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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碾过岁月无痕。

有人仍在传音,有人仍在聆听。

表面虽在论人,却逐渐至一城一国。

如无声细雨,由内及外。

……

当车马行至雀鸟集外数十里,荆何惜忽而对着郑盘传音道:“老郑,你这个人还真的是很执拗。”

郑盘自然地伸了伸懒腰,随后笑道:“执拗?我以为你要说固执呢。”

荆何惜道:“其实这两个词之间没有太大的区别。”

郑盘道:“兴许吧,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句,我并不是执拗或者固执,只是有些执着而已。”

荆何惜明白他的意思,转而道:“既然这些事情你也不能透露,那我问一些跟卓兄无关的东西,你总能够回答吧。”

郑盘道:“这个嘛,不妨你先问问看。若是真与我家公子的计划无关,我又恰好知道,那我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会故意隐瞒。”

荆何惜道:“我想问的是关于飞仙楼的事情。”

郑盘顿时疑惑起来:“飞仙楼?我家公子既然邀请你前去飞仙楼做客,并且通知了他的朋友在那里等候,应该将一些关于飞仙楼的事情告诉过你才对呀。”

荆何惜淡淡道:“之前卓兄的确是透露了一些关于飞仙楼的讯息,但他所言并不完整。”

郑盘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于是直接道:“荆公子,你想问什么?”

荆何惜愈发认真起来:“秋水盟之所以能够遍布天下,是因为建立秋水盟之人,本身就是当世顶级高手,无论是在仙道还是武道上,她都有很大的建树,寻常人就是苦苦修炼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再者,她的成名绝技洛河秋水同样惊艳于世,轰动天下!可这飞仙楼与秋水盟本身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势力,立足于不同的领域,双方的首领也不见得实力相等。如此多的限制条件下,飞仙楼为何能效仿秋水盟,在大离王朝境内拥有这么多的分会呢?”

郑盘若有所思:“哦,我好像明白了,荆公子,你是想问飞仙楼背后的真正主人究竟是谁,对吧?”

荆何惜道:“可以这么理解。”

郑盘道:“可关于此事,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就连那位飞仙楼总楼主的真名我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有个绰号唤作小重楼,这是个很古怪的称呼。直到现在,我也压根儿不知道这三字究竟是指代什么?”

荆何惜猜测道:“也许这是他的小名?”

郑盘笑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但除非他本人亲口承认,否则也得不到证实。”

沉默片刻后,荆何惜又以传音术问道:“这位飞仙楼楼主的年纪相貌以及姓名,暂且可以不提。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的修为如何,与秋水盟盟主相比,究竟谁更胜一筹?”

郑盘摇了摇头:“这同样无法得到证实,光靠感觉猜测是得不到接近事实的正确答案的。除非他们两个人亲自见面,并且当着天下人的面切磋较量,才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公正的评价。可这恰恰是问题的麻烦之处,正如你之前所说,归根结底,飞仙楼与秋水盟这两个势力根本就是立足于不同的领域。身为各自一方的首领,他们两人平时也没有多少交集,又如何能为满足我们的好奇心而在天下人面前一战呢?”

荆何惜似有所感:“的确如此,设身处地,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郑盘道:“正因如此,关于此人的修为实力一直是个谜团。但能让飞仙楼在大离王朝境内声名如此响亮,其本事不凡,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有人随意质疑他,那根本无需他自己出手,就有许多受了他恩情的人,代为出手教训。”

荆何惜诧异道:“恩情?怎么听着,这位飞仙楼楼主跟那些悬壶济世的仁心医者一样呢?”

郑盘缓缓道:“飞仙楼用的是灵材,灵材这东西本身就是大为滋补之物,虽然对修行者起到的效果事半功倍,但不代表对普通人也没有效果。将几样特定的灵材组合在一起,甚至可以起到许多灵药都无法企及的效果,拿来治病救人自然也并非不可行。更何况我曾听小道消息说,这飞仙楼的楼主在创立飞仙楼之前,恰巧于药王谷修行过一段时间。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药王谷哪一位弟子或者长老,但既然大街小巷都在流传此事,我相信这并非空穴来风。”

荆何惜似乎为之一愣,回神过后,仍是不可思议道:“药王谷?”

郑盘的脸色同样有些古怪,讷讷道:“不会吧?以荆公子你的见识,居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庞大势力。”

荆何惜直言道:“我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自北向南而行,尚未走遍天下,又如何能对天下势力都了如指掌?倘若我能做到这一步,估计我跟你家公子相似的地方就更多了。”

郑盘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好在关于药王谷的消息,似乎并不影响我家公子的计划。所以荆公子你若是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

荆何惜道:“愿闻其详。”

郑盘神色逐渐缓和,有条不紊地说道:“相传药王谷是北魏皇族所建立的势力,那时正处于北魏开国,百废待兴的时代,人心积极向上,并没有形成一股浮躁之风。加上北魏境内本就不乏适合种植灵药之地,故而在大离王朝一统天下之前,药王谷的基业就已经根深蒂固,足以代代流传下去。”

荆何惜忽而忍不住出声追问:“此话当真?”

郑盘仍坐在车厢之外,却是突然用玩笑的语气说道:“你看我的表情,像是在说假话吗?”

对此荆何惜并不介怀,反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你的表情的确不像是在说假话,但如此一来,我又有一个新的疑问。”

郑盘道:“但说无妨。”

荆何惜道:“若说药王谷当真是北魏皇族所建立的势力,那为何昔年东离兵发北魏之时,不曾见药王谷派出高手增援,反而是坐视一个偌大的帝国覆灭?”

郑盘想了想,道:“所谓医者仁心,或许他们是有心救治天下,而无心争雄天下。皇族之中虽处处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物极必反,年深日久,总有些人会产生避世的想法。药王谷基业代代相传下去,到了后面几代,谷主与北魏嫡系皇族间的血缘之情早已没有那么深厚了。加上当时东离兵锋正盛,天下无人能阻,为求自保,药王谷选择袖手旁观也是情有可原。事实证明,他们的这个决定并不能说是错误的。而今,北魏已然覆灭,难以死灰复燃,而药王谷的基业却保存地相对完好。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荆何惜道:“但也不能说是对的。”

郑盘道:“噢?荆公子对此有何看法?”

荆何惜道:“自己感到无法抵抗,就索性将天下交给一个陌生的王朝来统治,虽然得到了偏安一隅的结果,却未必能赢得当初出资建立药王谷那一批元老的信任。时至今日,坊间只是流传着飞仙楼楼主昔年在药王谷修行过的小道消息,却始终不曾得到他本人的证实。你不觉得这像是一种刻意的回避吗?”

郑盘道:“或许吧,但有句话说的好,各人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身上霜。这些涉及到王朝兴亡的家国大事。谈论起来实在复杂,还容易损神熬心,若要追查到底,无疑会消耗很多的时间。与其如此,倒不如好好喝茶,好好喝酒,来的逍遥自在。”

荆何惜道:“这便是你刚刚出现在茶馆的理由?”

郑盘道:“只是其一。”

荆何惜道:“可否告知其二?”

郑盘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接着还是回应道:“其二就是那家茶馆新来了几个水灵的姑娘。可我家公子之前应该告诉过你,我的审美跟你们的审美不太一样。我觉得漂亮的姑娘,在你们的认知里,大多毫不起眼,所以未免闹出笑话,在我感知到有人在追查我的踪迹时,我就提前将那几位姑娘打发走了。想不到来的居然会是荆公子你。”

荆何惜道:“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同时感应到我在追查你的踪迹。”

郑盘道:“既然力量的作用是相互的,那么气息的感应也可以是双向的。说到这里,荆公子,我实在有些好奇。你我之前分明只见过一面,并且还是在我家公子的陪同下。此刻没有他的引荐,你如何能快速感应到我的气息?追查到我的踪迹?”

荆何惜道:“因为你学过刀,并且刀法的造诣颇深,足够傲视七成甚至以上的江湖人。就算此刻你的身上没有佩刀,但你的心中仍有刀气,乃至刀意,我早已入人刀合一之境,对与刀有关之物很是敏感,所以你身上的这些特征,都瞒不过我。以此为线索,我便能绕过茫茫人海,快速找到你。”

此话一出,郑盘顿时心神震动,握住缰绳的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虽然他的声音并没有跟着发颤,但他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波澜起伏,感慨道:“如此说来,你才是真正傲视七成以上江湖人的厉害角色!”

荆何惜道:“我并不觉得这是毫无负面影响的优点,因为我进入人刀合一的境界实在太早,成就我的同时,也在限制我。若这天下真的只有剑心,而无刀心,那么我在刀的领域之中,很快便要达到极限。正如那位大离皇帝一样,创造了合天境之后,就止步于此多年,难有寸进。”

即便郑盘依旧待在车厢之外,可听到荆何惜言及此处,还是能够想到后者此刻复杂的神情。

因为这并非是一种自夸,更非是一种自傲。

而是一种自我的审视。

尽管在很多人看来,当荆何惜试图将自己与大离皇帝相提并论之时,就已经犯了罪,可郑盘并不会这么觉得。

因为他是卓御风身边的人。

虽然以他的身份与能力,无法知道卓御风的真正计划,但长年耳濡目染之下,本身就在受到一种无形的影响。

以至于此刻他听到荆何惜说这些话,只会觉得见怪不怪,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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