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就在当日,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非说是这芮家大院出了个天姿国色人,吹拉弹唱就没有他不会,搭个香车往街上这么一转,琵琶这么一响,把那些深闺娘子算是勾住。
自此县令府上那两扇小瘦门算是夭寿过早,可谓是三天一小唤,两天一大唤,小厮也曾受不了,求着屋里吃悠哉吃葡萄的那位爷快出去见见吧。
“您若是再不出去,只怕那些贵妇姿娘非把我们这远拆了不开,小的做事不易啊,辛苦不说也听不着个响,小的可不是为了自己啊,主要是您不受礼品,让她们拿得辛苦不是?!”
他话中该是辛苦是一回事,辛苦费又是一回事,任是天天挑粪的,也要涨工钱不是?
知他那笼心思,芮植随手就将一颗葡萄扔到他嘴里,他咬得正好,活就像个该重重打赏的奴才。
“那些人的礼品,你概不能收,若是敢敛一件,我非把你的手砍下来不可,你明白?!”
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还想贪,这个憨货!
“你若是乖乖听我的话,不日就有颗金葡萄送到你的手上,不止是金的,也是银的也会有…?”
自打入了这个家门哪里得过这等好处,小厮一个扑通就给他跪下,止不住地磕着大脑门。
果真他信守,半点好处也没沾,那些被劝退的娘子贵妇无不怨声载道,众姐妹顺时也咬起了耳朵。
“好个美男子,往时本娘子在雅阁香坊也能见到比他俊儿的,不就是县令儿子吗,吊着点势力难不成就看不起我们?”
“不能吧,听说他以前就是个吃闭门羹的倦郎,模样也还看得过去,要不是知道他出来卖,本娘子才不费这个心思!”
“指不定他心里就是有人,想我们几位在这城头新乡,哪个男人看了我们不是神魂颠倒,就他故作矜持…!”
这位说话捻酸带刺的,嘴巴上说是说,可明天一早还不是屁颠屁颠赶来。
想米儿也是个颜控,平日虽然对着顾捷这张脸欢喜不起,可对乡里水嫩儿郎,倒是格外上心,这不最近就听说芮家大爷吟诗弹唱,敷的是溶粉坊的玉龙雪花粉,穿的是精衣坊的罗面褶花青玉百合衣裙,出门坐的更是宝库坊纹龙舞飞金貂马车,怪他生得有两分姿色,细细打扮起来,在这糙汉懵夫乡里,精品待遇就是头一份,连带着打赏那就更无须提及其。
原本文凤儿就不好这一口,况且他又是芮敦的大哥,自然不放心上,至于那顾捷自打收到崔见怜的亲笔血书后,精神头就蔫了一截,每天眼看着好似人就不大行的样子。
“原就是个废材,如今还害了癔症,看他这副模样,我还要说个活该最好!”
米儿也不纵他,评头论足惯是一样不少。
只是说归说,却看到他袖中落下一物,袋里装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看样子似个丹药。
一看到她掏顾捷玩意,文凤儿头个不答应,连忙将它拦过。
“好个有主见的头妹儿,竟然连你家主公的玩物也拿,若是让他知道非卸了你的手脚不可?”
卸什么手脚,看他那个样子指定也那本事,到时要顾紧顾紧她们才是。
且不说把顾捷娶进家门花了多少钱,就是这几月来,来往银子打点,而且他顾捷走前还收了县令的五百两银子,这一摸口袋,干净得跟什么似的,如今那些人是没了,钱也没了,若是此刻县令前来要货,押一赔十,我看文凤儿拿什么赔!
她平时只顾紧张顾捷,倒把正事给忘了,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他顾捷当初说得是信口开河,说什么能造出宝丹妙药,当时介于他死过脱险,而县令也在慌乱中应下,如今再想怕不是顾捷设的一个局,他顾捷若是跑了,怕是芮家还要找她们要人,到时论起买卖,还有再贴二千两!
好个为情装死的顾捷,这笔买卖怎么算他顾捷都是有赚不亏,合起伙来就是要吃定她们!
“我说嘛,一个人好好的,都被压到断头台,还能活生生回来,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小姐你还不让问,这下好了,再等几月,时限一到,我看我们这些年挣的银子铁定要赔光了!”
这话说起来渗人,也容不得人细想,只怕连她文凤儿也觉撑不下去。
“罢了罢了,只怕他也是无心的,不就是二千两银子吗,惯是我们把这边的土地全卖给县令,还有临乡购置的,一并给了就是,你我还有双手,区区几千两银子定要能赚回来的…!”
米儿一听,当场就急了。
“小姐,你莫不是糊涂了,有生之年我们二十个指头如何赚的,只怕是老爷来了,也要花上两年时光才能收本,这个混蛋,我们还留着他干嘛,趁早踢回芮家,让他在他爹面前好生哭诉一番,兴许不再连累我们才是真!”
怕不是米儿这会又糊涂,前时她才和那潘氏骂得不可开交,前时还害她爹断指,这一切的是非可是这一两个响头就能了断的?
她捻着这小小丹药,眼睛不由出神。
刨去成本五百两,以及县令的抽佣,况且当时顾捷还要想以此赎身,少不得就要四千两作底,这四千两若是拿来换做一文钱,只怕都能填几个房子,如今这值四千两的仙丹就攥在文凤儿手里。
“你且去县令那块询问,问他如今可有找到买主,如果没有就请他来我们家中一坐,我亲自和他话聊…!?”
米儿心里最是清楚,即便这仙丹真有小小作用,纵然是有心求药,也不是一般人就能买得很,只怕是要皇家国戚才能享用,可若真欺骗,那可就是灭门灭族的大罪。
这样的烫手山芋,要是让老爷知道,可不得将这小子活剥挂皮!
她是没打算入那芮家,只因听说那些人每日早已将县令府围得水泄不通,索性飞屋走墙她还算在行,可这大白天岂非是想要他人一个箭偏把她射死……
“呃……!不妥不妥,原本就是他芮敦做的错事,凭什么要本姑娘犯险,那潘氏等人早就似掉进钱眼里,若真有买主,只怕不用她叫,一早就飞了蹄子跑来,哪还轮到今日邀请?”
至于那请客一说,她自当说没见着,人家也不愿见不就成了吗?
思觉还行,米儿既然忍不住笑起来。
这笑归笑,旁的男人可不会怜惜半分,但见一个狗腿开官人,将她推到墙角,眼睛就像粘上那轿子上,点头哈腰,如何不叫人作呕!
“狗仗人势的东西,平时我家娘子坐轿时,也是哈皮样!”
她只专门要在他面前念给他听,他平时性子急,米儿就等着他和自己吵起来才舒服。
但见他银子还未收半分,这腰和笑就几乎贴在地面上,米儿的话更似装作听不见。
“喂,我说你耳聋了!!”
轿中人才出来,就得听有人放肆喧哗,不由眉目顰簇,低头时,来人已是一剑抵在米儿的喉间。
初窥时,但见位娘子侧颜朱唇清艳,肤若冰雪,华服简而繁琐,尤其是上边的缂丝芙蓉海棠图,一线一针,只怕是有钱也难以买得。
自认是遇到贵人,米儿连忙嘴上认怂,这才换了一条小命回到家中。
一进门,她就险些跌倒,抵是从未见过米儿这般慌张,文凤儿也不由起疑。
“可是那位县令不愿来,罢了!他们既然笃定要银子,那我们给就是了,你且放出话去,说我这里卖地,若是能一次清了银两,就再为他折中下价格!”
除了典卖土地,她实在找不到任何法子,任是现在算来爹爹如今也才刚入京,正是要和大娘交代行踪的时候,她又岂敢给他添堵。
“不…不是!我看这回不止是块硬骨头,只怕还想要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耳听这些骇人之词,文凤儿不由提步再问,一道也险些吓得褪了面上血色。
“你说得可是真话…?”
她米儿也想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可她的的确确就是遇到了,而且还险些难得回来。
断人手指,必定睚眦必报,又何况是这地方之头的县令一家以及刑部巡检。
“果真,老爷说得不错,这地儿我们就早该走,留得地契在,不怕没银子花,现在好了,地契也要典,人也要…!”
一说起这个,米儿竟然眼睛生泪,一会的功夫就和文凤儿对镜双垂。
恰逢吏疏回来,一见这副场面,还以为自己走出了人家,不由取笑。
米儿一听更是不饶他。
“你知个屁,再等些时日,你我都要人头落地,连你这奴才脑袋也是!?”
听时吏疏也不由摸起自己的脑袋,可他还是忍不住笑,不为别的,就为米儿刚才那番话。
“舵主素来广布眼线,若他们真搬得大官相助,我又岂会不知,再有潘巡检现如今被革查,日后再想要当官还地另说,至于那位县令现在还为他的爱子焦心,哪里有空理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