

“大人，我真的叫小铃。”小铃说。

“行吧，”霍星不再纠结于名字这个问题上，“这个宴会怎么怪怪的，都不像是吃大餐的地方呢？”

“这个嘛！”小铃自信地介绍说，“赤仙摆宴的餐席本就是前菜，实质上是一个赌场，常常邀请地方豪绅来赌博，除了赌博，其他的一切都是陪衬。因为赤仙的顶头上司是洪渊，盈利的钱大部分都进入了洪渊的口袋里。据说那家伙有着富可敌国的家产，厉害着呢。”

“这样啊，怪不得重兵把守，比守粮仓的兵还精锐。”霍星点点头说，“守钱的。”

“本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兵，就是最近天庭的首席刺客行动频繁，无论是暗杀还是明杀，他都能全身而退，所以大家都挺害怕的吧。”小铃咬了一口糕点说。

“你害怕霍星么？”

“这不是我一个每天凑吃凑喝，一心挣钱养家的人该想的。”

小铃带着霍星经过一层层回廊，到达了四楼的一个单间。透过两扇窗台，一扇可以看到阁楼内宴席，一扇可以看到窗外的湖景。小玲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桌子，看上去不是很熟练。

“倒茶就好，我不太能喝酒，”霍星伸手拦住了小玲摸向酒壶的动作。

顿了一会儿，小铃点点头，自倒自喝了几杯酒，跪坐着靠近霍星，解开身上的衣服。

“噗！”霍星呛了一口水，“别这样，我是正经人，不需要这种服务。”

“对不起，大人，我以为……你会需要这个，”小铃卑微地低着头。

“第一次做这种事？是赤仙强迫的么？”霍星看着小玲羞涩的脸说。

“我是自愿的。”小玲回答，“赤仙只是给我提供了这份工作，说是只要伺候好客人，我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钱。”

“他要求一定要以这种方式伺候么？”

“没有。”

霍星没话讲，于是从袖口里拿出时刻能够用来收买人心的一袋碎银，递给小玲，说：“这里的钱，节俭一点的话，够你一家子生活两三年没问题了，没必要用出卖身体这种事情换钱。”

“大人……”小玲看着手中的一袋子碎银，支支吾吾的，半响没有说话。

“当然！”霍星伸出食指，“作为条件，那就是你现在带着这笔钱，跑回人类的世界，对的，就现在，不然等我反悔，你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小女谢过大人！”小玲伏地叩谢，随后起身离开。

贰

“大人，闹市暗门里发现南湘怀曲陵君的尸体，他身上的请帖被拿走了。”一个兵卒单膝跪地，恭敬地朝赤仙说。

“监控怀曲陵君的房间，调动所有人手集合埋伏，开始围剿。”

火光的摇曳中，赤仙的身影忽明忽暗。

“需要调集城门的武师么？”

“把所有人调集过来，形成五包围圈，每隔百步一个。只要影武者放出消息，立刻升起禁武结界。”

“遵命，大人。”兵卒退下。

“三百位一流武师，霍星，你还逃得掉么？”赤仙看着烛光幽幽地说。

叁

霍星观察窗外，确认没有巡逻的士兵后，翻出窗外，一层一层地翻上外围突出的屋檐。到达第九层的屋檐时，他开启“万象感知”，探查屋内的情况。

无形的波撞击着周围的一切，反弹回的波变成了霍星脑海里一幅动态的黑白画面。他就像置身处地地看着房内的一切，一览无遗。房间内，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瞌睡，他带着面具，画面里看不到男人的脸，不远处的关口是一群士兵把守。

霍星单手扣住墙檐移动，高处的风如霜刃一般划着他的脸，他看了一眼下方，流动的人群只有巴掌大小。

他翻进窗户，轻巧落地，猫着腰，伏地拔出“风国”，寻找着最佳的突袭位置。

男人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整理衣服，对着关口处的士兵喊：“小的们！起来做活！客人们等不及了！”

风之吹鸣·风鸣绝冲

霍星趁男人说话的间隙开始突袭。刹那间，霍星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男人身边，掐住对方的脖子，借着惯性把男人推到墙上，后到的风连一旁的烛火都顺势熄灭！散发着灰白色烟气的“风国”刺入了男人的胸口，鲜血从刀的血槽中流到地上。

“嘘，”霍星看着男人，十指封唇后，伸手摘下男人脸上的面具。

一道红光透过窗台照在男人的脸上，同时也映出了霍星紧锁的眉头。

“抓到老鼠了。”男人嘶哑地笑，嘲笑着霍星计划的败落。

这个人不是追血令上的赤仙，而是一类专门乔装打扮成别人模样的影武者！

意识到不对的霍星撤步退到窗外，想要通过窗户翻越下楼离开，但被那个影武者的笑声给打断了。

“禁武结界，所有咒力都被约束。没有咒力的加持，你想通过窗户离开，无异于给弓箭队当活靶子。”影武者说，“如果我是你，大概率会往楼梯走，虽然人会多一点。”

“谢谢提醒，”霍星淡淡地看了影武者一眼，把“风国”化作手环，取出“离魂”，长枪点地，“但你知不知道，禁武结界所谓的约束，只是极大地压制咒力的输出，并不是完全不能使用咒力？”

火之光焰·离火绝冲

霍星猛然加速，血红色烟气一道断续的残影腾跃而上，脚踩天花板，利用反冲，以爆发的力量将关口炸开，连同周遭的物体尽数摧毁！

与风鸣绝冲的效果不同，离火绝冲造成的破坏是爆破性的，并不是简单的撕裂效果。

二段·离火绝冲

霍星甩枪冲刺，化作一道弧线，行云流水地对路上的所有物体实施绞杀。鲜血和木块的碎屑扬洒空中，染红了整个新的废墟。

人群涌动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向这座阁楼，声势浩大，如淋漓的暴雨冲刷着瓦片。

两声爆破，霍星甩出的爆破符炸毁了士兵增援的路线。

阴之雨泣·极·时雨

霍星凝神收枪，蓄力，一瞬间出枪的爆发对所在地面造成撕裂性的破坏，地面被“撕开”了一米多宽的裂缝。幸好构成地面的是木料。如果是石料的话，在极少咒力加持的情况下，很难地面破出一个裂缝。

霍星跳下裂缝，来到第八层。

这时，暗箭以一阵一阵的方式袭来，霍星被迫退让防守。铁器碰撞的火花四溅，急速的打铁声回荡在狭小的回廊上。趁着对方攻击的间隙，霍星冲入通往第七层的关口。

黑暗中，火光燃起，撕裂了黑暗朝霍星飞来，又是埋伏。

霍星左移撞墙，躲过火光的同时，登墙反冲，翻滚着撞在右墙上，几下格挡，撤入了阶梯下，利用阶梯作为掩体避开对方的攻击。

缓了几口气恢复体力，思索一番。两张爆破符分别朝一旁的墙壁和对面的黑暗飞去。

两秒后，巨大的爆破声响起，痛苦的哀嚎声传来的同时，灯光也刺破了黑暗，打亮了处于浓烟中的第七层。

霍星冲入浓烟，跳到了第六层的十字桥上。可入眼的却是满回廊上的弓箭队和十字桥上四方的武装士兵。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空气的流通，声音也被压得传不开来。

全场怒吼，整栋阁楼随之沸腾起来。首先到来的是八方弓箭队的密集速射，间歇期间是士兵们的冲锋时间。

林之森闲·归元要术

霍星的心跳逐渐暴躁，所有的物体在他眼里都变得慢了几分。他极快的舞动长枪被动格挡，所有的物体仿佛被他周围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接近的物体也是撕裂一般地，冲锋的士兵一时也不敢再靠近半步。

霍星一声怒吼，踩上围栏，朝第五层的回廊上俯冲下去。如同流星陨落，造成的破坏将密集的人群清理出了一个缺口。他没有停留，径直疾步冲向人群，三枪两点一个横扫，精准地点到两人的喉咙，一个横扫荡开了周围的人。

又是一跃，霍星再下一层楼，跳到了仿佛是为他预留的位置————十字桥的中心。

没等众人反应，霍星双手搓出一叠爆炸符，不断地朝周围甩去，将近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迎来的鲜血与建筑的碎屑与人们的哀嚎，同时升华，在空中凌乱。密集的爆炸声犹如除夕夜的烟火盛会，把人们的哀嚎陪衬作了欢闹。

一时间，灰尘如雪花一样散落漫天。

尽管现场的景象在正常人眼中是死亡与恐惧的代表，残肢和人体的碎屑摆满了没处可以下脚的地方。可霍星的眼睛里却只有清澈，再无其他。

霍星收起爆破符，冲入前方直桥上回廊，出枪挑飞了涌向前来的士兵，又在一个士兵胸口前贴了一张符箓，接着一脚将士兵送到了残留的人群里。下一秒，火焰在士兵的身上燃起，吞噬了周围的士兵，又是哀嚎不绝。

霍星冲入楼梯关口，快速地向人群里冲去。

火之光焰·枪火月影

极快的枪法附带着强劲破坏力在回廊上移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月，突刺，借力打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打在士兵们的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一层的士兵都成了枪下亡魂。

杀敌的同时，爆破符飞出附在了桥梁的连接口处。霍星躲入一旁，规避爆破符的范围。四声爆炸，炸毁了十字桥梁。桥梁倒塌，倒在了下层士兵们的身上。

久久无法缉拿霍星的士兵们开始如潮水般退出阁楼。霍星这时才能轻松地缓上气，不间断地使用六字戏法，这会让身体承受着极高的负荷。但作为仙体，只需要缓上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恢复得过来。毕竟他是专修的刺杀，身体的素质还是差了一点，若是专修的武师，身体素质一上来，或许可以不间断地杀上一个钟头。

到达底层，或许并没有着急走出大门，而是原地休息，取出化妆的盒子，往脸上简单地涂抹一番，变成了一个梨园戏子的武生模样，接着把两颗猪的獠牙装进嘴里，又添几笔浓彩，俨然成了一个红面恶鬼。

他提起“离魂”，唱着梨园中歌颂着赵云的词曲，舞动着长枪走出门外，一顿一立，铿锵有劲。就是缺了一匹白马。

现场是整齐的军队隔离了街市和桥梁间的所有通路，瓦顶上站满了一个个衣装各异的人，从使用的武器上可以断定这是赤仙实施围剿请来的武师。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霍星，脸上挂着异样的笑容。

“三百个一流武师，你大难临头了，阁下。”赤仙敬佩地朝霍星抱拳。

“你的把握从何而来！”霍星怒目圆睁，口中用戏院的口语唱着。

“这就给阁下一个惊喜，”赤仙转身对士兵说，“洪渊大人说了！取霍星首级者，赏千金，赐万户侯！”

士兵们亢奋的情绪似干草堆边上的火星子，被这如风一般的话，吹动得落入了草堆中，燃起了撼动天地的怒吼。

霍星从腰后的竹筒里取出九面招妖幡，口中念念有词。一团团黑雾环绕着在他身旁落下。黑雾消散，显现出了九个身影。

“禁武结界的法钉位于西北方向，劳请各位将军，助子青将军突围。”霍星说，“这次任务过后，放假的事情大家自己决定吧。”

“遵命，先生！”九个将军同时说。

狂风席卷着巷道，急促又激发，似战场的舞曲，又似冲锋的前奏，催动着双方杀戮的心。黑云遮月，幽蓝的月光挣脱云的束缚，照耀着杀鸡如墨的战场。刹那间，赤焰如岩浆流动的数千双黄金瞳同时亮起，好像暗风中摇曳的火炬。

咚——咚——咚——

有人击响了如雷鸣滚动的战鼓。

这是冲锋的号令，双方一拥而上，仿佛漆黑的海浪铺天盖地撞在一起。

这是决定生死的一战，也是决定国家声望的一战，只有一方被屠戮殆尽才能宣告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