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就买了一些应节的物事,其实王府里自有文总管操办这些。可我觉得花自己的钱比较舒服。我有几次在天气不好时央这位文总管打发小厮出门与我买些东西来,虽是买了来,可是脸色甚不好看。我是一个识趣的人,自不再烦人家。
除夕当天一早,香箩和杏莲她们早早备好鲜花、素果,说是祭拜玉皇大帝,感谢一年来的庇佑,祈祷来年顺利、平安。
吃过早饭,四女忙活着在门上贴春联,春联上书的是“春风春雨春常在,宜室宜家宜放怀”,倒也还合我的意。还在那门楣上贴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如意甚是手巧,早已剪了些窗花贴在那窗柃格子上了。
因为上午都把要做的事都做完,下午我便要四女自己找些东西来耍。四女跟了我些时日,也知我性情,并不矫情,就去寻了双陆来打,我只在一旁看,一边吃着核桃、干果之物。
到得申酉交替时,他们便停下手中的物事,起身来为我梳妆。只说今日不同,不能输了与人去。
在几双巧手的打扮下,只一位艳丽女子露了出来,肌凝冰雪,脸衬朝霞,满头珠翠,艳光四射。我对着镜中那位美人儿眨了一下眼,倒似含情凝睇,脸飞红霞。
如意拿出一枚细琢成梅花枝形状的白玉手镯套进我的手腕,我一看手腕这些日子越来越圆润了,想必过些日子再胖一些,那死鬼王爷不会在留难与我了吧。
北方的天,薄暮时分已是浑黑一片。
酉时中小厮来请,只说宴席已妥。如意拿那件猩红色斗篷与我披上,径直往开颜居来。
宴开开颜居,席设内厅。大厅内灯烛明耀,丝竹繁奏,早摆起了丰盛的宴席。
依旧是每人一张条桌,这我倒甚是喜欢。因为符合卫生原则。
我坐在王爷右手顶席上,与我相对的正是高栖真,下手则是尔朱一娥,高夫人下手则是闵兰欣。我二人再下还有四五名姬妾。见了这许多的女人,巴不得立时离开才好。
众女子皆穿得花枝招展。论品相我虽不是天香国色,却也自认不会太输了人。若光论姿色,我还是认为尔朱一娥为最佳,那种骨子里的媚色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
王爷魁伟的体躯上穿着一件海蓝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黄丝带,丝带长长的两断拖曳在西域后驼毛的毡毯上。气宇轩昂,四面的脸面上此时已长出了一圈胡须头上的黑丝方帽中间嵌着一方碧玉,双目虎虎有神。
条桌上尽皆水陆八珍和美酒馔果。
王爷环顾了一下,端起了酒杯。没的法子,我只好与众女起身立起,向上施了一礼。
坐下来后,我便朝我桌上的菜肴进攻。全不顾及后面香箩猛扯我的衣背。我想她大概是要我学其他那些女人去向王爷敬酒吧。
只见众女与王爷轮转敬酒,忙得个左旋右转,应接不暇,众女不久便脸飞红霞,步履不稳,一个个娇嗔软喘,粉面生春,坐席上耳目触处,钗镯动摇,环佩丁冬。
很快就酒过三巡,王爷一声拍手,厅下,簇拥出一对女乐,四位花枝招展的舞姬应着檀竹丝板的节拍翩翩摇摆而出,向座上叩拜行礼毕、便长袖一拂,飘然成列舞动起来,说不尽乐声柔婉,舞姿婆娑。
这些舞姬刚退下,突然“劈劈啪啪”的声音响起,空中闪烁出一束鲜花,一声巨响后,花束顿时成了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乱飞,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主子们大概见得多了,并无多大反应,倒是下人们有劲。
这时又一阵阵连续的爆炸,黑色夜空中现出“福、禄、寿”三个大字,然后散成三颗耀眼的巨星,在天上摇曳闪烁了半晌才慢慢消失。
我早已是吃得肚中鼓鼓,正欲找个借口开溜。
却见腻在上座王爷身边的尔朱一娥凑到王爷耳边说了些什么。王爷立时转过头来,向我招了招手,我先时故意装做没看到。可那尔朱一娥跑下来,扯起我走向上座。
那女人把我扯过来,竟把我往王爷的身上一推,我便跌落到王爷的怀中。
王爷把我的脸轻轻转过,酒气只熏我的肺腑。但见王爷眼中还是一片清明,柔声问我:“怎么了,整晚都是板着脸。”
我心中不甚痛快,可在此处却不好明言,只是道:“没什么,大概是要睡了。”
尔朱一娥却在一旁凑热闹:“好歹姐姐也得敬了这杯酒才走啊,姐姐今晚可是滴酒未沾呢。”
边上自有丫鬟端了一盏酒上来,隔老远闻着那酒便觉得心中翻滚。望着尔朱一娥没好气的道:“我夜家只有我一个女儿,可没见着有其他姊姊妹妹。”
尔朱一娥被我一句话挤兑得紫涨了面皮。我简直可以看见她的头上冒烟了。其实我心里自然明白她的称呼原由。
那边高闵二人许是见得我这边风头不对,便移步过来。
王爷可能未曾见过我这般模样过,伸手端起那杯酒,往我嘴前凑:“好歹吃了这盅酒。”
闵兰欣委婉的开声:“每年这时候,姐妹们都会给王爷敬酒,今儿王爷倒给阿七你敬了这酒,阿七你喝了这盅,算是还王爷这个面子。”
高栖真也在一旁劝我喝了这酒,身边的王爷可能真觉得没面子吧,感觉他的眼神已有些发冷。
我不喝酒,是因为我对酒精过敏。我刚还想明言,现在我心中想的是,这三个女人在旁我可不能弱了势去。
我淡淡的笑着开口:“我不觉得喝酒和面子有什么干系,给人面子不一定要喝酒,喝酒不一定是给人面子。如果要我喝我就喝,那我也会很没面子。”
说罢,推开腰间的手,抽腿便走。再不管那一班人的面色。
回到拢香阁,我的面色虽是如常,可心中已是更加惘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还能坚持多久。我不是不想走,也不是不敢走,可却也有些莫名的原因使我牵袢我。我并不爱这个男人,可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使我对那个占有我身躯的男人有着说不明道不尽的一丝依恋。我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陷进那个男人的温柔里去,但,这是荒唐的,因为那个男人的温柔同时给了数个女人,而我只是其中之一。这个男人也不知道我的心,留在这,我将再无前途,再无自我。我今天的表现已显示我已不同于那个往日的阿七。
阿七应该还是那一个,只是心有了一些杂质,只需将它澄清、沉淀就可以还原。可是能吗?
坐在窗前,冷风从那虚开的窗缝里灌了进来,我不禁抖擞了一下。如意上前要将那窗关上,我伸手止住她,我此刻正要冷静冷静。
香箩送上一杯热水,我任它凉透,换了一杯,再任它凉透。
也不知道在那冷风中坐了多久,当自己的身躯依偎进一个熟悉的胸膛时才回过神来。依旧未动弹,一个是因为心懒,再就是腿已被风吹麻了。香罗赶紧上前将窗格子放了下来。
四女福了一福,随即退了下去。
一个腾身,我已被抱到了那人的腿上。
我只是怔怔的看着爆着闪闪摇曳的灯花,脑中一片空白。
只觉耳后痒痒的,一个声音随着一丝酒气传到耳中:“是我的不好,应该记得你曾不吃酒的。”
我并没会过意来,一双手又紧了紧:“即便你生气,也不许拿自己的身子糟蹋。”
我胸口有了一丝暖意,驱散了心头的冰冷,可是那份无力感依旧萦绕在心坎上。
这个男人心中还是有着自己的啊。
但是问题是我们的未来全是一片惘然,如此纠缠下去,任他改变了我,那将是一个怎样的局面呢?
我悠悠的开口:“父母在的时候,经常会与我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们总会对每个我认得的男子仔细品评,认为如果非良配就应及早断开。”想到隔世的父母我声音不觉哽咽起来。“他们也常说,不求富贵权势,只求以心相待。我认为说得很对,只要那个人真心对我好,我与他两心相悦,即便是贩夫走卒也不要紧,只要头有一片瓦,足下一块地,那我也心满意足了。”我转过头,眼神中有着迷离,心中问他:“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我的良配吗?”
他回望我眼光无比清澈,眼的深处有着一汪水波。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淡定,有着坚定。
“不管你说什么,你休想以任何借口离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传到我的脑海里,在这瞬间更使我迷惑起来。
我没有吭声,斜靠着他的肩头、半仰着头、闭着眼睛冥想。
难道说他的心会为我而动吗?
可为什么我会有对他的依恋呢?为什么每当他靠近我时,我会有渴望呢?我几乎可以清晰的回想起他的吻,与他熟练热情的抚摸,在我内心深处,渴望着他的接近。以至于抛弃了我的本心。
唉!要命的想法。我默默的自我解答。□□,惹是生非的□□,就是如此。
四周极其安静,屋中只有我二人的呼吸声,在幽夜中,竟如那空旷郊野里的呼喊声一般。
寂静让我的心也渐渐沉静了下来,不再想了,还是得等机会来时及时抽脚才行。
我随他抱着我一直到天明,而我在他怀中却是一夜好眠。天亮后是一年伊始。
既下了决定,就要去做。
钱我至少有数百两现银,银号里的银票也还有三四千两。受伤那日所穿衣裙里的几千两银票我一直不得时机问他,因我这个人做事比较谨慎,担心问时不得法,反露破绽。
离开王府还是容易的,可身边总有人随着,脱身有点困难。而且要离开京城,没有交通工具也是一件为难的事,我并不会骑马,那就只有象来时一样坐马车。
城里马车行是有的,可是明里找马车行就会要暴露我的意图。这一点很难。
还有一点就是时间,估计离开王府时间不大,就会为人察觉。不知道那人会有何反应,这是一桩令他大失面子的事,相信到时很难摆平。他已经数次表明他不会任我离开。如若他在京中,王府侍卫四门出击,不到半日就能搜寻到我;留在京中的话,我所认得的人只有黄家那些人,自是不能依伺。
只有细细筹划,考虑周全,待他在短暂离京的间隙跑路。
——————————————————————————————————————————————————————————————————————————————————谢谢各位提供我需要的歌曲信息,我的同事们也向我一般只记得歌词,却不记得歌名,令我好生郁闷。
本来要把这首歌写到另一《牵机》文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