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修戎抬头定眼瞧去,只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前,有些宽厚的身躯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只是瞧着那一袭云雁锦花袍于风中轻摆,略显几分仙风道骨。
此番眉眼怒睁瞧着眼前的佝偻老者,颇有几分不怒自威之色。
祝供奉眯着眼睛瞧着眼前之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却是知晓今日要不了黎修戎的性命,以后再下杀手便是难了,心里不由暗道可惜。
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我还当是宫里何时又多了一个高手,不见踪影便能破了我的天煞掌。原来是俞供奉,倒是失礼了。”
甩了甩衣袖,俞供奉一声冷哼道:“免了,祝供奉此般盛气,老夫可当不起!”
祝供奉扯了扯嘴皮,阴阳怪气的说道:“俞供奉说的哪里的话,老夫寻常虽说不是谨小慎微,却也低调的紧呐……只是今日这动静闹得大了些,扰了俞供奉的修行,还要亲自过来一趟,倒是罪过了。”
“我若再不过来,怕是这生了灵根的小子就没命活了吧?”
俞供奉扭头瞧了瞧身后的黎修戎,冷嘲道。
此刻黎修戎才是看清了老者的面容,须发皆白,本是慈眉善目的面相,却摆出一副教书先生般的严肃模样,一丝不苟,让人心生敬畏。
祝供奉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哈哈道:“俞供奉说笑了,老夫不过是小惩大诫,手下留着分寸呢。”
俞供奉却是不留情面,厉声道:“对付一个毫无修为的稚子,也能使出天煞掌这等狠辣的掌法,这便是你所谓的分寸?我看你是怕担心杀不死,反倒为你留了祸患吧……”
“俞供奉慎言!”阴桀老者忽地瞠目怒喝,见之不悦地看了过来方才放低了声音。
“先前确是老夫心急,昏了头脑,出手有些过重了。不过此子恶毒,将我爱徒伤成这般模样,老夫一时气急出手也是情有可原吧?”
“你怎么想的,自己最清楚!”
俞供奉撇了撇嘴,也没有深究,“只是我提醒你,皇室中人觉醒了灵根,会是怎样的地位,祝供奉你怕是比我清楚吧?莫说只是伤了你徒儿,便真下手杀了他,你也不能将之如何!”
祝供奉脸色阴沉,盯着黎修戎瞧了瞧,见他吓的缩了缩脑袋,忽然笑道:“这些道理老夫自然知晓。还要多谢俞供奉先前出手相阻,否则闯下大祸,老夫可真是难辞其咎。”
“这般天地异象,想必太子殿下与其他供奉很快便来,老夫本因留下共同商讨此子之事,只是商儿伤势过重,心里着实担忧,便先告退了。还望俞供奉与太子殿下说一声,老夫稍后便来。”
说罢也不多留,拱了拱手便抱起黎商腾空而去。
四周那些皇室子弟见状不对,也是纷纷躬身行礼告辞,顿时演武场上便只留了黎修戎三人。
见那阴桀老者离去,黎修戎才从那俞供奉身后探出了脑袋,抱着言幼书躬身说道:“多谢俞供奉出手相救,小子不胜感激。”
此时,黎修戎身上的白光已是缓缓褪去,天上那株青莲也是不见了踪影,云团再聚,归于平静,连同眼中的那团金色火焰也消失不见,自始至终没人知晓,一切归于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只是那白光对言幼书像是失了大半的功效,虽说伤势已好,却依旧也不见醒转。
黎修戎微低着头,却不闻那人说话,也不敢随意起身。只是做了睁大着眼睛往上瞧的滑稽模样,见那白发老人正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且起来说话。”
良久,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虽说依旧威严,较之先前却也多了一丝柔和。
“是,俞供奉。”
黎修戎乖乖抬起了头,恭敬而立,不敢多言。
老者笑了笑,说道:“叫我俞老便是,无需拘礼。”
“是,俞老。”
见黎修戎依旧那般拘束,俞老也是无奈,出声问道:“你便是十五年前,被送于般若寺的那个十九皇子?”
见黎修戎点了点头,俞老叹息一声,颇为感慨道:“怨不得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天生灵根便让佛经耽误了一十五年,可惜,可惜啊!”
想了想又问道:“你可测了窍穴天赋?”
黎修戎摇了摇头,苦笑道:“今日来这演武场便是存了这等心思,只是谁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险些丢了性命。”
俞老点了点头,“也不急在一时,在此且等等吧,一会自然要你去测试一番。”
说罢俞老又是眯起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黎修戎虽说心里有无数疑问,却也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忽而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熟悉的声音惹得黎修戎又是一个冷战,来者自然是曹不四那个阉人。
“曹不四拜见俞供奉,参见皇子殿下。”
那张白净无须的脸上时常带着微笑,却永远让黎修戎像面对毒蛇一般的感觉。
那俞老似是也对他颇为不喜,背着手淡淡的说道:“曹不四,你个老狗倒是来的快。”
这皇宫上下,也就只有俞老敢当面如此称呼曹不四了,他人再不喜,也只能背后嚼嚼舌根。
曹不四闻言也不在意,翘着兰花指笑道:“这皇室有人出了灵根,咱家自然要赶着看看情况,也好快些汇报给陛下让他开心不是?为人臣者急陛下所急,可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呐!”
不知为何瞧着曹不四的模样,黎修戎心中忽的想起书上学来的一句话“皇上不急太监急”,当是应景。
俞老冷哼道:“油嘴滑舌。”
“咱家还要多谢俞老出手相助呢!”曹不四掩嘴轻笑,显然已是从耳目中知晓了先前发生的事。
“先前带殿下回宫,可是被陛下叮嘱要看管好,若是今日伤着了,可要责怪咱家办事不力了。”
俞老蹙了蹙霉头,离得远了些,厌恶道:“你用不着谢我,此子既生了灵根,出手相救那是老夫的本分。不过若是知晓是你曹不四带回来的人,那我出不出手就是两说了。”
“供奉大人说笑了。”
像是习惯了一般,曹不四也不变神色,随机看向了一旁的黎修戎,意味深长的说道:“有段时间不见殿下了,今日一见还给老奴送上了一份惊喜。”
说着忽然叹息一声,自责道:
“想不到除却那过目不忘的灵慧,此时更是觉醒了灵根。诶,还是老奴眼拙呐!当日初见殿下竟觉平庸,没有瞧出您的天赋,险些坏了大事,幸得最后寻了殿下平安回宫,不然老奴罪过可就大了!”
短短几句,别人听来没得什么异样,但其中隐晦黎修戎又怎能不知?表面虽说平静,却是早已心惊胆颤。
“曹总管言重了,接我回宫之恩修戎心中始终记得。”黎修戎咽了口唾沫,拱了拱手说道。
“殿下可真是个良人呐!”
曹不四感动的抹了抹眼角,瞧着黎修戎怀中的佳人,出言道:“这丫头倒是生倔性,忠心护主,也算是老奴做的一件幸事……只是境界有些低了,待过些日子老奴寻个厉害些的侍卫换过来,也更好护得殿下周全。”
黎修戎闻言忽然急道:“不能换,不能换。幼书这丫头我甚是喜爱,更何况她也很厉害,若不是她,先前我便被那只獒犬咬死了。”
“殿下舍不得,那老奴便依了殿下。能跟着殿下此等绝世之人,也算是幼书的福气,也不枉今日为殿下拼了性命。”看着黎修戎急切地模样,曹不四打趣的笑了笑,直把他惹了个大红脸。
不着片刻,演武场上已是站了不少身影,个个腾空而来,瞧起来高深莫测,让黎修戎看的羡慕不已。
众人似是相识,纷纷打起了招呼,却也没有多说。只是都观瞧着黎修戎,像是看大都卖艺人手中的猴子,让他一阵不自在,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绷紧着身子,抱着言幼书怯生生的立着。
气氛一时颇为诡异。
好在不久太子便小跑着慌忙赶了过来,笑呵呵的朝着众人打着招呼,拱手行礼。有人笑脸相迎,有人也只是点头回礼,黎修戎偷偷看在眼里,亲疏之分一眼便知。
“朝政着实繁忙,观了那天地异象,方才草草散了那些文武大臣。一结束便匆匆赶了过来,还稍是迟了些,望各位供奉莫怪。”
“太子言重了,朝政要紧,况且我等也是刚到。”
一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说道。
此刻演武场上已是站着一十六位供奉,算上先前走的那位祝姓供奉,便是十七位,皆是衷心于皇室的顶尖大人物,皇室的底蕴之一,便是皇子也要礼敬三分。
笑着点了点头,太子便朝着黎修戎走了过去,看的他心中一紧。
这是他第二次见他这名义上的皇兄,虽说当时在朝堂之上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谦谨温和,沉着稳重,但如今却与他的亲生母亲与亲儿子起了冲突,心中对那二人厌恶至极,此刻也是不知太子的心思到底是如何。
更何况自己方才还辱骂了太后,更是将黎商重创,就算毫不理亏,此番面对起正主来还是有几分心虚。
正要说话,却见太子也不提那什么灵根之事,苦笑着赔礼道:“先前的事为兄听说了,黎商那小子在宫里素来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惯了,先前管了一次收敛了一点,今日却是差点酿下了大祸,险些伤了十九弟的性命。子不教,父之过,为兄教导无方,着实心生惶恐,还望十九弟见谅。”
说罢,太子面生愧疚,对着黎修戎躬身长揖一礼,恭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