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李图身边逃走了。
可是落到汉水军手里算不算成功的逃亡呢?
百宝袋也在潜逃时失落在营里了,身边连点可用的道具都没有。心虚。
“你就是天命使红花?”问话的是汉水军老大朱琪研。
“不是。”
朱琪研意外地一挑眉:“仙子,还要玩儿花样?”
弘华没好气地:“你又不信干嘛还问?”
朱琪研放声大笑起来。
弘华心里嘀咕。笑什么笑?除非是笑完说:有性格,放了你。那敢情好。
朱琪研蹲到她面前,猛扳起她下巴。弘华一挣,没挣脱,忍了。
“听说仙子目看祝祷,助佑人主得天下,现在本王得到你,不就是真命天子?”
什么“得到”?恶心!弘华用翻白眼表示这个意思。
他用自以为温柔实际变态的笑容冲着她:“红花,本王收你做我的侧妃,好好疼你,可愿?”
“不要!”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丑。”截铁斩钉。
朱琪研脸色尴尬,放开手,一笑,又找不到台阶下。
“本王的威武模样你不喜欢?你爱李图那样的小白脸么?真英雄可不是那副模样。”
弘华站起来,退远两步:“手下败将也配言勇?枉你自称汉水军,如今汉水在大周境,你如过街老鼠,四处逃躲,还敢论什么英雄?不如占个山头,作个山大王,苟且度日!”
朱琪研大怒,猛的伸手对她胸口抓来。
弘华使出防狼三招:叉眼、封吼、踢小腹。
朱琪研吃痛大叫,一拳打出。弘华在地上滚了两滚,额头冒大包。
“你这等不入流的姿色还入不了本王的眼!好,你既不识抬举,就如你所愿。由你佐战,倒看你如何佑之得胜!”
千军万马,静如无物。
阵前高高的木架,仿佛直插云天。
一个女子,负手绑吊在上面。
山谷中猛烈的晨风吹起她的红衣,怒放成一朵艳硕的红花。
鲜红的太阳正缓慢地从她背后升起。就象两轮红日一起出云。
多么唯美的画面啊!
咳,咳。
如果吊着的女人碰巧不是自己的话。
弘华吊得脑袋都不清楚了,只能靠胡思乱想作为支持。
来了,她的军队。
即使在她一想到李图就恐惧和厌恶的现在,她仍然觉得这是她的军队,而感到亲切与欣慰。
游饲云、常吕仙、王八章,他们一字骑列军前。他们的盔甲、兵器,在朝霞映照下,闪耀着慑人的红光。
李图在最前面。
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楚看到他戎装的模样。
他真不是那个阿骥了。不仅风采,甚至样貌都仿佛判若两人。
“李图小儿!”朱琪研驱马阵前,“尔等不是自称上受天命吗?如今尔等天命使就在这里!”他手中□□上指。
“本王倒要看看,她之眼怎样保尔等完胜!尔等乌合之众、无毛小儿,真以为神威天赐吗?!”
弘华厌烦地低头看他。他无非要用她打压宗唐军士气,要他们投鼠忌器嘛。
可是她的爱好之一就是抬杠。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大声抢了他话头:“将士们听着!让你们得胜的不是我,是你们自己!你们皆天道神将!快铲除道上顽石,到更大天地纵意驰骋!”
怎么样?够大气吧?够神圣吧?够感动吧?够……
弘华紧紧闭上嘴。再说,搞不好朱琪研手里那柄枪就丢上来了。
李图一笑,完全不屑与他打嘴仗。
然后他抬起头,对上高处弘华的眼睛。
弘华不自觉一抖。
“命使!”他朗声一唤让弘华又抖,“你为贱贼擒,是我军之痛。但请宽心,我军来日大图必无人可阻!”
呃?这话听起来……
“没有人可折辱你!”他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红花,我们用神圣的箭,送你上归!”
千军齐唱:“送命使!”
啥?!!!
他抬起手。
他身旁的游饲云紧抿着唇,抬弓搭箭,对准了她。
朱琪研惊惶:“你们不要故弄玄虚!”他身后的汉水军也慌乱起来。
弘华吓傻了。
不是开玩笑吧?
依稀可以看见,游饲云手中的箭,那不同于普通箭镞宽而薄的箭头,闪耀出冰冷的光。
弘华想看他的眼睛,但他的眼睛隐藏在了弓后。
想起那一日的静水。
“送!”李图大喝一声,带着军队骤然如潮水一般奔涌下来。
完全同步的,游饲云的箭离弦而出。
弘华的目光全粘在那飞箭上。
一切仿佛慢镜头。对了,象《骇客帝国》里的子弹时间。
她心里闪出许多奇怪的意象来。
射日。
之后就只有一个太阳了。而她再也看不到……
箭来了,从她的……头顶擦过去?
游饲云一手神箭是浪得虚名?
骤然失重的感觉真是怪难受的。红衣浮起来,仿佛浸泡在红的浪涛。
有美感吗?半空中的弘华只想到这个。
当她被李图接个满怀的时候她还在迷糊。
可惜没逮到机会小小花痴一下。
故事里帅哥飞身接美女的时候都是正放,温柔搂住后背或腰,并在第一时间来个深情对望,通常接着再转三四五六七□□十个圈。
有这样的吗?
简直……简直就是在驮猪崽!
李图挥舞□□,在刀光剑影中生生划出一个大圈,一面策马疾驰于激战的军阵。
人影、寒光飞速从她眼前闪过,快到她来不及晕血。
好痛!好痛!
没吊死射死反倒被他勒死!
李图忽然卸去她身受的压迫,把她身体扳正起来。可是紧接着……
假如她心里真有过半点感激或花痴的话,当她象沙包一样被投在半空中时她也全部忘记了。
完美弧线。
接球的是游饲云。
他显然适合当男主角得多。首先把她头朝上放正了,从后面搂住她。
“带着她,依策杀出,接会。”李图清冷的声音从铺天盖地的喊杀中传来。
怎么杀出来的她忘记了,应该说是完全不知道。
一支突围。出了主战场又是马不停蹄地转战,大大小小七八场。
她一直骑在马上,在游饲云的身前。
贴在后背的那颗心的跳动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安宁,她在满目厮杀中越来越清醒起来。
现在一切差不多是结束了。虽然有一点变数,碰上比预计更多的敌人,被逼进了山谷里,但终究还是胜得颇漂亮。
开始六百人的队伍剩下五百不到,相对于完成的任务来说算比较小的损耗了。
有时候,人命就是个数字。这是医生和军人共同的悲哀。
士兵们精神状态都还不错,接下来只要翻过这几座山头与大军会合就行了。形势一片大好,大部队那边的胜利几乎是毋庸质疑的。这一切完成,就又是一次阶段性的大胜了。
可惜,祸不单行这句话有时候是真的。
在山谷里遭到了伏击。
是来捡便宜的石云崖的队伍。
打了一仗。
胜了。
然后游饲云带着人马开始逃跑。
胜得惨烈,剩下二百。
对方损失更大,可他们还有蚂蝗般的援军汹涌地扑过来。死了那么多兄弟,他们更要拿这二百人陪葬。
“给我刀。”弘华说。
游饲云给她一把刀。
一把很大的刀。
山岭间的追逃进行了一天一夜。
敌军稳稳甚至是悠闲的追着,连冷箭都没放一枝。
又有三十多人留在逃跑的路上了,包括最后的四匹马。
他们丢掉战利品、多余的武器,甚至是粮草,但无济于事。
他们太累了。
这之前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五天,而最近三天里连好好坐下来喝杯水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吃饭和睡觉。敌人散着步都可以追上他们,他们的逃跑已经是蹒跚。但很快,恐怕这蹒跚的力气都会失去了。
李图不会知道他们的情况。即使他知道,带兵来救,算算战况和脚程,最好的可能会合也是在一天半之后。但他们和敌军之间只隔半座山了,顶多半天之后就会被追上。
天色转暗。敌军忽然不追了,在山顶上停下来,唱着歌开始做饭。
他们也有一点点疲倦了,对于已经正在锅里的鱼,何必急着动手呢?
而逃亡中的士兵们在一瞬间失去了动力,横七竖八倒在山脚的河滩上。
游饲云没有吆喝他们起来。再跑,他们也会全部累死在上山的路上。
哪怕只差一个山头,哪怕只差半天,他们的死亡已经是无可避免。
半天前,他们唯一的希望在弘华的身上,现在其中一部分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绝望和怨恨,而更多的人什么也不看了。
这样也好,终于可以睡上一觉了。
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大家也许会选择不醒来,在睡梦中等待敌人下来把他们杀掉。
弘华看着游饲云。他也很累了,虽然他的眼神仍然坚定,但那只不过是他知道他必须如此。
“奇怪,你一个女子走了这么久未出一言。此时,安心入睡吧。”难得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仍然能这样清朗而温柔。
弘华看了他很久:“我一直好奇,你这样人为什么会跟随李图?”
他没有答话。
弘华在这情景下了,索性直白说出心中疑惑:“是,李图是很……厉害,但也未必天下无双。我是说,听说你祖上世代权贵,父辈乃前朝后唐大将重臣。出身如此尊贵,又有这样本事,连古八荒也不屑归附,怎会臣服李图?何不……”
“何不自夺天下?”游饲云淡淡接嘴。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始讲故事:“祖上确是风光。国破后,父亲继苦战一年,战死沙场,母亲随殉而去。两位叔叔带着余下满门与残余旧部四处流亡。那时古八荒已然得势,有心拉拢。叔叔不肯,顾念家小只好与之委蛇。还是不能苟全,为奸人害,三叔亡,满门老幼惨死大半。二叔终被逼投到古八荒帐下,三年后忧痛中逝。”
弘华昏暗中见他神情,心中其中必然还有极惨痛的往事,不忍追问。无声地叹了一口道:“大仇可是报了么?”
“我七岁时,用匕首割下了那人脑袋。”
弘华一抖。
七岁,是她举着作业纸糊的风车满街跑的年纪。
游饲云忽然笑了笑:“十岁时明白,他不过一枚棋子而已。”
那么执棋人……
“所以,你等待了十几年,终于报了这个仇?”
“不,我原没那么好的耐性。十四岁时我就准备了一场兵变。”
“失败了?”
“我差点以为成功了。”游饲云微笑地看向她,“才懂我远不是他对手,于是投他帐下。”
“那……”弘华思索着里头因果,“这跟你臣服李图有什么关系?还有,他藏那么深,怎会对你露出真容?”
游饲云又笑了,回味往事:“初识他是在九岁,他刚被古八荒扶立,恰七岁模样。我厌他痴弱,并不与之交。一次与他偶遇,在郊野中为人欺辱。我已有些力气,但终究敌不过。他忽然扑来挡我身前,厉声喝道:‘此我子民,尔不可欺!’”
弘华奇道:“莫非他却打得过?”
游饲云大笑:“当然是和我一起被饱打一顿。”
弘华狐疑:“你就因此倾慕于他?”
“自然不是。他说那话时还在不住颤抖,我也不甘自认是他子民,恶他不自量力。”
“那又是如何?”
“之后他就被送去别处安养。后来虽同在一军也甚少相见,我也不耐烦多看他一眼。”
说到这儿,他默了一下:“十四岁那次兵变,眼看败露,参事兵将三千命悬一线。有秘人忽施干预,令我终究未被古八荒发现。”
弘华吃惊:“是李图?……他那时不过十二岁上下啊!”
游饲云低低叹了一声:“是啊……十二岁……”
弘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样大得事情他竟然瞒得过去,他竟然救得下这三千谋逆者?”
游饲云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将其中两千余将卖与了古八荒……无一得还。”
弘华呆了半晌,喃喃道:“舍两千余而保数百,他这生意……可赚得血腥。”
游饲云看着遥远的地方,也是喃喃地:“若在我手,这剩下数百命也终要断送。还有……为之牵连的许多人。”
两人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儿。
弘华很艰难地开口:“道理我明。可……他为人太忍!我不能同。”
游饲云接着又道:“十五岁时,终于明白,我比他不过。”
然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很多时候,我救不了他们,他却能。”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从那些象尸体一样横七竖八倒着的士兵身上慢慢滑过。
弘华也在看他在看的东西。然后她忽然扶着刀站起来,走进斑驳的黑暗里,好象是要胡乱地走一走平复躁动的心绪。游饲云没有问她。
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她忽然回来。看了游饲云一会儿,道:“也许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把大家叫起来,我需要帮忙。小心些。”
游饲云看了她一会儿,和她分头去叫醒士兵。
游饲云的威慑力是很够的,但这时的士兵们只盼能就此长眠不起。
“你们不想死吧?”弘华用轻而有力的声音说,“你们信我,还有活命的机会。不信,不如自饮一刀,也可免受□□!”
数十人陆续爬起来。
弘华咬咬牙,带着他们前行百米,到一片洼泽处,指挥他们摸黑挖开几堆久远的土石堆砌,她自己首先动起手来。
这是几口被填封了的废井,不知道是什么些井,但都是相当久远以前留下的了。
最后,所有人都过来投入了这项工程中。
挖了一个时辰,其中一口井喷出一股恶臭来。弘华却大喜过望,指挥士兵分组,十余秒一次轮流作业,迅速把破口弄大,用大幅帐布覆盖,倒上桐油,再小心伪饰一番。
又一个时辰,几个井口都依样弄好了,还尽量使之相通。又做了一番布置,然后弘华拼命鼓舞大家,继续努力,爬到那边山顶上。
当他们万分艰难又小心翼翼爬到一小半时,对面敌军好象发现了,但还是天色微亮了才起身来追。
快中午时候,弘华他们才险险爬到山顶。
她说在这里停一下。
其实她说走,他们也不可能再移动分毫了。
回头下望,敌军已经飞快下到山脚,就要到他们先前休息的地方了。显然他们是想赶快了结此事。
弘华看着游饲云:“你应无妨吧?”
游饲云点点头,拉弓引箭,威武而稳定。
弘华说了个好字,把处理好的箭拿起一枝,点燃,递给他。
他对准其中一个井口。
另外五个能射的将士,也依样,在他左右排开。
弘华心里又冒出那个词:
射日
当她低喝一声:“放!”
六枝火箭呼啸而出。再有人递上,新一轮火箭紧接而出。
正在过河的敌军刚大笑了一声。
火
火龙
从地底钻出的巨大火龙
带着惊天动地的骇人声响,夹杂着飞溅爆裂的石头与泥土,冲天而起!
那一片荒芜的山谷,顿时成了人间的炼狱。
美丽而恐怖的炼狱。
山顶上也能清楚感觉那扑面而来的炙人热浪,还有那撼动山岳的震荡。
沉默,对应下面的巨响。
然后是欢呼。混乱,无法分辨语音的欢呼。
游饲云又惊又喜地转头来看弘华。
弘华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程度的表情失控。
但她没有注意去看。
她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很快就消失了。
果然不出所料。沼气矿藏。
规模其实很小,这惊人的景象不会持续太久,实际上也没有太大杀伤力,不过……够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就这里地理环境来看,不至于引起山林大火。
她最后看了她自己亲手制造的炼狱一眼,紧紧握了握手中刀柄,背转身,沉声道:“走!我们还要接着逃命。”
有了适当的刺激,人类的潜能才会得以发挥。
重新有了希望的人们仿佛重新有了灵魂。
过了一个山头,他们很远很远看到一支军队。
他们的军队。
来得比想象中快许多。看来他还是比她估计的要厉害一些。
他们几乎是奔跑着过去的,虽然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奔跑。
最前面骑马而立的是李图。
他惊愕地看着这支他以为已经喂了人家肚子的队伍,穿过烟尘,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却又欢天喜地地向他奔来。
最前面的有游饲云。再多的伤痕风尘仿佛都不能真正使他狼狈。
还有弘华。
她的红衣已破烂大半,满是烟火与尘土的痕迹。
手中握刀。很大的一把刀。
“如何得脱?”他压抑不住欣喜地看着跪倒在他马前的这支不到两百人的队伍。
游饲云只是威严下拜,好象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副将却是兴奋地按捺不住了:“禀公子。是红花姑娘!唤……唤引底地火龙,噬阻敌军!引我等脱困!”
李图一怔,看她一眼,再抬头看前方那一片遮蔽天际的黑云。
不久前,他们也听到了那骇人声响,甚至些微感到了那山岳的动摇。
难道说,这竟然是她的一双手所制造出来的?!
“天佑我主!”逃脱的人兴奋地齐呼。
李图背后的兵士们也是惊异莫名又喜不自胜,层层相传,也齐齐跪倒,口中高喊:“天佑我主!”
李图慢慢收起脸上喜色,看着唯一还昂然立在马前的弘华。
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很久之后……
她把手中大刀猛然反插入地,扶刀下拜:
“天佑……我主。”
我和你是一样的。
用数十人的伤亡换两百命。
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
“还要我做仙使吗?”弘华面无表情。
李图没看她一眼,只是望着暂时平静的驻军营,良久之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弘华也望着营地,良久之后回答:“我拜服你,不是顺慕你。只因为……我救不了他们,你可以……只有你可以。”
李图侧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说的对,让你长为仙使是愚计。”
接下来只遭遇了几次小仗,这轮热闹的狩猎大会将告一段落。
李图的军队兼容并收,扩充到七千人,夺下一州三城。更重要的是,他灭了一个敌人,折损或制衡了其他敌对势力。
在山里完成善后战,择途去新选定的大本营。
路上,与徐鳞、史进达旗下一部狭路相逢。双方都有所顾忌,没有搏命的打算。
王八章上阵,其他人在山坡上观战。
很奇怪的景观。
交战双方,打的都是宗唐军的旗号。
戎服、将服、甲胄,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让人疑心,如果真混战起来,士兵是否能分清自己要砍杀谁?
王八章把对方将领打得不成人形,虽然没要脑袋,看来恐怕也是个生活不能自理。
然后两边部队就大声叫喊着冲杀出去,半路对错,乒乒乓乓来了那么几下,谁也没打着谁就跑过了,就算是完了。
对方于是战败而去,一路骂骂咧咧过嘴瘾。无非是他们是宗唐正统啊,来日再收余孽啊之类的。
唉,新问题老笑话了。
队伍行到凤临天附近一个叫浚的地方时,查探到谢厚均与石云崖的队伍正从两头各自过来,要干架的趋势。李图毫不犹豫,就拉着队伍往深山里躲去。
反正物品充足,不妨去山里休养一下,待他们狗咬狗闹完了再出来捡现成。
一千年,对一座山来说,真的只不过是一眨眼。
“这山好生奇异啊!”左右都有人在不断惊叹着。
只有弘华一声不吭,呆呆抬头看那七座连绵的山峰。
“这山有名字吗?”近旁有个声音问。
“有的,有的。先前那户农人还跟我说起过,叫……,呃,说的是叫……”
“彤眉……”弘华喃喃念到。
“对对对,还是红花姑娘记性强,就是彤眉!”
“这名儿不通!彤就不提了,可这峻峭山势,哪里象女儿家娥眉?”
“兴许……兴许起名儿那一位,家中娇妻正在发怒,眉毛就成这样了。”
嬉笑成一片。
弘华走前数步,恍惚如在梦中。
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这种情形下找到了这里。
回到了这里……
流连两天,她没有找到穿越之门。
她抚着摔到肿痛的屁股,小心翼翼坐到大石头上,冥思苦想。
“一面湖”她找到了。
湖没有山那么坚定,但和千年后的模样也大体一致。没有渡头,她就自制舢板到湖里晃荡了一天,毫无收获。百宝袋被军中人收好,还给了她。她甚至不顾天寒地冻,完全恢复当时的装扮。
到底还有什么关窍呢?是那风旋么?……
弘华扶着屁股,一瘸一拐回营地。
将士们对于“红花姑娘穿着奇怪的单衣到湖里泛舟”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很镇定地跟她打招呼。
弘华很郁卒地裹上厚毯子,烦躁地四处“散步”。
营扎在山前,过去一点有巨石台,台上另有宽阔平坦的巨大青石,象天然球场。
弘华认得,这就是她几个月前一千多年后曾经将会参观考察过的“行军台”。
不过现在还未经整修,保持着天然原貌。
弘华爬到那青石边缘上站着,四处看,拖了一根粗枝过来,握在手里,下端在石上猛力一击,声音响亮。蹙了蹙眉,没说出什么话,只是摆了个威武的姿势。
在近旁工作的几个士兵抬头看她,还是满捧场,没什么内容地吆喝欢呼着助兴。
在营帐那边的李图正远远看了一眼,低头若有所思。
青石上的弘华也远远瞄到他一眼,也心中一动。
这里还不是行军台,那么……
这天夜里出现了红月亮,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弘华仿佛看到了远道来探的故人。
她当然是不惊疑的,微笑地抬头看着,眼中闪出奇异的光芒。
然后她对身旁的李图说:“公子,速遣将士们加固营帐,做好盘备吧,天明前气象必有大变。”
李图抬头看看晴朗的夜空:“红花,你会观星象么?我也略通一二,怎么未见端倪?”
弘华笑了笑,抬头望天:“我倒不通星象。”
她慢慢往前一步,自言自语一样:“但这红月亮……可不讲理……”
星宿未动,果然就刮起大风来。
待到天明,一番奇景翻覆,便是暴雨倾盆。到后来雨中夹雪,声势骇人又冰寒刺骨。
大雨稍停,弘华又穿着她奇怪的单衣忙不迭到湖上泛舟去了。
风旋!
她兴奋难言,划着舢板冲过去……
屁股好痛!身上好冷!
为什么?!
弘华咬紧牙关,换不同姿势摔。
暴雨加雪忽然又砸下来。
实在撑不住,连忙往岸边挣扎,可身体好僵硬,她几乎已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
如果不是李图觉得奇怪,跑来张望了一下的话,她搞不好真会丢脸地死于“泛舟”。
李图把她拉到岸边,见她脸色都不对了,连忙解开身上斗篷把她裹紧,晃荡揉搓。她的脸色才稍稍回返。
她少见地蔫着。李图疑心她有问题,连问数声,她才欲哭无泪地低低一句:“我回不了家了。”
两人回营。
在营前,她停下步来,虽然仍旧脸青唇紫,但神情仿佛已回复正常。
她微偏着头好象在思索什么,忽然对他说:“既然回不去,我只好跟随你了。”
说着眼神飘移,又好象在对自己说:“当世唯有你……”
话到一半又猛然断了,然后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不论你我恩怨,也不说观念的分歧……呃……总之,我或许难堪大用,但我愿尽心助你。此次,弘华诚心祈祝公子早成大业!”
空中一道鲜红闪电,照出她眼中妖异光彩。
李图默默看着,心思难辨。
“打雷了!快点进去,免得冤枉被劈。”弘华剧烈抖着,头也不回地往营里冲去。一面悄声嘀咕了一句:“虽说你被雷劈一点不冤枉。”
“……营汲小人,俱窥着这面宗唐大旗,巧取名目,行虐杀劫掠勾当!我负宗裔之名,存此旗下经年,至此境何屑与夺之!诸位四海于归,皆是英勇豪迈的好男儿,原是上达天道,要成就一番功业的,欲成大事又何需凭腐朽帛旗以砌词?”
说话挥出宝剑,砍断身侧旗杆,那飘扬的宗唐军旗立时坠落。
“今日,我舍此虚名!前朝事俱亡去!吾等当重立旗号,制正军威,承天之大任,握九州业!欲往者且随我同!”
众皆热血沸腾,若出一口,唱应:“吾等誓死追随!”声势撼动山岳。
“好!”李图面上仿有烈火燃烧。
他从地上抓起一大把土来。
彤眉山奇异的红土,暴雨过后润泽无比,更是浓艳得鲜血一般。
李图将这血色沃土高举过顶:
“我军号:红!”
弘华忍不住地眼光闪动。
终于来了。
她魂牵梦萦的这个字:
红
好招数。
虽说打了些胜仗,军队看来也气势如虹,但终究实力不强。区区七千人队伍,其中忠贞坚韧的旧部已不足一千,其他都是来者不拒,胡乱拼凑起来的。被骂是乌合之众其实不算冤枉。
这一番舍旧旗而立新帜,等于是前事抹消,咱们重新来合伙,立时把这拼盘军化为整体。于整合军心,鼓动士气大有益处。
他的准备工作与姿态摆到十足十,放出来的豪迈宣言也不可谓不妙了。
至于那看似信手拈来的新军号,也极妙。以此号军,全无酸腐之味,表意浅显,嚼来大有深味,在率意豁达中彰显出不凡的豪情大气。
更重要的是,自动手以来,将士们许多人为或意外遭遇都与“红”大有干系,而彤眉山这地方的奇幻环境更是把这种心理暗示发挥到极致。就算坚不信邪的人,到这地步,听此名号只怕也会道是冥冥天意了。连弘华都不免感觉奇异。
立言毁旗之后,即刻准备物品,另着人将山前巨石稍加修整成台。
三天后,在那巨大石台上,祭天告礼,正式树起“红”军旗号。
同时登台拜将,组建新军。
深山之中,仪式大大简化,但那难以描述的威势是不会简去的。
何况,弘华分明知道,一场席卷大地的风云这是正式启幕了。
从此,即使平素还称公子,但李图正式的称呼已经是“红王”。
红王……
要是几个月前,通知她可以亲眼目睹这情景,她会尖叫着绕楼跑三圈,然后含笑晕倒。
弘华仰头呆看,有浮生若梦之感。
花笃平、王八章等人次第登台。
游饲云受拜大将,那摄人的风采令人目眩神驰。
弘华心思天马行空。
有人用刀柄捅她的腰。
连捅五六下之后,她恼怒地瞪过去,然后她听到了司礼使快挂不住了的声音:“……咳……着——红花上台!”
呃?
弘华惊讶地抬头看着上面的李图,不,红王。
叫她?
全体群众雪亮的眼睛都在看她。
那不是幻觉罗?
弘华很迟疑,很迟缓,不过另一方面看起来好象很庄重地迈步上台。
呆了一秒,然后仿刚才所见向他行参拜之礼。
李图从身旁侍从手中取过一柄剑,捧起:“时,无斧钺,以此剑佩将军。”
将军?!!!
弘华瞪大眼睛,不能消化。
李图将剑授交:“此上至天,请将军承。此下至渊,请将军制。”
弘华抬头,看了他的眼睛三秒,神经恢复正常,糊里糊涂口称:“谨诺。”
接过,好沉。
一拜:“得王一言垂命,乃敢将。”
“与!”
再拜:“臣,奉。”
李图朗声:“今拜为将,赐号:神将!”
神将!
这将号给弘华的震惊旁人无法感受。
她没有抬头,耳边瞬时寂若空山。
很久之后,她才三拜。
然后转面挺身,向下面的三军将士举起剑。
“神将!”
将士齐声呐喊,将手中刀枪一同举起,锋刃林立,若寒光冲天。
神将?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弘华很慢很慢地将那剑从黝黑的鞘中拔出。
淡青的剑身,上面布满浅印,仿佛泪痕。
移之,则光若春水之溢漫,滟若芙蓉之初开。浅印曳荡其间,恍若桃花纷飞。
上面有它的名字:
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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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假期就结束了,速度一定会慢下来,除非每次更新几十几百字的话。
具体快慢要视情况和灵感而调整,再慢我会尽量保证有规律持续更新的。
纵被休,不会弃坑。
好啦,祝大家新年工作学习都顺利。
PS:看到乐履尘的留言,不敢当啊不敢当。(花痴中......)
要抱?你确定?不是男的没关系,帅哥我所欲也,美女亦我所欲也。
在下深具古人怜香惜玉之美德,绝不会拒绝小姐美意的。
来吧。(流口水ing......)
2005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