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开始从哪里讲起呢?
从我不叫木君的时候讲起吧。啊,那真是很久以前的岁月了。
“下晚自习了,好累。”一个剃着寸头的小眼睛男生趴在课桌上,稍显疲倦地嘟囔着。同学们听到下课铃声早迫不及待地走完了,他知道不会有人等他,起身整理好书包,关掉教室里的灯,打算回到租住的家。他高三了,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即便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也要带上随身听,听着英语听力磨耳朵。一个平凡小县城的平凡高中生,他的努力或许会让他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然后有个稳定的工作,那时他想读法律,也许他会成为一个伸张正义的律师?或者严明执法的检察官?这种天真的想法显然是没有真正读过法律的人才想得出来的。一个伟大的、奇幻的史诗不应该选择这么普通的人物作为主角,除非它并不打算讨好它的观众,而且它绝对是叛逆的,因为它选择主角是为了让他在故事里成为盖世大英雄,但一个嗓音尖细,举止阴柔的男生不应该跟“盖世大英雄”扯上什么关系,这会被认为是一种侮辱,如果恰逢监管严打,那么这个故事就不会被刊登。
可惜,命运不会因为人们的观念动摇,这个故事注定会发生。
他就是我。
他叫曾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拐进了常走的巷道,和两位班里的男同学擦肩而过,他们俩的面目早已经模糊了,但他们悄声的言语仍让我记忆犹新:死娘炮。曾晖平时待人客气,性格也温柔,可是即便戴着耳机,他还是听到了,他还是会生气。他在脑袋里幻想着给他们点教训:把他们没由来散播恶意的嘴巴给撕烂,或是在他们脸上来俩大耳刮子解气。想着想着,又觉着将‘娘’丑化的并不是他们,有种存在显然在借他们的口以对立和污名化的形式抬高着自己,历史和社会对此并不知觉。想到这,曾晖心情又好了起来,他唯一自豪的就是他能独立思考,这对于年轻的他是重要的。
但人类再深邃地思考也无法思考出眼前诡异景象的解释:两颗头颅悬浮在他的眼前,嘴角还保持讥笑,连口型也是‘炮’字,眼睛里还保存着一种单纯的、由嘲笑带来的快乐。曾晖觉得自己是学习太累出现幻觉,晚自习刚背完马克思主义的自己可不能被封建迷信欺骗。悬浮的头颅是打算气死牛顿嘛?于是他摇着头、念念叨叨地从两颗头颅中间走了过去,血甚至还滴在了他的肩上。
“小兄弟,哪里走?”一只胳膊拦住了曾晖前进的步伐。他不得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子,西装笔挺,袖扣精美讲究,领带金黑色夹隐现龙纹,衬得整个人格外贵气。五官却是模糊的,或者说,漂流的,像一幅被色彩玷污的印象派画作。后来他死在我手里,我也没能准确描述他的长相。这是他们这一派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哪怕是命运之神也要给予尊重。今晚发生的一切诡异至极,曾晖本就已经极为害怕,又见着一个妖怪似的人物,尿裤裆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已经足以说明他内心不凡的勇气了,他后来每一次说起这段经历都会如此宽慰自己。
“莫怕,小兄弟,我呀,是来赐予你一件天大的福报。你看,你不是想让骂你的这俩去死嘛,我帮你办成了,也算表我一番诚意,以及,能力。”曾晖闻此言,眉头大皱:“你能偷窥我内心的想法?既然你偷窥了我内心的想法就应该知道,我并没有想杀他们,想杀他们的是你!杀了他们的也是你!”曾晖可不打算承这莫名其妙的情,或者说,黑锅。一阵不悦的情绪从男子漂流的五官中传来,曾晖虽然害怕却也不怂,他觉得自己不理亏所以要瞪回去,为此,他甚至把双眼皮都瞪了出来,好增加一些气势。难道真理会因为对手力量强大而贬损嘛?他才不要怕。“碾死小小蝼蚁而已,本座无需与你争论。小兄弟,你体质特殊,可愿意随本座去修真,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叱咤九界。”说完竟仰天大笑起来,像极了古早电视剧里的大反派。神经病,曾晖心中暗骂,脸上不动神色,问:我可以先高考完再考虑嘛?那时的曾晖还以为对方是一个饱读诗书,五讲四美的好修真者呢。
“什么是高考?修真不好嘛,修真有成,可得长生,可御天下,无数美女在怀,无数财宝在脚下,凡人的兴衰,不过你一念,多少生灵,梦寐以求,却没有资质!”说到最后一句,曾晖竟听出了一种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味道出来。
“EMMMM,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无聊而漫长的生命也许是一种变相的折磨,至于美女和财富,我根本不喜欢美女。财富,凡人也不是够不到呀,修真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曾晖突然自如了起来,仿佛眼前跟他探讨修真意义的是他的某个同学。
“无知小儿,哼。若你修真资质只是平平,今日听到此话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了,你就做你的凡人去吧。可你根本不知道你拥有的是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是时候知道了。”语罢,一个状似司南的东西凭空缓缓从男人身后旋转出来,那勺柄嵌着光芒四射的晶石,使本来昏暗阴沉的巷道灿若白昼,惊得曾晖张大了大嘴,这光芒惊动了附近的人家,好几位大妈大叔开窗探头来看。
“这不是你可以选择的命运,命运注定要裹挟你。太幸运,也是一种不幸。”
片刻后,光华散尽,这巷道上已空无一物。
此后,除了曾晖父母的哭声里,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他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