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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偌大个王府,大灶小灶里做出来的馄饨就是不如城北金安里街角那老寇的馄饨了。

馄饨馅大,因此个头也大,每个馄饨都包得十分丰满俏式,薄薄的皮子舒翘挺拔,白白的,十分像电视里演的天主教堂里修女刚刚浆洗过的白布帽子。

隔那么一两日,我便会去那小摊上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馄饨。

今天却在这摊子上遇到了一个人。秦顺。

秉着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的前训我很高兴招呼了一声。我脸面已有了好些变化,秦顺一时半刻倒没认出我来。

从他口中得知,他是送一位贵客前来京城的,正歇在京里,还看那贵客是否返回,如果不返回,也没等到有回头的客,他还是要回阜城的。反正这一趟已是赚老了的。又告知我信交与李嫂子与蒋安,令二人宽心不少。还说这一回得谢我与他做了个大媒。原来他与李嫂子对面后,颇有些意思,一来一往之后,二人都是老实人,甚是合意,请得里正出面合了这个缘分。

听得他言,我大是高兴,忙向他贺喜。

我心中一动,是不是可以坐秦顺的车走呢?先不管那许多,我便告诉他我在城南有家面粉馆,嘱他不妨去吃碗面,就算是我酬谢他在先时的照顾,以及帮我捎信与李嫂子之情。

带着止不住的高兴劲,回到拢香阁。

阁中有二人等候着我,在阁外见到王爷四名长随,对王爷在阁中并不意外。但另一人却是好久不见的董橙衣。

只听王爷说董去办一件很要紧的事,我并没问过是什么事情,因为如果有需要让我知道自会告知我。

橙夜好象风尘仆仆的样子,人也清减了些。

她递上一个黑漆镶金的盒子,我伸手拿过。看向王爷,他微笑着颌首示意我打开来。

不知盒子内有何物,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一对小巧玲珑,金丝绕缠中发出温和粉红色光泽的耳环现入我的眼帘。刹那间,眼中水气上涌,喉间□□。

是我的那对耳环,虽不是价值连城,却是我心爱的耳环。

我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夜里外间虽是春寒抖擞,屋中却是缠绵悱恻,红烛高烧直到天明。

当天明破晓,我睁开双眸,便瞧见王爷正注视着我。

被他盯得不由起了丝羞涩,浅浅一笑,移开双目。

我很少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在自己的床上发现一个裸男。即使是跟了这个男人之后。因为他要上朝的话,早上四更就会起来梳洗出门;即使不上朝的日子,他也会起得很早,舞剑、练功之类的,也就是闻鸡起舞吧。

而我,因为常年倒晚班,一逮着不上班的日子,通常是日不上山岗绝不起床。

今儿这会子,陡然发现他与我同在一衾被中,被中可以互触到光滑的身体。不禁大窘。

这会正不知把眼神放哪,忽想起一个问题。

又侧回头,开口问:“我那对耳环,王爷是从哪找回的?”

“被那当铺的朝奉送了与他亲戚道州刺史童全,又被其做了童女的陪嫁。”他详细说与我听,“那日在阜城听闻得你的事,便留了心。谁想你走的快,耳环还没替你寻回。前一阵子,便要橙衣去忙这件事。以免你记挂。”

说真的,这对耳环还早被我忘了。当日随口说是祖上之物,横竖只不过是一件纪念物罢了。没料这个男人竟会去帮我寻回它。

想到此处,不禁唏嘘。

我垂下眼帘,正想该如何起床,总不能和他就这样耗在床上吧。

却听得他言:“你不想起吗?今日我正欲带你去城外的天师山狩猎呢。”

狩猎?听起来还不错,只可惜我是一个环保人士。“要我去给小兔子、小鹿治治伤,裹裹腿还差不多。”我笑言到。

“哈,哈。”他大笑起身,自有小厮前来伺候他更衣。我侧躺在床上看着这个男人,结实的身躯,阔背蜂腰,全身上下没得一丝赘肉,极是养眼。在我及下人们前纵是裸体,也好象一带着光环的天神般,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说是城外,竟在那马车中坐了一天才到得目的地。

在马车内我已听香箩说天师山是京城周边最高的山。不仅王爷会在春天来狩猎,有时也会在暑中前来。

到底是王府的马车,车内已是极竟宽敞豪华,内塌上铺着软软的厚垫,垫子内不知是塞着羽毛还是棉花。塌上靠中央的位置钉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各色茶点和果品。桌子下方有几个暗格,可能装着一些备用的东西。马车两侧均有两个小窗,被双层锦布遮住,以免冷风透进来。

现正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即使拢紧了斗篷,怀中报着个暖炉,冷意仍透心窝。如意见状,赶忙从塌下的抽屉中拿出薄被与我御寒。

酉时一刻,终于到了。

下脚的地方却不是在山上,在如意香箩的搀扶下得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湖泊,湖水清明沉静,宛若天女的梳妆镜。湖上有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悠闲的游来游去,时而发出悦耳的鸣声。湖的西侧,有一座山峰,,落日余辉透过山头,与山峰一起倒映在清澈的湖中,有着一种瑟瑟萧萧的感觉。

湖边不远有一个露天的青石平台。平台四周用毡幕围了一圈,周边点起了几十支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平台上早摆下四张桌子。四张桌子隔开相同的距离,正组成一个正方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盆里炭火熊熊,上面支着的铁架上垂下一个一个铁钩,正熏烤着一些野猪、山羊和野兔,油脂淌到火盆里,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铁架下放着铁叉、铁签和牛耳尖刀。

四张桌上早坐下了十数人,只是杯箸未动。

见到王爷与我进来,慌忙站立,向王爷施礼。

我一见,熟人还不少。冯紫衣、杜兰衣、李墨衣俱在,有一人大概是谭赤衣,因为脸面有些拿不住。

另外的人却从没见过。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寻常人。

我与王爷落座,净过手。

热气腾腾的菜肴,开始一道一道从幕帷后端了上来。

虽在野外,天气稍嫌寒冷,酒席上却热气盎然,笑语欢声一片。

不过我看席间言语往来,俱是一般寒暄之语,似是中间碍着我吧。

香箩将送上来的烤肉用刀切成一片一片的,我尝了一下,味道还好。只是少了辣椒,觉得始终少了点什么。

冯紫衣看我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问我一件事情:“那日在山上,你煎烤的鸡翅美味异常,可是有些味道却难以言表,为什么?”

那当然,在山上呆了十余天,鸡翅都坏了,我为了掩饰异味,放了大量的作料。

我笑笑,看见在座诸人均等我的回话,再笑,偏头看着王爷,轻描淡写的说:“鸡翅坏了。”

众人静默。

许久,身边人开口:“所以你不吃。”

席间一阵笑声。

过了盏茶的时间,我觉得周围浓烈的酒味和大蒜味呛得我恶心阵阵,腹中一片翻滚,肠子“咕咕”直叫。

向王爷告了一个方便,离席而出。

出得帷幕,冷风吹过,觉得恶心感退了许多。

只见一会功夫,毡帷外已立起无数帐篷。

董橙衣领我进到其中一间帐篷内。我瞧见董,又想起鸡翅一事,不觉好笑。橙衣则被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在马车上呆了一天,不觉乏神,不多时已呼呼睡去。

也不知在被中窝了多久,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物体里。睁开眼一看,王爷在侧。

随他的呼吸,酒气冲鼻,我喃喃道:“这儿都是你们自己人,倒我一个外人。”

“你是我的夫人。怎会是外人。”酒气熏人欲呕。

我转过身子,回道:“你们说话论事间不是只碍着我一人吗?”

“这些不关你事,怕你听了烦。”推三阻四。

“既怕我烦,当不带我来才好。不然现在在家由我快活。”我心中想的是说不定已离了京城数十里了。

说话间,外面又听得有马嘶车滚的声音。不觉好奇。

“大概是有其他人到了。”

“还有其他人会到这来吗?”我随意问。

“二哥他有时也会到此狩猎,虽不是皇家猎院,但这山高林密,野兽成群,比皇家猎院更加快意。”听他话中似有芥蒂。

二哥?喔?就是明王。不晓得长得啥样?能不能与我身边这个人比。心存疑问。

继续有话没话的说:“你去打猎,我就待在这等你吗?”

他的眼神象是要把我看透:“你想去吗?”

“我又不会骑马,又不会开弓放箭,我去只怕会被野兽吃掉的。”我自嘲。

他的眼灌进一丝笑意:“那倒无妨,你与橙衣共骑就是。”

没做过的事,你如果不好奇那才奇怪了。我咧嘴笑道:“那好吧,我若烦了,叫橙衣送我回来就是。”

第二日早起,出得帐篷。不觉好笑。

只我一人装束不同,连橙衣在内,尽皆猎装打扮。

我欲改变主意,转身回帐。

但见橙衣纵马过来,弯腰,手一伸牵住我的手,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转瞬间我已到得马背。

随在前行的人马后,沿着湖边的小径一阵急驰,不到一会就驰进了一座猛恶林子,四面只见古木参天,浓荫匝地。越往山上走,地势越是狰狞险恶。日头好象晒不进林子,因为树脚下还有着大量的积雪。这样的山间,我倒怀疑野兽冬眠醒了没有。

首先我得声明,橙衣的骑术应该是极好的,因为我在马上只感到风从我耳边“呼呼”吹过。不过有鉴于前一次骑马经历,我心中决定在山上逛逛就下山。

正在打着如意算盘之迹,身边不远之处快速窜过去十余骑人马。马蹄扬起的泥土甩到我二人的身上。

我好生懊恼,“什么人啊,这么讨厌,没得公德心。”我问前面控马的橙衣。

“不是我们的人,应该是明王的人。”橙衣偏头大声答复我。

谁料就在这瞬间出事了,前面有树枝斜斜的伸出,橙衣回头时已到面前,马已无法绕行。橙衣反应神速,身躯向侧边压下,堪堪避过。可她忘了马后的我。

我只能看着树枝扫到我的胸前,“啪”的一声,我就由马上摔到了小径旁的树丛里。因为是上山的路,我摔落后,又向下滚去。

“啊,救命啊。橙衣。啊!”在撞上一棵树后,我终于停下了滚动。

“阿七,不要慌。”橙衣几个纵身已来到我身前,我还在地上“呵呵”喘着粗气。

我尚没爬起身来,“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带来了几位骑士。

那几人瞬间已来到面前。

我在橙衣的搀扶下欲站起身来,哪知右脚刚一着地,一阵裂心的疼痛传来,我不觉叫出声来:“啊!”再次摔落地上。

我肯定摔得不轻,只希望我的脚摔得不是很严重。

我脱掉鞋子,又扯脱下布袜,观察我的脚受伤程度,身旁传来一些很粗的吸气声。

橙衣马上蹲下身来,欲强行帮我套上鞋袜。

“啊!你做什么?走开啦,你想让我的脚断掉吗?”我一把推开董橙衣。仔细检查我的右脚,好象还好,大概只是捩伤。

我看到身旁的树下残留的积雪,抓起一团便往右踝敷去。捩伤的处理就有早期冷敷,但我只

希望能够很快将钻心的疼痛感压下来。

身边的骑士也齐齐下马来,领头的人开口道:“如果夫人受了伤,应该早些下山让大夫看看。”

我一肚子的无名火正没处发,一顿泻去:“关你屁事,你算老几。有多远走多远吧。”

“呜呜。”橙衣将我后面的话捂在喉中。我朝橙衣瞪了一眼。干什么呀?

橙衣向来人行礼:“参见明王,这位是我们僖王府的阿七夫人。她从未见过王爷,请千岁莫要降罪。”

我望了望橙衣,又看了一下明王,心想是出言道歉呢还是装做若无其事呢?

在我犹豫间,又有一些骑士纵马来到面前。

前面一骑上的正是王爷。

“怎么回事。”王爷的声音中明显有着一丝惊怒。

橙衣上前欲开口说话,我已抢先说道:“我没留神,就摔下马了。”

王爷下得马来,近前看我。他瞧见我的脚裸露之后,声音中有着明显的责备:“一个女子,篷头露足的,毫不庄重。”

我这才想起古代女子的脚是不能让外人看见的,露脚如同失节。这才有些后悔不该行事过于卤莽,不过又想若是我的脚断了,还要庄重干什么。

心想回去再解释吧,这会子有其他人在倒不好驳他面子。因此闷不作声任橙衣扶我站起身来。

“三皇弟,你这位宠姬倒是非同寻常啊。三皇弟你的口味确实非同寻常啊。”那明王一边摇头一边说着这话,也不知是何用意。

王爷的眼神立时阴暗下来。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不过那位明王爷说我是三王爷的宠姬,令我心中甚是不舒服。不过仔细一想,我目前的地位好象确是这样的。

谁料王爷一直盯着我看,好象并无意让我快些下山医脚。这般良久,使我心中发毛。

我暗地里扯了下橙衣的衣袖,示意她能不能离开是非之地。但见橙衣垂手肃立,似乎在等王爷发落。

王爷终于移开眼神,但我还没来得及透口气。历声传来:“不管怎样,你在王府,贵为夫人,在外如此没有节操,徒让人耻笑。”

节操?耻笑?哈哈!虽然我是现代女子,并无这种所谓失节的迂腐想法,不过这几句话却令我觉得好笑。

“我本身不过是一乡野女子,哪识得什么节操,更是被人耻笑惯了。贵?几斤几两?你以为我稀罕?”我不怒反笑。

“你——”王爷此时竟被我的几句话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怎么了?想必是我的脚坏了王爷的脸面,那好,剁掉好了。”我言毕趁橙衣不备就去拔她腰间的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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