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陪同丽君一同前来,深知丽君的脾气素来不喜熏香,笑笑解释:“听说太后娘娘一向虔诚信佛,果然不假啊,这供奉的香还真不少呢。”
丽君是常来永寿宫的主儿,如今太后的病又有了气色,这永寿宫上上下下莫不把丽君当个宝贝。丽君在永寿宫倒似半个主子,如今早上的例行探病,连通传都免了。
夫妻两人进宫见过太后,略略问了几句寒温,丽君就开始为太后搭脉诊病了。映雪不敢打扰,静静立于一旁,打量着周围。
青铜香炉兽面狰狞,珠贝八扇屏风流光溢彩,窗前墙角置满了鲜花,久病的太后斜倚锦榻,面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脂粉也难掩眼角密密的皱纹,然而清明的眼中满是洞察一切的智慧。不同于上次赐宴时长辈的慈祥,也不同于卧病时的昏沉,那样精明的眼神让映雪着实为丽君捏了一把汗——如今日日相见,丽君该不会露出破绽吧!
接触到太后的眼神,映雪无端端地心里一慌,立马转头看向别处。
“素华,姑妈这里布置地不错吧。”太后娘娘唤回了映雪的神智。
映雪一眼望过去,看到大捧大捧的鲜花,连忙答到:“太后这里鲜花如锦,素华看地一时失态,还望姑妈见谅。”
“素华,最喜欢哪种花啊?”太后笑咪咪地问。
映雪猜那离太后最近的花定是她最喜欢的,于是顺手一指。
太后的贴身宫女鸳鸯笑嘻嘻地打趣:“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太后也最喜欢那一盆呢,不知道郦大人觉得此花如何?”
丽君闻言抬首,果然,在太后榻旁的小几子上摆了一盆鲜花,玉荷色的花骨朵簇拥着几多盛开的鲜花,冰肌玉骨,风姿嫣然,种在一盂清水之中,恰似临水洛神,娇柔无限。花尖略显蓝色,蓝汪汪的,平添了几分神秘。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若非新育的品种,便是属国的进贡。不过,怎么自己瞅着这花觉得眼熟呢?
鸳鸯见丽君望着出神:“这花儿不仅稀奇,而且它的香味也很特别呢?不过这屋子里的檀香把它的香味儿压住了,大人何不凑近些闻闻?”
丽君见太后点头同意,便凑了过去。这花香的确特别,乍一闻,似有似无,待处地久了,那细细密密的香气包围住了整个人,迷蒙间,仿佛身在云里雾里一般,神思缥缈,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将他裹住,浑然忘记它事。
“大人,这送花的人说它有个浑名,叫‘忘忧兰’呢。您是不是觉得这香气闻起来特舒服呢?”
“忘忧兰?”丽君默默颠过来倒过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却没有什么头绪,只能盯着花儿出神。
鸳鸯见丽君守在花儿跟前不肯离开,抿嘴一笑:“不愧是梁府的姑爷,这喜好啊,还真和梁家人一模一样。我们太后呀,原来最喜欢这花儿的香气了,生病前每天都要闻一闻它,才肯安寝呢。”
听得此言,丽君福至心灵,猛然想起了什么,双目圆睁:“太后娘娘,这花儿不错,可否赏臣回去细细赏玩,明日便还,还望太后娘娘恕小臣无礼。”
“虽是讨赏,这话也不用说地这么激动吧。”映雪觉得几分好笑,丽君方才的话音竟有几分颤抖。几个随侍的宫人也附和地笑着。
太后娘娘手中的团扇却停下了。
这花很重要吗?团扇后的双眸探询地问着。
丽君无言地看了看太后的药碗。
“既然卿家喜欢,拿去无妨。”太后面上淡淡地笑着,不过手中的团扇再起,扇地飞快。
映雪一向心细,看出其中有几分古怪,略谈了谈便同丽君携手而去。
出了永寿宫,丽君渐行渐快,映雪捧着一盆花儿,又是诰命夫人的品级装扮,不久就有些跟不上了。只看到丽君匆匆行走的背影。奇怪她一直笼着手,也不晓得帮个忙,平日里的丽君一向都很体贴入微的,今日怎的如此大意,像是急着干什么似的。
映雪快走几步,赶上丽君:“相公走地这么急做什么?”
丽君如同梦醒一般:“啊,抱歉,我刚才一直在想心事。”低头看了看映雪紧抱着花盆的手,丽君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手中有东西,所以忘了帮忙。”
映雪一下子方才的劳累扔到爪洼国里,好奇着丽君手中的东西:“你手中是什么东西,这么紧张它?”
丽君伸出一双素手,一样小小的物事赫然在目。
映雪却是呆了一呆。
丽君手中的是几支香,看它折痕尚新,肯定是丽君方才在永寿宫悄悄折的。
今日在永寿宫盘桓的时间不长,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丽君的心思竟然千回百转,连连出手,尽管自己不明白丽君所作为何,不过既然是丽君做的,那么,一定有丽君的道理。
丽君眨了眨眼:“映雪,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今日说不定我们可以睡个好觉了。”
映雪急急地追问:“是不是有什么进展了?”
丽君一根指头立于粉嫩的唇前,满眼皆是笑意,不置可否。
“现在还不好说,等到事情有了八九分的时候再说吧。而且……”丽君清亮的眼光不经意地往四下一扫,映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的确,这的确不是讲话的好地方。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映雪的心情还是大好了许多,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起来,望着眼前步履从容的丽君,映雪突然有一种想永远走下去的感觉,站在丽君的背后,总能感受到她的从容镇定,感受到她的善意体贴。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她们二人所居处。映雪撤下了伺候的宫女,把院门、里门层层关好,转过身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丽君轻抚着手上的香:“我一直想不通,明明太后娘娘所食所用之物都无问题,但偏偏出现了中毒的症状。今天的永寿宫不负我的所望,终于让我抓住了问题所在。”
丽君又轻挥素手,折下一朵鲜花,深深地嗅了嗅,那样出神专注的样子仿佛陶醉其中,只不过紧接着的下一句险些把映雪吓地跌倒在地。
“素华,你知道吗?此花虽美,可艳冠群芳,但她的毒也是毒物里的个中翘楚呢。”
映雪闻言大惊失色,一把夺下丽君手中的花:“有毒你还要闻啊,你不要命拉!”
丽君斜睨映雪一眼,见她紧张兮兮:“贤妻啊,你好歹也要让为夫把话说完吧。这花的毒性虽烈,不过有两个特点:她的毒性很是隐秘,只靠气味传播,而且一旦中毒也潜伏地很好,不到一定程度就绝不发作,一旦发作却又绵长持久,使人在昏睡中渐渐死去。所以才命名为‘忘忧’。而另一个特点就是她的毒必须有毒引。”
“毒引?”映雪听地一脸匪夷所思。
丽君闲闲地抚着手上的香:“所谓‘毒引’,其实就好比我们吃药要用药引。忘忧的毒需一味东西做毒引,才能完全发挥她的毒性。正所谓孤掌难鸣,如今,这另一个关键也被我找到了。”
“是什么东西?”映雪屏住了呼吸。
“本来因为忘忧施毒很麻烦,我一时半会想不到她,不过近日的事情和永寿宫的异常倒是提醒了我。还记得前几日我做京兆尹的判案吧,楚家娘子不正是把两件无毒的东西放在一起,从而做出了有毒的汤吗?前几日,我遍寻毒物不着,心中就暗怀着这个心思,说不定永寿宫一案也是这么巧。今日在永寿宫再探,果然!”
映雪随着丽君深邃的目光,看到了她手中的香,从出宫起到现在,丽君始终都没有放开手中的香。
“今日进永寿宫时,你不也闻到了宫中浓重的熏香了吗?前几次我为太后治病,因为当时情况紧急,竟从未注意到这点。今日一见,心中恰生了疑虑。正所谓‘欲盖弥彰’,永寿宫中的熏香如此浓重,总有几分不正常的味道在其中。纵然是礼佛心切,也不必熏香如此之多,事情一旦超出常规,总有几分问题。”
丽君抿一口茶,润润嗓子,不慌不忙道:“及至后来见了忘忧兰,心里面才亮堂起来。那忘忧兰的毒引可不正是龙涎香吗?”
映雪长舒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映雪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拍手:“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太后生病了,而其他人没有呢?这永寿宫上上下下,可不少人呢。”
丽君拊掌浅笑:“从这一问就可知下毒人的心思缜密了。这忘忧兰是珍品,永寿宫上下只有这一盆,日夜供奉在太后榻前,惟有太后接触时日最多,也唯有太后闻其香也最多,对于其他人,徒有药引龙涎香而无忘忧兰,所以也无甚大碍。而太后于病中服用人参、灵芝等热性药物,更加催发了药性。”
“咳,既然你什么都清楚了,为什么还要装模做样地把这些东西拿回来呢?”
丽君用手点一点映雪的鼻子:“哈哈,正如你所说啊,装模做样呀。其实,必要的时候,装模做样的学问可就大着呢。我这一装啊,可是大有用处!”
“能有什么用处呢?直接告诉了皇帝或者太后,不是大功一件吗?”
丽君沉默了半晌,待抬起头来竟是满脸严肃:“素华,自从入仕以来,我想了很多很多,越来越觉得无论是庙堂还是宫廷,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许多事情都不是你我当初所想的那么简单,如今做事情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丽君一把拉住映雪面向窗外:“你看这宫殿巍峨,殊不知这后面埋葬了多少屈魂怨女。我们若是直接告诉了皇帝,反而会卷入其中的漩涡。或者,下毒的人恨我们搅事,加害于我们;或者,皇帝担心我们得知什么皇家内幕,以后说不定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这一番话听地映雪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皇上不是很赏识你吗,他怎么舍得杀了你?”
映雪这样的回答倒是出乎丽君的意外,皇帝对于自己几乎过分地关注,自己不是没有体会到,只是天恩难测,而且自己的心隐隐地不想往这个方向想,如今被映雪这么不经意地提了出来,心砰砰地跳快了几拍。
丽君一时说不出什么,只好岔开话题:“唯今之计,便是稍做透露即可。素华,你想想看,太后和陛下都不是傻子,如今我好端端地索要这盆花做什么,他们必定起了疑心,至于这花是何人所献,这花有什么效用,等等此类自然有人插手去查。你等着吧,永寿宫方面定会派人‘刺探军情’的。”
映雪想了想:“不会那么准吧,说不定人家压根不注意呢。”
映雪的话音刚落,二门外就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永寿宫执事女官碧纹到。”
映雪好生惊讶,佩服地与丽君对望一眼:“相公真是神算,素华甘拜下风。”
丽君轻轻地刮了刮映雪的鼻子:“真真被蓝若带坏了,调皮。打起精神做你的诰命夫人吧,这位碧纹女官可不是个普通人物呢。”
两人收起嬉笑面容,迎上进入内院的碧纹女官。
碧纹是太后身边的头一个得意人儿,自幼被太后收养在永寿宫,聪颖贴心,年纪不大就是永寿宫内有品位的女官了,宫中大大小小的执事见了她都要夸赞三分。如今碧纹人到中年,越发稳重,永寿宫的大事几乎都交与她,其他琐碎小事则交给了大宫女鸳鸯和青萍。
映雪初次见碧纹,小小地吃了一惊,好在在相府做千金小姐日久,面上一点未露。也难怪映雪吃惊,碧纹人过中年,只因在永寿宫中得宠,保养地甚好,看上去分外的年轻。
穿一件织金官绿纻丝袄,上罩着翠竹比甲;系一条九幅鹅黄撒青锦绣裙,下映着葱绿宫鞋,几股斜簪的碧玉钗,相衬着二色盘龙发。
一身翠色,亭亭玉立,仿佛一竿修竹。不曾辜负了名字碧纹里的一个碧字。
不轻不重的几句过后,丽君暗自猜度对方何时出招,果然,碧纹姐姐七转八转地转倒了太后的病情上。
“太后近日身体大好,这可多亏了大人的妙手回春啊。不过,太后对于何时康复,心中还很是没底。”碧纹状似悠闲地捧起一碗茶来,水气氤氲中,看不清对面郦大人笑意盈盈的眼。
“如果下臣猜地不错,太后的身子不出十天即可痊愈了,不过么……”丽君低下了头。
碧纹等着听下文,却久没有声音,对面的郦大人正忙着低头喝茶呢。这个郦大人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主儿,今天这事儿若换了别人,早就请功邀好了,能说的都说出来,不能说的也能编排出几句来。偏他不,坐稳了阵脚任你泼水也涓滴不入,难怪太后娘娘单派了自己来。
说来说去,这郦大人只和自己打太极拳,碧纹女官心下失望,似乎今日套不出什么话来了,这郦大人看似年少温和,很好打交道的样子,事实上城府极深,温和的表面下一脉坚韧与智慧,碧纹也算阅人无数了,得见此君,心中不由暗叹此人前途无量。
碧纹又闲话了几句,心生去意,郦大人呼童唤婢,让他们去后房拿各种丹药,堂上唯留下碧纹、丽君、映雪三人,丽君笑指案几上的忘忧兰:“方才在永寿宫,明堂爱花,一时失状,现在想起来还有几分后怕。不过,既然难得地讨得了这盆名花,明堂就大胆地留下它了。”
碧纹几分诧异,太后面前突兀借花,如今又要强留,哪里是公卿所为?难道不怕失了太后的欢心?不过身为下女,不便多言。
“啊,对了。”丽君合上了茶盖,貌似漫不经心地问:“永寿宫所燃檀香甚多,龙涎香又如此名贵,每日所耗费一定甚多吧。”
“太后礼佛诚心,宫中皆知,这批南海龙涎香正是太后寿辰时宫中所献。”碧纹虽有些纳闷,倒也有问有答。
“原来如此,碧纹尚书不妨替我转告一下执事的女官,可否少用些龙涎香,每次我去诊疗,都觉得很不舒服。此香虽好,怎耐凡人不堪受用。”
“碧纹记下了。”
二人各自客套一番,待小童携了物件前来,碧纹怀着一肚子思索而去。
映雪与丽君双双转入后堂,映雪悄悄咬耳朵:“君,你说地如此隐晦,碧纹女官怎能领会?”
丽君慢悠悠地拨两下琴弦:“碧纹不懂没关系,该懂的人自然会懂。放心吧,这宫中的人儿,可是久经考验,精着呢。”
*****************************************
夕阳西下,玉人才归。
永寿宫中,一片静默,太后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也不发言,只是靠着窗户默默凝望。
碧纹,鸳鸯,青萍和一干大宫女立于房中,各怀心思。
殿中沙漏微响,记述着时光的匆匆。
一轮淡淡新月竟悄悄地爬上了天边,夕阳没入远山。
太后回过身来,眉头舒展,一脸淡然:“既然郦卿喜欢,留与他便是,至于这龙涎香,就撤了吧,我闻着也觉得晕。”后一句话却是望着管物品的女官青萍说的。
青萍微怔:“娘娘,这恐怕有些不大好呢,这些香可都是供在神佛面前,为娘娘您祈寿用的。随便撤了,恐怕有些不敬。”
太后注视了青萍一眼,只此一眼,威严,从容,气势,尽在其中。只此一眼,足矣。
青萍讪讪地低下了头。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身子也乏了。晚膳前,本宫想小惬片刻,碧纹,你留下来服侍吧。”
一干女官鱼贯而出。
片刻间,偌大的大殿就只剩下太后与碧纹两人。
太后轻抚眉心:“碧纹啊,这次是我们大意了。”
碧纹茫然:“奴婢不解。”
太后浅笑:“碧纹,你前后仔细想一想,郦明堂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之举?又为何偏要在支开旁人的时候和你说这几句好象无关紧要的话?其中大有深意啊。”
碧纹仔细思索,果然。
“娘娘,如此说来,娘娘的病十分蹊跷。郦大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向我们示警。”
“是啊,可惜他所知有限,不能更深。不过这样也好,本宫可不想连累了我梁家的佳婿。”太后很是欣慰,“碧纹,你马上去查一下龙涎香和忘忧兰的事情,记住,只有你一个人去查,连鸳鸯和青萍也不必告诉。”
碧纹心中一颤,怎么,太后怀疑有内鬼?
象是猜到了碧纹的心思,太后徐徐道:“这样精巧的计划,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如果没有内鬼的接应,很难办到。哼,他们有内鬼,我们就没有不成?碧纹,你也不妨去收收网吧。”
碧纹心领神会而出。
太后遥望远方,今夜,不知哪一宫睡不安稳呢?
皇帝今夜出场,冷泠继续练听力去也。
今天去检查过了,做了心电图,是心律不齐,好郁闷。
今天去医院看过了,结果医生让我去另一个医院再看,555,可能会去做个心电图之类的吧,完了可能还会找认识的人再看看,这几天虽然有好好休息,但是心跳还是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
让回贴来地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