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永昌四年九月中旬,历经月余车马颠簸的谢云钦终于来到大唐都城长安。
不过一路上谢云钦把盘缠花得一干二净,此时钱袋里只剩三四个铜钱,连吃喝住宿都成了问题。
谢云钦无奈,只得用仅剩的铜子儿随便在街边买了几个麻饼,一边啃着麻饼一边思考该怎么挣钱。
正毫无头绪之时,坊市旁一处告示牌前的喧闹打断了谢云钦的思绪,谢云钦好奇地靠过去一探究竟。
“哎呀,这回可真是大案哟!”一个识字的书生正向围观者讲解着告示牌上新张贴的榜文。
谢云钦听了一下,大概是西域吐蕃国使团前来咱们长安谒见天子,结果主使官乌仁达日在进宫面圣的当晚暴毙在驿馆里,吐蕃使团认为乌仁达日是被人谋杀,希望朝廷尽快缉拿凶手。
京兆府接手案件后毫无头绪,故而张贴榜文,希望有高人异士能协助官府破案。
“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来了。”
谢云钦高兴地唱了几句戏词,刚好囊中羞涩,就遇上这么件“专业对口”的事情,这要是能帮官府破了案子,赏金肯定少不了!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谢云钦咬着剩下的半个麻饼,挤过围观人群,抬手将告示牌上的告示撕了下来,胡乱卷折成一团,塞进胸口衣襟。
“跟各位打听一下,京兆府衙门在哪?”谢云钦客气地向围观百姓们请教。
先前讲解告示的书生给谢云钦指了路,谢云钦道谢一声,晃晃悠悠向京兆府衙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长安城西南隅光德坊,京兆府衙门坐落于此。
谢云钦看了一眼府衙雄伟威严的大门,迈步就往里头走。
“官衙重地,闲人不得入内!”
谢云钦一只脚刚踏上门前台阶,两名铁甲守卫横刀阻拦,杀气凌人。
“两位兵大哥,我是应榜来协助破案的。”谢云钦赶紧从怀里掏出撕下的告示,展开给守卫看。
“按照京兆府的规矩,请于明日巳时初刻府尹大人上值时再来见谒!”
“兵大哥,行个方便!”谢云钦一边陪笑一边往台阶上挪步:“案情紧要,还是让我先见见府尹大人。”
“再上前半步,格杀勿论!”
两柄雪亮的横刀架在了谢云钦的脖子上,吓得谢云钦一哆嗦。
“怎么回事?吵嚷什么!”
就在这时,府衙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头戴叠角幞巾,穿一领玄黑色缺胯袍,腰间蹀躞带上斜插乌鞘横刀,唇上两撇短须,整个人透出一股英武干练的气质。
“禀报不良帅,这个江湖郎中揭榜而来,硬闯官衙!”一名守卫向英武男子说明原由。
谢云钦知道“不良帅”是京兆府官员,统领官衙里的“不良人”,专司侦缉逮捕之事,相当于现代世界的警察。
“你揭了告示?”不良帅一手按刀,眯着眼打量谢云钦:“你凭什么?!”
这句话里满是轻蔑之意,刺得谢云钦心头一痛,当即昂首挺胸道,大声回答道:“凭一身的本事!”
“呵呵,本事?”不良帅踱着步子围着谢云钦转了半圈:“你知道每年想凭本事来长安出人头地的人有多少吗?你自以为了不起的‘本事’,或许在长安城连顿饱饭都换不来!”
“未见得吧?!”谢云钦内心彻底被激怒,从肩上药囊中取出赵永吉的推荐信扬了扬:“就凭这封信,谢某也不至于饿死在长安城吧?”
不良帅瞥见信封上“太医令周贤弟亲启”几个大字,立马伸手夺过验看真伪,也不管谢云钦答不答应,径直撕开封口,取出信笺浏览。
“你是孙药王的传人?!”
不良帅大概看到信中赵永吉对谢云钦的介绍和推崇,显然吃惊不小,连忙将信笺放回信封里,欠身递还给谢云钦:“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请先生见谅。”
不良帅语气变得恭敬自然有原因,在长安城混,很多人不能得罪,其中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夫。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个头疼脑热?况且不良人常年追缉凶恶歹徒,难免受伤挂彩,要是能结交上太医署的医官,将来万一不慎重伤,或许就能多一线生机。
谢云钦素来吃软不吃硬,见对方态度转好,心里的火气也就消了。
“谢云钦先生是吧?在下京兆府不良帅薛明。”不良帅自我介绍,又问谢云钦:“谢先生既然有太医署荐信,便是有了立足长安的基础,还揭京兆府告示做什么?”
谢云钦笑着说道:“不瞒薛大人,在下出身贫寒,以前在老家时为了维持生计,曾做过几年仵作,对刑案死伤查验颇有经验,今天看到街头告示,勾起了兴趣,所以就揭榜来了。”
“原来是这样!”薛明点点头,瞟了一眼官衙前的街面:“府尹大人公务繁忙,无暇见客,这里又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谢先生到我家坐坐。”
谢云钦无处可去,正是求之不得,欣然答应下来。
长安城城北的通济坊,较之城南的坊市要老旧冷清许多,是普通百姓的聚居之地,坊间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就是不良帅薛明的家。
“谢先生别见笑,薛某至今连个婆娘都没讨到,一向是自己做饭的。”薛明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放在谢云钦面前。
谢云钦也不客气,抓起筷子“吱溜”嗦了一口面条,随即大赞:“好吃!”
闲谈中,谢云钦知道了薛明的出身。他本是旧历年间的募兵,在河朔老营里摸爬滚打了七八年了,因伤卸甲归籍后来到长安,本想做点小生意糊口,结果与人殴斗吃了官司,幸亏出狱后遇到以前的同袍,同袍帮他谋了不良人的差事,经过几年积攒成绩,当上了不良帅。
唐朝的不良人虽说负责侦缉逮捕,但因为工作风险较大,普通人不愿担任,官府便以有劣迹案底不易谋生的人担任,以恶制恶,故曰“不良人”。
“谢老弟,今日相识也算缘分,我劝你赶紧去太医署找你的太医令,别来京兆府趟这趟浑水。”
二人交谈甚欢,关系也拉近了不少,薛明善意提醒谢云钦。
“薛大哥何出此言?”谢云钦有些疑惑:“官府既然张贴告示招贤破案,为什么不能揭榜?”
薛明摇头苦笑:“外邦使者突然暴死在长安城,这不是寻常市井凶杀案件,关系到两国邦交,里头的水深得很,别人想躲远点都来不及,老弟又何苦要使劲靠过来?”