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做什么?
似乎不用问了。从他眼睛里,她找不到半点生机。
自从到了这里,她记不清是第几次命悬一线了。从开始的心惊胆战鸡飞狗跳,到现在的毫无感觉,是习惯还是麻木呢?
弘华瞄瞄那薄薄的一片银刃,心知它可以悄无声息划开她的喉咙,却没把它放在心上,眼睛只盯着李图的眼睛,觉得有点好笑。
就在不久前,看着这双眼睛,她还觉得这是这军营里唯一还清澈的东西,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变。
也许是她真的露出了一丝微笑吧,他很短地愕了一下。
门外影动,李图微一侧目。
“公子。”是小五到了窗下,“有急报。徐鳞带兵到了焚凰门外,他自己领了一小队亲兵要往这边来了。”
李图微微蹙眉,飞快地瞄弘华一眼,移到窗前。小五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李图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在那黄木箱上一停,低声吩咐:“于都尉还未走远吧?”
“是。”
李图格开箱盖,一把扯下古八荒的护心简甲,塞到窗外:“去找于都尉,让他手下那孙雷即刻照古大将军的模样穿戴好,领十人亲兵往西行。从折雁坡上过,记得要让徐鳞看到,但无论如何呼叫绝不可回头,直过坡去。”略一顿又道:“黄昏我若不回,把屋里黄木箱送给朱巡,就说,是我给胡老板的大礼。切不可开箱。好,去吧。”
“得!”脚步远去。
李图从案下取出一包药粉,洒进木箱,再小心塞进一些软物。从香炉上取下一片铜花,压在箱边上,牢牢封上箱盖。
做完这些,他回过头,看着还坐在柜子里一动不动的弘华。那目光就象在打量案板上的猪肉,考虑要从哪里下刀一样。
即便麻木,命还是要的。
目测,这里到门口有□□步远,可从刚才李图略略显露的身手推算,她就算耍尽花样,在他手里也绝逃不出三步去,何况是在他已萌杀机的情况下。
李图忽地伸出手,弘华反射性地一抖,没有闪躲。
他的匕首却不见了,只是空手抓住她的手腕,猛的把她拉出柜子。
他的手居然和阿骥的一样温暖柔软。
他温柔地微笑,和阿骥很象。
“婷娥,你很聪明,是吧?”
弘华定定看着他。
他抬起手来,柔柔地将她额头乱发理顺。拉着她出了门。
出门百米,几个兵士急急跑来,是守院护卫。
李图与他们笑着客套,说要去市集玩耍。弘华只得微笑,不发一言。
行到城门附近,遇着了徐鳞一行。李图拉着弘华主动上前打招呼。徐鳞下马行礼。
“公子,末将方才看到大将军,呼之不回。将军可是才去过公子处?”
“正是。”李图微笑,“我慢一步出来,大约有三柱□□夫了。”
“那公子可知大将军意欲何往?”
“亚父未言。”李图一派天真,“间中季令官急报,亚父听了就匆匆去了。”
“哦?”徐鳞目光一闪,稍一沉吟,便告辞回马而去。
弘华哪儿都不看,只盯地面。
李图拉着她直入了城,一路两手紧扣,象展览似的四处去。说的那些话,有的弘华听得懂,有的听不懂,一概置若罔闻,机械地陪他演戏。心知这出大戏演完,她也就该谢幕了。
李图拉她往下一个地点去。
穿过闹市。
弘华忽神采奕奕,反握李图的手,雀跃道:“看那些衣裳,都好漂亮!”说完不待他反应,使力把他猛拉进旁边的“云想庄”。
即刻有人迎上:“二位幸临。是要挑选成衣呢,还是选料新做?”
“就是看挂的这些衣裳样子挺漂亮的。”弘华一瞄,宽敞的店里顾客盈门。
“小姐好眼光,都是新上的样子,上好的料子和做工,颜色款式都是最时兴的。您看这一溜儿,水灵轻柔,最合您这样的年轻小姐穿戴了。”
弘华眼睛溜一圈儿,迅速选定目标,喜笑颜开地转过头来:“你看,那件湖绿的衫子可好看么?”
李图眼底一闪,慢慢答道:“好看。”
弘华认真维持情绪,笑道:“我很喜欢呢。大概也就这般宽窄,能取下来让我试试么?”
店役忙不迭应了,取下衣裳,欲引她往内间去。
但弘华还不能动,因为李图握着的手没有松开。
她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眼睛,娇俏地笑:“我去试试,你等等我吧。”
一秒
两秒
店役的眼神开始稍带疑惑。
三秒
又有客人进门,店里更热闹了。
李图脸上浮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松开手。
进了内间,门一合拢马上四顾。没门没窗,还好,上头有个气窗,不太高。立刻甩开衣裳,七手八脚爬上箱柜,拉松窗格,勉强能够钻过。虽然有两米多高,但没多想,蜷腿一跳,安全着陆。不理会远处路人好奇地张望,弘华拔腿开始在巷道间飞跑。
眨眼跑到巷尾,穿过街角时她小心地往回看,李图正站在“云想庄”门口缓缓张望。远远看不清楚,但他仿佛在笑。
弘华一下心惊,一咬牙转头继续逃。
就算向着陷阱去,逃得一时总是好的。
弘华尽量往小街小巷里钻,跑了半天没人追来。稍一松口气,脑子里即刻乱成一团。
现在回洪府无疑是自投罗网,恐怕摸不到门就被提溜了去。可身上一无所有,又能往哪里去呢?那李图真人不露相,露相吓死人。也不知有多少眼线,四处走只会提高曝光率。看来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入夜再做打算。李图虽然显露原形,毕竟还是秘密,总不会大张旗鼓搜查她。
可是往哪儿去呢?弘华一面绞尽脑汁,一面小心游走。几次虚惊,来回变换主意,还是定不下心。
前面有家酒庄,少东豪爽,见过几面有些交情,要不要去求他收藏呢?弘华刚受过惊吓,颇有些神经质,在巷口驻步踌躇,各种念头层出不穷。李图那人如此深沉狠辣,屠门灭口的事只怕是干得出来的,自己这去投奔会不会害了人家?
正犹豫着,有人经过,却是花笃平带着几个亲兵。弘华吓一大跳,蒙头就往隔壁巷口钻,忽有一人闪身出来,她差点撞了上去,几乎叫出声来。
来人长身玉立,正是游饲云。
他轻轻一笑:“小姐何事惊惶?莫不是又遇上狗了么?”
看到他,弘华眼前一亮。这不也是个翻云覆雨的人物么?在勾心斗角、局势未明的情况下,这些野心家们往往互相顾忌,投靠他只怕还稳妥些。虽然先前的他也是惦记她脑袋的人,但现在局势不同,而且从他后来的态度上看,他对她似乎没什么恶意。更重要的是,每次见到他她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不再多想,她走前一步,可怜巴巴地道:“游校尉,可否暂且收藏小女?”
“出了什么事?”
“小女毫无所知,只怕他人不作此想。只求校尉先助小女避得片刻,感激不尽。”
游饲云心会,微微一笑:“那在下不如送小姐去公子的憩梅小馆,那里想必安全。”
“不要!”弘华大惊,即刻收敛惊色,笑道,“此去公子处路程不短,也无谓与公子多添麻烦,扰他清养。”
游饲云没再答话,淡淡打量她几眼,径直带她小心地穿街过巷,到了一个僻静所在。推开一扇小小木门,是个不大的院子。隐约可以听到前头的热闹喧嚣,这里却仿佛与世隔绝。
“这院子藏在安行客栈后头,是备下与将领们暂歇言事所用,尚未告之旁人,若无召唤,客栈中人也不敢过来,小姐先在这儿歇歇吧。”
又交代了几句,游饲云看弘华紧闭着嘴不欲多言,微笑道:“在下还需去军籍处一趟,这便先失陪了,晚些再听小姐细说。”说完掩门去了。
弘华小心地一重重关门,正想歇口气,想起李图可能还在城中转悠,生怕游饲云撞见他漏了口风,连忙开门,想追上去敲两声边鼓。
往大街方向追了几步,远远看见游饲云停在拐角处,象是在看什么,忽然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弘华依稀记得那边不通正街,却是废弃冷清之所,顿时生疑,小心跟了过去。
远远见游饲云在一所废宅前驻步四顾,然后闪身而入。
弘华贴着墙根小跑过去,从花窗向里张望,确定游饲云已不在门后墙边了。不敢走门,寻了破墙上一处较大的缝隙,轻轻扒开几块砖石,钻了进去。
她小心地在草丛间爬着,很想退缩,但心头升起的疑虑挥之不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爬了不太久,弘华就瞥见了游饲云的身影。他正慢慢往那摇摇欲坠的湖心亭走去,假如那还算湖的话。
亭中已有人等着了。
弘华把头伸出去一点,看得稍一真切,登时吓了一跳。
是李图!
他的脸上……不是阿骥的表情。
弘华顿觉心头一凉。
园中极静,但因为不敢靠得太近,他们的对话无法听得太真切。弘华竖起耳朵,睁大眼睛,从他们的神情口型上猜测补充。
“……如今战事紧迫,石云崖、赵牟等人的军队在一旁虎视眈眈,本是想捡点便宜,若是军中再生变乱,被他们知晓,只怕都会蠢蠢欲动,那就不可收拾了。”
“所以还不能乱。”李图的声音轻而薄,象一片冰刃从风中飘来,让人一颤。
“徐鳞、史进达几人,手握重兵,又极听命于古八荒。如今他失却踪影,怎生压制得住?”
“他没有失却踪影,”李图站起来,走到亭边,“亚父被汉水军计擒,受辱于城头,又削了他手足,毁了他口舌耳目,如此大仇,叫我上下将士如何忍得。这正是我等同心协力共破外敌的时候。”
游饲云大惊,站到他身边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本月初八。”
初八?弘华一愣。今天不是初六吗?
“大礼”!
她立时明白了,冷得一个哆嗦。
那边游饲云看来也明白了。默了一会儿道:“古大将军会在何时与敌交兵?今晚可好?”
“不,明晨。星月未去之时,囫囵岗下。”
游饲云点点头。
“行事小心,便是同战的兵卒也不能窥见端倪。那孙雷,也要好好封住口。”
游饲云又点点头。
“我知你行事谨慎,但事关万千弟兄生死,还是要多嘱你一句,此事切不可再让多一人知。”
“领。”游饲云顿了顿,忽道,“洪小姐……正在我处,我看她躲的只怕就是公子吧。”
李图好象笑了:“她去找你了?......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
默了一默,道:“也好。无暇与她追玩。你且让她呆着,若她只字不言,明晨后送她来憩梅小馆,若她吐露因由,只消半字,即刻杀之。”
游饲云一怔:“她......”
李图回头看着他,没说原因,他也不问了。
草丛里的弘华已经吓得冷汗直流。
那边李图又看了亭下的枯池一会儿,居然闲闲地道:“闻说城外红菊早开,盖了整个山头,灿若游霞。城郊天命台旁那一百株多年不开花的秀木也打上了骨朵儿,花期近了。百姓都道是天时异相,待得闲暇我们也去看看稀罕。”
怎么会讲起风景来了?必然弦外有音。但弘华也顾不上去猜了,动作放慢数倍,万分小心地原路爬走。
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找到机子,没有更新太多。
欢迎来看,我会努力写的。
另外,情人节快乐!
没有情人的大人们要有艳遇哦。
:)花子
2005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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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李图的分量比想象的还重上许多。
弘华惊魂未定,脚下却不敢稍缓,只盼走得越远越好。
即刻杀之!
真存不得半分侥幸了。原想着暂避风头再施巧计,还想借洪砚伯势力避祸,现在看来都行不通。他不可能放过她,但他不能让敌人知道的,甚至不愿意让自己人知道的东西都被她听了去。他所面临的局面是这样凶险,这种威胁越大她也就越不可能有生机。洪砚伯他想必也想拉拢的,但如今他四周都是猛兽,只只都拥有能撕裂喉咙的利齿,洪砚伯又哪里排得上队。
一看透景况的糟糕,弘华反倒醒过来了。
要躲要逃只有现在,李图还“无暇与她追玩”的现在,他们还没有发现她失踪的现在。
投奔谁都没有保障。凤至不比混城,有牢固的城墙严密的戍防,眼下风紧,若无飞檐走壁易容改形之能极难出城。身无长物也走不远去。
没时间徘徊了。弘华一跺脚,奔洪府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前辈传下来的话不算公理也是定理。
洪府阁楼。
这里凌乱堆放许多杂物,全蒙着厚厚一层灰,平常一年半载难得有人上来。弘华费了很大功夫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到这里。
日间只能昏睡或坐禅,唯一消遣是设计逃跑方案。到晚上才能心惊胆战爬下去放风和觅食,顺道偷进自己房间把百宝袋拖了来。
到第三天,弘华开始出现狂躁症初级症状,于是咬牙决心冒险一试。只要逃出城,她再不要和这些尔虞我诈的人扯上半点干系。
好好计划一番,次日专心等天黑。阁楼侧面有两寸宽的缝隙,可以望到洪府后门附近地方。弘华就坐在哪里,仔细观察情况。
这几天只看到过两三个可疑人物,大体还算风平浪静,但这几个人绝对是很可疑。虽然衣着寻常,但个个身手灵活、目光锐利,可惜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的低声密谋。聚了大约三分钟,他们很快地四散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天色转暗,弘华虽然心中不安还是决定行动。她改换好一身仆役装扮,把百宝袋也伪装成米口袋模样,小心观察了一会儿,从阁楼翻上屋顶,再摸下外墙,出了洪府。
潜出百米远,没有异常,她忍不住回头看着洪家的屋顶。洪家上下对她可算情重,一直把她当家人照看,藏身阁楼这几天也依稀听闻他们在四处寻找她这少小姐,如今不告而别不禁内疚。可眼下景况,少与他们接触恐怕才是报答。
凤至繁华,又以花灯闻名,入夜后十分热闹。弘华大大方方穿梭城中,倒也顺利。
沿城转了几圈,墙高难攀。各城门都已经闭了,到凤临门附近,看到有大型商队正在装载货品,连绵十几辆大车。想来是要用恭河的船只运送,所以夜里出城,好赶到码头上货。
弘华坐在附近茶棚里,佯作吃茶,等待着机会。
旁边许多人聚坐一堆,当中一人正在口若悬河地讲着什么奇闻逸事。
这时说到最近战况。
道是三日前,古八荒领军迎接夜袭,结果中了埋伏,乱军中失踪,原来是被汉水军诡计擒去。在木老城头捆绑曝晒一天,又当众侮辱凌虐。宗唐将士眼见惨况,激愤难当。
宗唐主求骥公子,本性情和善,病体初愈,亲见亚父受戮,怒而挺身,领三军将士不到一日便攻破木老城,救回古大将军。不过据说古将军伤势极重,恐怕已为废人。哀兵势猛,激战两日,汉水军败出百里有余。
古八荒日前收买人心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其神勇风采也有许多人见过,闻其噩遇都是唏嘘不已。再听到激战的部分,又是叫好不断。
弘华心头骤冷,更坚定远逃决心。
观察了好一会儿,见大车低矮,于是学电视情节,悄悄藏身车底。实际操作起来虽比电视里困难,还好车底支干纵横,能稍微借力,倒还撑得了一会儿。
这一招居然满有效的,安全出了城。
车行外郊,夜色深沉。眼见累得撑不住了,终于寻到机会,顺势滚落坡下。
心头一阵轻松,略一思考,往东北方向。过恭河再行三十里,宗唐军就鞭长莫及。
远远听到滚滚水声了,她忽然敏感地直觉有异,急忙藏身草丛。几声轻响,似乎有数人在附近行动。一个人影从斜前方掠过,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照,依稀有些眼熟。
他们显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很快声音远了。弘华下意识反向躲避,眼前电光一闪。
对了!那好象是下午曾在洪家后门出现的其中一人。
心中不安弥漫开来。
大着胆子往那几人去的方向走了一段,远远望见河边火光。犹豫了十几秒,无法放下心,只能硬着头皮过去。随着靠近,渐渐放慢速度,低下身体。
还好河边草长,河风吹得一片细碎声响,小心一些还能藏身。
河边有四人。那长身玉立的岂不就是游饲云。旁边一人,布衣风曳,虽面水而立,但不看她也认得。
另有数人稍远,似乎方到不久,正禀报什么。其中几人似乎就是下午见到的。
河风猛烈,将他们的声音飘摇间断地送到她耳中。她听得混乱,心中焦急难安。
“寻不着他,就将全宅清理干净,不要放出一个活口……”
李图的声音仍旧轻轻的,但在风中仍旧显得清晰而稳定。
后面的话被忽来一股狂风扯破。但只此一句已足够让弘华全身血液都凝固起来。
游饲云说了一句什么,一挥手,那些人便四散消失。
“真需如此么?”游饲云面无表情看着河面。
“虽是下策……”李图忽然顿住,看着他,仿佛笑了笑,“你已经很久不问了。”
弘华紧抓着地面的手几乎要把整片土地挖起来。
当她感觉到嘴唇的疼痛,她站起来,走过去。
她走得这样安静,又理所当然。所以李图眼中先是显出迷茫,然后才是惊讶。
游饲云猛抬起头,也是同样的反应。当弘华的脸被火光照亮时,他仿佛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然后看了看李图。
李图的惊讶已经潜到眼睛深处去了。
弘华停在他面前两米,河风猛烈扯动她的头发和衣裳。很冷。
“你来了。”
李图的口气和以前每次见到她打招呼时一样。
“让他们回来。”
李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弘华大声地:“我不是洪家的女儿,让你的人回来!”
李图和游饲云都愣了愣,仍只是看她。
弘华声嘶力竭地吼:“我不是洪家的女儿!快把你派出去的人叫回来!我来了!再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
李图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轻一挥手:“去阻止他们。”
旁边那劲装男子一头雾水的样子,站着没动。
游饲云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还是呆呆的。李图淡淡一扫,他才忽然跳起来,跑开了。还剩一人,眼中疑惑,并不出声。
弘华紧闭嘴唇,不再说话。
沉默了有一分钟,李图才开口:“刚才你说你不是洪家的女儿。”
“对,我为其友所荐前暂时投奔而已。洪家只是仗义看顾,方才认我为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图忽然又笑了笑:“若如此,你为什么要为他们自动现身?……你以为,我下不了手么?”
弘华笑出声来。她忽然感觉不到半点惧怕了。她发抖只是因为寒冷。
“因为……我虽错看了你,他们却没错看我。”
李图的笑容停顿下来,用一种难以琢磨的眼神看她。
李图向她走了一步。饲云色动,仿佛想说什么,但没有出口,李图却停下来了。
弘华看了看他们,直视李图:“总是一场相见,我可不可以先问你几句话?”
李图仿佛默许。
“当日初识,你就疑心我是古八荒眼线,所以只言片语俱在小心应对,是么?”
李图看着她,没有回答。
“你与我结伴玩耍,都是为了掩盖你的计谋,是么?你随我出逃,又逼我回营,是要以我为旗,不令古八荒生疑,是么?!”还想再问,却出不了声了。
李图仍旧只默默看着她。
弘华一笑。
是啊,她可以问,他却未必要答。
“好。真好。神形兼备。简直是最佳男主角,足够拿个小金人。”
李图没追究她的话,看了她一眼,慢慢走拢。游饲云只是目色暗沉地看着。
弘华下意识退了一步。却心知已无退路。
要慷慨就义吗?
天,虽然刚才她说得大义凛然,但她从没计划过要当烈士啊。
李图伸出手,停在她的脖子上,她很想照顾形象,还是忍不住筛糠似的抖。
李图轻柔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婷娥……对了,你的真名是什么?”
弘华努力把不屑集中到声音里:“我不乐意告诉你。”
他的手收紧一点。
“弘华。”
骨气这种东西,要讲风水的。
“什么?”李图失笑,“红花?真的么?”
红花?
“对!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弘华!”
呃,不过刚刚作废了一个假名,这时说这句话好象没有什么说服力。
李图轻笑:“那么,红花,你真不怕死么?”
“你白痴啊!怎么可能不怕?”弘华努力瞪着他,忽然灵光一现,“可你不该杀我。”
“喔?”
弘华尽量坚定眼神,对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在乎全军覆没为我陪葬的话。”
李图眼中有光一闪。
“我一条命也许不值得大哥为我大动干戈,但灭你一支小小乱军,恐怕不难。”
“红花,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么?”
弘华尽力露出一个有底气的微笑:“城南孙二,失踪两天。他带着我的信物。你可以不信,只要来日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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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 明
在这一节里,弘华改称“红花”了。
花子我严正声明,这个“红花”跟我不是同一朵。
也许大人们早有这个猜测,但是我没有这么花痴。呃,虽然我也花痴,但绝对没有要自比这个故事中女猪的意思,我的名字是人人都爱大红花那个“红花”。她的嘛,是红色的花那个“红花”(好象没什么区别)。其实红花作为古代女子姓名似乎满正常的。
我的名字从QQ到邮箱,用了很久,不想改。
她的名字和剧情有关,不能改。
只是撞车而已。千万不要把我和她扯起来。
这个声明十分无聊,但不先说一声的话花子会肉麻得写不下去。
好了,很晚了,这一章暂时先填这么多。
(昨天我到处猎艳,没有成功,T-T 希望大家走运。)
花子 :P
2005年2月15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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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无聊了,弘华就疑神疑鬼地后悔。当时自投罗网会不会太草率了?会不会是她弄错了什么?细想那情形,越想越象。怎么当时没想到呢?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当时想到了,应该也是那个选择。
李图的人品问题不需要再探讨了,她可不敢拿一门几十口冒险。
这英雄不当也当了,还是保住英雄命要紧。
弘华偷瞄五米外的李图一眼,摸摸头。
借柴老大威名,这颗东西总算寄放原处。城南孙二,就算真去查,那人几天前就为躲是非,远逃外地去了,他又没什么亲友,揭穿之前应该能拖延一阵子。但还是不保险,李图可不好对付。
她再偷瞄一眼。三天了,他没怎么“处理”她,只是除了做事外都把她放在他视线范围内。不理睬,也不放松,还派了男女几个人“贴身保护”。今天他出城来主持什么“聆命花会”,原以为可以钻空子,想不到还是把她“随身携带”。
车速慢下来,外头人声鼎沸,看来到地方了。
李图整整衣装,头也不偏,对她的“贴身护卫”吩咐道:“盯着小姐。小姐花样很多,可别一个不小心走丢了。人多难寻。”
弘华很不屑地扁嘴,可惜没胆子出声。
车帘掀起,弘华探出头,禁不住一声惊叹,忘记下车。
一溜儿的隽秀树木,全盛放着红硕的花朵,瓣瓣鲜亮,无半分蔫损,竟仿佛是一夜间一齐开放的一样。
贪看了好几遍,再放眼远处。附近山坡上菊花怒放,虽各色皆有,但大多零星尚且未成气候,只有红菊大盛,覆盖了大半山头。
一眼望去,一片鲜红,美艳不可方物。
天命台上大致布置好了。这花场年年有集会本就兴盛,此时更是繁华壮美,座座鲜艳的牌楼,中间还搭了临时拱门,高悬着大幅红绸。
花会相当热闹,人山人海。李图的工作似乎颇有效,看起来很有人气的样子。而他那谦恭温良的宜人风采,让被看管在“后台”的弘华看在眼里冷得直哆嗦。
这百株秀木,样子类似木棉,但更高洁挺拔,不知属什么科。百姓称之“喁”,据说是神木,他处无见。上次开花是三十多年前。当时正战乱,又遇疫症肆虐,民生凄惨,十室九空。这百株“喁”忽然开花,那场没完没了的仗忽然打出了阶段性成果,十余日后有云游医仙至,疫症也逐渐消弭了。花朵于是飘散,之后年年只长叶子不打苞。
这次“喁”打苞,人们都道大吉之象,兴许有天命要昭示世人。前几日,李图说逢此盛事,加上凤至刚刚易主,为招徕民心,于是借凤至秋季赏花集会的风俗搞起这花会来。告示放出去,百姓都十分兴奋。
二日前,天降异石,将天命台中间岩柱砸裂,摇晃欲倒。见者惊慌,以绳缚好,请了这一带有名的法者查看,道是天谕,要承命者揭示。
这件意外,更为花会增添了无穷魅力,成了四方的热点话题。
此刻,法者正在台前施法祭天。因为说只有承命者可以入台,否则破法,所以人们挤在台子四周,翘首以待。
弘华大笑三声。
这样黑狗血的段子,亏他想得出来。
无非是要学陈胜吴广,搞那套鱼肚子把戏嘛。
不过这架势,确比陈吴水准高很多。时代不同了,欺骗大众的桥段也要发展进步滴。
祭天将近尾声,李图正装离开。弘华看他去远了,手摸着百宝袋,心头努力拨算盘。
今天的阵容是三男一女,铜墙铁壁似的把她围在当中。她尝试过微移,想借机融入人民群众的浪潮中,可努力了几次毫无成效。她咬咬下唇,不得不采用下下策。
四个人瞠目结舌地看她闹腾,最终无奈,护送她到山坡上“解决问题”。三个男护卫守在坡边,那女护卫贴身送她到丛林深处。
这石头太小。这个够大,可会不会砸死人呢?
弘华飞快地四方瞟着,寻找合适的工具。
啊,这截木头合用。
可是,瞄瞄女保镖,这女侠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呐。
弘华笑一笑,手放腰间,做出松衣带的动作,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往她额上猛撞。趁机翻滚,抓起地上大木,准备补上一记,这才发现那女护卫居然已晕了过去。
一个女孩子,用这种招数,还真是丢脸啊。
她摸摸发肿的脑袋,一面羞愧一面乐不可支地逃跑。
啊,只要翻过这山坡,多么美好的未来!
弘华在憧憬中回头一望。
啊?!她醒了?!追来了!
弘华拔腿狂奔。
裂谷?!
转向!
岩壁?!
天啊!可没有时间慢慢爬啊!
过来了!过来了!
弘华不得已,再转向狂奔。
接近主会场。不过她们在上方跑,下面没人注意。
到边了,一个断面。弘华猛刹住脚,回头!
那女护卫也缓下来,一面喘着气,一面慢慢靠近:“小姐,仪式将始,别闹了。”
弘华下意识后退半步,几乎踩空。
左右,没退路。她频繁地瞄着下方,一米开外的牌楼顶端。当那护卫接近到一米以内时,她硬着头皮纵身一跃。
好!落在牌楼后方露沿上。
过了几秒,弘华才敢睁开眼。那女护卫被她的惊险动作弄得手足无措。
弘华努力打直发软的腿,松开紧抱的手,沿着那细细的露沿玩杂耍似的往前疾跑。
到另一端再回头,那三个男护卫也察觉追来了。妈呀!其中两人的身手可不弱。他们飞身一跃,就轻落在牌楼上,鬼影般飘过来。
弘华一咬牙,跳上隔壁牌楼,再逃。又到边缘时,听得身后风声逼近。
拼了!
再跳到一米多远的木搭高拱上。
跳了这么几次,她也跳出感觉了,倒不怕落空。可这拱门好象不大结实啊,一上来就猛晃。幸好大红绸挡住她,下面人看不到。
弘华努力稳住身形,转回头。那俩追兵愣着,面面相觑。
他们是不敢贸然跳过来,可这么近,等他们想好了只怕也有法子。
弘华顾不上害怕,大着胆子往前走。
中间的木料更不稳定,上下忽悠着,一步一惊心。
弘华小心翼翼放下一脚,轻微的“咔”一声,接着是连锁的一串“咔叽”声。
弘华在危急关头紧紧抱住身边红绸。于是“嘶啦”声与“咔嘣”声相互应和。
以前看《人猿泰山》,见他抓着藤条晃荡总是跃跃欲试,原来这项运动很有难度啊。
荡……荡过了!
随着撕裂和滑落的进行,她的“藤条”又在段段变长。这种往上往下两种趋势并存的感觉,真是……
头晕。头晕。
叭叽!
唔,落点相当好。
天命台中心。
不说万众瞩目,少说也有数千众。个个瞪着铜铃大眼瞧这“天外飞仙”。
天命台旁忽来的诡异宁静象涟漪一样往外传去,又激起一片声浪反涌回来。
“是什么人?为什么闯法台?!”
“破法了!破法了!”
“天命遭损!”
……
弘华在汹涌的声浪中把自己的四肢扳回原位,这才注意到装束齐整的李图正僵在台阶上,恰上了一半的样子。
妈呀。留在这里会不会安全一点。
正前方那形貌威严的大法者收起脸上的呆愕,皱紧眉,沉郁地看着她,忽然一抬手,四周安静下来。
“你是何人?”法杖指向她。
“我……?我……”
我是……?啊,
“弘……华。”
“红……花?”法者再皱眉,循着垂在她身后的巨幅红绸,看向台侧半垮的拱门。
“何入法台?”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弘华被几千双眼睛盯得寒毛倒竖。
人群里又响起嗡嗡声来。
大法者神色肃穆,浅浅与李图换过一眼,横杖再念咒文。
祭台上烛火忽的一盛。大法者放下法杖,朗声道:“这姑娘从天而降,只怕也是另有因缘,不妨。既已入台,先让她一试。若启谕不成,则天命不受,再另告上天,请公子领。”
咦?意思是要她动手吗?
大法者一抬手:“姑娘,请。”
弘华环视一周,看看李图,再回头看那以红绳缚住的裂柱,心中忽然有一个不清晰的念头闪过,抓不住。
各位观众,鸭子要上架了。
弘华慢腾腾根据指示,祭天、祷告、圣水净手、解红绳、拉动捆好的绳索。
没反应。
好了,轮到“另告上天,请公子领”的环节了。
弘华转身往台边走,看到大法者眼底的微笑不禁扁嘴。望李图一眼,正在腹诽,忽然听到背后奇妙的声响。
身手好这种东西要在关键时刻才体现的。
弘华侧身,金鸡独立,听着身边噼里啪啦砸下来的石块,魂飞魄散。
停下来了。四肢俱全。惊魂稍定,她在对面几千双圆圆的眼睛中读到了某种讯息。
她在台中回头。
那七八米高的巨大岩柱,剩下没塌的半边巍巍立着,破裂面象一面石碑。上面稍深的石理,赫然显成六个大字。
赫!弘华由衷赞叹。造假功夫好高明啊!深浅多么自然,质感多么逼真,这样近看仍然觉得真象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
“天谕啊!”一个高尖的声音。一石激起千层浪,背后响起闷雷般的声响。
弘华这才开始认字。还是古体呐,读起来有点困难。
红……
背后大法者用神圣威严的声音宣读:
“红花使,人主见。”
红花使?
弘华恍然,是要借近日里嫣红奇景造势啊。
不过......
回头......
一双一双的眼睛纷纷从岩柱下落到她身上。
这么巧?
那模糊的闪念忽然清晰了。
她飞速扫眼李图,远远去,眼神莫测。
再环扫一圈,人群中找到一双清俊的眼睛,默默看着她,似有读不出的含义。
弘华气运丹田。
“天兆啊!”
高亢的声音顿时让全场肃静。
屈膝。
呃,该朝哪边跪呢?还是面对观众吧。
昂首望天,直直跪下,铿然有声。很帅!就是很痛。
她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用极富激情与煽动力的声音:“小女红花,自小一梦三年,聆天兆。言,我承天所使,若能于乱世中保存性命,则能眼见真命主,救天下。是以,从记事起便辗转山水间,寻求神迹。经年不得,本已疑为荒唐一念。不料!今日因缘际会,终得此印证!”
抑扬顿挫念完最后一字,作感动莫名状,俯身在地。
从群众的回响来看,效果是不错的。
她从肩膀上偷看了一下各人的反应,猛坐起,对天三拜。在三次一趴到地的过程中,把百宝袋神不知鬼不觉移到身下。最后一拜多维持了一会儿,从包里摸出一点东西放在手中。
然后她拔身而起,祈天道:“莫非苍天赐使,便是告我今日寻得正主,将成天下大业么?”说着,眼光直直落在场边的李图身上。群众的视线也都跟着她转移焦点。
弘华抓好节奏,再引回观众视线。
“求上天再予明示。若上意果如小女所度,请赐佑,让我得取天火以献。”
说完,一个潇洒豪迈的动作,扯住垂下的巨绸,瑞士军刀一挥,削下好大一幅。迅速在上面用手里东西抹匀,然后捧到祭台前,红绸一舞,仿佛是要把台上的火焰打包带走似的。
很快整幅红绸熊熊燃烧起来。
台下众声惊叫,她却并不抛开,在众目睽睽下以一双肉掌把整团火捧在手中。
火
冲天的火光将她粉色的脸和衣服都映照得通红。
四周的惊叫骤然停下,一片奇异的宁静。
几千双眼睛里都只有那一团艳丽到奇异的火焰。
近处的大法者也惊愕得失了威仪。
弘华目视火焰,摆出虔诚神圣的眼神,心里十分满意。
当初在大学嘉年华表演时这桥段可是引起轰动了的。其实是用二硫化碳与□□等物质制成的低温火焰。
不过当时没有玩这么大就是了。
好烫!
她悄悄舔下嘴唇,对远一点的李图恭谨道:“请公子。”
李图压了压眼中惊色,稳步上来。
弘华单腿半跪,将手中火向上一送,道:“小女将天火献与公子,请公子以神盐浴手而受。”
李图眼睛深处闪烁着犹疑,没有伸手,盯着她的眼睛。
好犀利。
弘华垂目避开,朗声道:“若公子真为天命人主,必不为天火所伤。”
很想再加一句:“假货和没胆子的就闪边去!”忍住了。
李图忽然一笑,双手在祭桌上的盐器里插了插,一脸神圣地伸出手来。
在把那团火接过去的瞬间,他眼中也亮了亮,惊讶、欣喜,还隐约有一点孩子似的兴奋。
然后他把火焰慢慢举高,就在这时,鲜红的火焰神奇地转成了耀眼的明黄。
而弘华的手中仍旧凭空燃烧着鲜红的烈火。这更令众人大为震慑。
她盈盈下拜,用仿佛抑制不住激动的语气朗声道:“小女红花,必全力保全性命,眼观公子大业!”
说得够清楚了吧?
大法者率先在祭台前跪拜下来,唱道:“红花使,人主见!”
四周的人们才猛醒过来,跟唱着纷纷拜倒。
真壮观。
弘华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悄悄抬头偷看。正对上李图下望的眼睛。
他那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的双眼,此时带着微妙的笑意,在火光映照下流动着奇异的光彩。
所以弘华,没有躲开眼睛。
2005年2月18日
下一章一个小时内上,我今天很乖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